曹项想着前去年倒了的汪氏家族,还是带了几分犹疑,所以才来西府寻堂兄拿主意。
这会儿功夫,曹颙已经思量清楚,道:“四弟,关心则乱。现下查家的案子才开始审,即便查家亲族关进刑部大牢,在案情没决断前,刑部那边也不敢随意糟践人。”
查家不像旁的家族,要是家族落难,无人相帮,那会败落下去。
“一门七进士,叔侄五翰林”这已经成老话,随着查家子孙辈渐渐长大,这进士的人数,已经增至十来人。
剩下年长的子侄,也都有了功名;幼龄之子,也是记事起便手不释卷。
除非真是灭族之罪,否则查家就算眼前受重挫,只要种子不断,就有复兴之日。
曹项听了堂兄的话,长吁了口气,神色有些讪讪,道:“小弟真是怯懦之人,事到如今,顾忌重重,失了一个义字……”
曹颙摆摆手,道:“无需自责,为人要有担当,可以为恩师忧虑,为好友挂心,却不好没脑子的鲁莽行事……查嗣庭案,有谤君之嫌,还牵扯皇上忌惮的结党之事,岂是能随意参合的?”
曹项面色灰败,喃喃道:“那就什么也不做?”
曹颙摇了摇,道:“现下虽不是雪中送炭的时候,‘炭火’却可以预备着。这个案子下来,不会比汪景琪案轻,多是要流的。如今案子刚开始,宫里、朝廷上都看着,只为了心安,将自己搭进去,与助人无益;还不若静待时机,等结案后,再伸出援手。”
曹项肃容听了,躬身道:“大哥教导的是,小弟知道当如何做了。”
对于年迈的查嗣瑮来说,千里流放比牢狱之灾更凶险的多。
药,银子,流放地的打点照应,一个也不能少。
“若是银钱不凑手,就来这边取。补品药丸什么的,可以去同仁堂。”曹颙道。
曹项忙道:“银钱还够,弟弟手上还有些银钱。倒是补品药丸,得让乐家多预备些。”
将到饭时,与堂兄说完正事,曹项拿定主意,便没有再久留,先回东府去了。
曹颙同查家人关系不深,不能像曹项那样感同身受。不过,看着堂弟稳下心神,他就跟着松了口气。
自从中午同蒋坚提及查家之事,曹颙就隐隐有一种预感。
查家的案子,不只是文字犯忌,也不单单是查家曾党附隆科多,还有其他的东西在里面。
更像是李绂与田文镜互相攻讦案的后续。
雍正开始打击汉官与士林。
这些人,是对雍正新政反应最强烈的人。
曹颙可不想堂弟这个时候鲁莽,参合到此事中。
进了内院,曹颙照例,先到兰院给母亲请安。
李氏却不在,只有长生与天宝叔侄两个在上房。
外间的炕桌上,摆着笔墨与描红册子,长生正手把手地教天宝描红。
见曹颙进来,叔侄两个都站起身来。
“老太太呢?”曹颙有些好奇,问道。
“老祖病了,老太太去了老祖院子。”长生说道。
“请了太医来没有,太医怎么说?”曹颙闻言,不由有些担心,问道。
“请了,太医说外感风邪,让好好调理。我原也在那头看外祖母,母亲的撵了我回来。”长生回道。
兄弟两个正说着话,就见有人挑了帘子进来,不是旁人,正是李氏身边的大丫鬟,名叫绣鹇的。
原来是李氏吩咐她回来传话,让长生、天宝两个不用再等他,先用晚饭。
曹颙原只当高太君是寻常感冒,听绣鹇说李氏不回来吃晚饭,才觉得不对劲。
曹颙便吩咐绣鹇安排两个孩子的晚饭,自己直接去了高氏院子。
刚走到廊下,他便隐隐地听到初瑜的声音,从西屋传出来。
高太君这院子,上房只有三间,东屋是高太君卧室,西边原是香玉的屋子,现下空着,请了几尊佛像。
有丫鬟见到曹颙,蹑手蹑脚地请安,声音也压得低低的。
曹颙见她如此做派,低声道:“老太君睡了?”
那丫鬟点头道:“刚太太亲手奉了药,吃完才歇了。”
这会儿功夫,里屋人也听到外头动静,初瑜挑了帘子出来。
她眼前红红的,低声对丈夫道:“老太太哭了一下晌了,老爷赶快劝劝。再哭下去,老太太身子也受不住。”
曹颙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看了东屋一眼,轻声道:“难道……”
初瑜点点头,轻声道:“太医说是老病,让预备大事,说……怕是不好,就年前年后……”
曹颙的脚步有些发沉,慢慢地进了西屋。
李氏在炕边坐着,眼睛已经红肿不堪,脸上都是泪渍。
“母亲……”千万句安慰的话,说不出口,曹颙走到母亲身边,也觉得鼻子酸涩。
高太君早年性子虽有些各色,为人处事刻板生硬,可这些年随着年纪渐长,变得越发慈爱。
曹颙心里,即便不能将她当成孙太君那般敬爱,也生出几分祖孙之情。
见了儿子,李氏如见救生草一般,扯了曹颙的袖子,哭着说道:“我儿,今儿请了庸医,说了混话,我是不信的。你外祖母病了,咱们再请个好太医过府来瞧瞧?”
“好,儿子这就使人吩咐张义拿儿子的名帖去请太医。”曹颙点头道。
别说请一个太医,就是请个三、五个,只要母亲心里能舒坦些,只要高太君那边还有一线生机,曹颙都不嫌麻烦。
李氏闻言,却是泪如泉涌,摇摇头,道:“还是算了。”
见她这就改变主意,曹颙不解,望向旁边侍立的妻子,就听她低声解释道:“除了陈太医,下午又前后请了两个太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