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在直隶这两年,常随唐执玉往下头跑,原本白皙的面容也晒黑了不少,褪去了富贵气,留下几分岁月沧桑。
可哪里能与十三阿哥相比?
十三阿哥担心皇上,说他每天睡不到两个时辰;十三阿哥这个被皇上倚为左膀右臂的总理王大臣,如何能躲得了清闲?
曹颙只是越发稳重了,十三阿哥却是现了老态。
雍正心里有些泛酸,有些羡慕曹颙的年轻。
他脸上阴晴不定,十三阿哥隐隐有些着急。他也不知为何皇上这就变了脸色,明明方才还有欣赏曹颙的意思。
曹颙也觉得头皮发麻,这种被九五之尊打量又打量的滋味儿实在不好受。
还好,雍正终于移开眼,举起那海贸条陈,哼了一声,道:“早先觉得你还是个谨慎的,如何现下就夸夸其谈?若真如你条陈所述,集民间之财行富国之事,即便能暂缓土地兼并,又能暂缓几时,待到金银增加,兼并之事岂不是愈演愈烈?”
这个问题,其实压根不用曹颙去考虑,因为用不了两年,那个“士绅一体纳粮”的政策就要出来。
曹颙心里有数,不过却仍是表现出醍醐灌顶的神情,诚惶诚恐道:“怨不得微臣总觉得疏忽了什么,原来是此处。还请皇上恕罪,实在是的微臣思虑不周的缘故。微臣只是想着国库银钱不富裕,民间浮财又多,才有了这个浅薄的想法。”
雍正神情稍稍舒缓,曹颙年岁阅历在这里,能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考虑问题已是不容易,不能高瞻远瞩也是有的。
雍正将条陈撂下,道:“治标不治本,与地方无益。”
曹颙老实听了,所谓“为地方”不过是扯大旗,不过是推波助澜,促进海贸第一步罢了。
等雍正与权贵们尝到海贸的甜头,不用曹颙去操心,自然会有人乐意做推手。
接下去,雍正就对海贸之事提了几件疑问。
曹颙虽有所准备,依旧被问出一头汗来。
听着雍正的意思,想要朝廷占大头,操办此事。
若是那样,岂不是要从造船开始?涉及的衙门多了,最后还不知会弄成什么样子。
按照曹颙的想法,最好是朝廷监管,向内务府招投标一样,募集有实力的商家合股进行此事,跟东印度公司一样,以经济贸易的形式走出国门,御敌国门之外。
可见雍正颇有兴致,曹颙就老实听了。
实没必要这个时候与雍正争论,他看了十多年,多少也晓得些雍正的性子,最是务实,不是爱虚名的。
若是倾国之力,或许能组个大船队,来次大清国的下西洋,可那不是雍正的行事风格。
他不过现下兴起,等到冷静下来,会盘算其中的耗费与所得,最后还是会放缓脚步。
当叫曹颙跪安时,雍正与曹颙君臣两个,都各自满足。
“曹颙还算勤勉,只是到底还年轻,还需好生历练。”雍正满面温煦地对十三阿哥道。
十三阿哥附和道:“是啊,还需皇上教导,方能眼光更通达些。”
话虽如此,他却晓得,皇上对曹颙是满意的。
皇上这人至情至性,看谁顺眼,就满心都是好;若是厌弃了,再好也是不好。
现下张廷玉圣眷在握,也有些户部的风言风语在御前。固然有说张廷玉倚仗身份压制曹颙的,也有说曹颙怠工心有不满的。
为了这事,皇上还曾专门问过他,曹颙是否发过牢骚。
现下有这海贸的事牵着,表明曹颙依旧勤勉,御前对答也无半点埋怨与委屈之意,正合了皇上的心思……
……
出了宫,天色已经幽暗下来,曹满带了几个长随,提着灯笼,等在不远处。
曹颙嘴角微翘,雍正让他将海贸之事,再做补充,拟个详细条陈,先行部议。
不用说,那样的话,牵头的人就不会是他曹颙,而是张廷玉。
如此甚好,毕竟举国贸易,是大清国头一回,还不知其中会出多少是非与纰漏。
曹颙并无成绩被夺得郁闷,反而生出几分大树底下好乘凉的轻松。
回到曹府,进了二门,没走几步,就见初瑜从二门出来。
曹颙看了眼兰院上房,透过玻璃窗,里面人影闪动。
曹颙有些意外:“孩子们还在老太太房里?”
“孩子们等老爷回来用团圆饭呢。”初瑜笑道:“劝也劝不住,只能由他们。”
曹颙闻言,不由摇头,道:“你怎么由着他们胡闹,这上有老、下有小,饿着怎么好?”
“方才吃了饽饽了,既是孩子们一片心,老爷还是受了吧。”初瑜说道。
曹颙听了,还是不自由加快了脚步,回梧桐苑换下补服,而后夫妻两个又回了兰院。
上到高太君,下到天宝,四代同堂,上下十来口,加上左住、左成兄弟,大家坐了大一桌子。
热腾腾的酸菜锅子,还有恒生最爱吃的烤肉排,左住兄弟爱吃的焦溜丸子,摆了满满一桌子。
除了天宝依偎在李氏身边,用调羹吃着几个丸子外,其他人面前都斟了曹府自酿的“五福酒”。
虽说少年们年岁不大,不宜饮酒,可这“五福酒”是果酒,不易醉人,曹颙倒是不拦着。
这是恒生的接风酒,小哥几个少不得举了酒杯敬他。
恒生来者不拒,他是真欢喜,为几个哥哥的中举,为左住、左成的亲事,为父亲平安无事,为大叔叔遇劫还生,为老太太、老太君健康安泰。
这轮了一圈,他就吃了不少酒。
天佑在旁,有些担心,提前一步提溜了酒壶,道:“二弟吃了不少,差不多了。”
恒生面色微醺,笑道:“大哥,这酒跟糖水似的,实不当什么。弟弟回家欢喜,大哥就再容我吃两盅。”
天佑还要再说,曹颙道:“给他倒上,着急赶路,想来身上也乏,吃点酒好生睡一觉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