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颙心下一动,自是不能说出实情,面色如常,道:“十六爷是先皇爱子,得封王爵,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为这个缘故?那你说的那些天庭地格什么的……”十六阿哥还是有些不死心。
曹颙看了看十六阿哥道:“我没说错,十六爷面相确实好,十六爷寻几本相书看看,也能见人说出个三六九来。”
十六阿哥哼了一身,翻了个白眼道:“爷就知道你是信口浑说……”
同曹颙说笑几句,十六阿哥之前的郁闷也去了不少。
他觉得自己不能太矫情了,毕竟是占了大便宜,只是面对老王爷的侄子、侄孙们时,还是觉得有些心虚脸红。
自从惠郡王被夺爵,他的儿孙都依附庄亲王府。原以为身为承泽王的嫡支后代、老庄亲王的侄子、侄孙,这庄亲王的爵位,总要落到他们中的一人身上。
没想到,最后反而便宜了十六阿哥。
不说十六阿哥在庄亲王府的忙碌与安抚,淳亲王府中,七阿哥也开始忙起来。
根据雍正所下的恩旨,七阿哥也能接生母回府奉养。
这选定的相关住处,自然要全部翻新,家具摆设,也要预备最好的。
仓促之间,寻不着合适的木料,七阿哥便请女儿女婿帮忙。
曹府中,存了不少上等木料,是曹家下人从广州运回来的,都让初瑜收起来,留着过几年给天慧打陪嫁的家具。
听说是为了奉养太妃用的,曹颙与初瑜自是无二话。
关于孙文成罢官之事,李氏已经知晓。
老一辈的人,对亲戚更看重些,少不得在曹颙面前多唠叨几句,让他往后照拂一二。
曹颙自是应了,他并不缺银子,只要孙家屁股干净,不给他惹麻烦,他愿意看在已故老太君的情面上帮衬一二,不过是举手之劳。
还没等到孙家到京,李家就出事了……
第1014章 雷霆雨露
雍正元年,正月二十,李煦因奏请欲替王修德等挖参,而废其官、革其织造之职。
雍正下旨,该地巡抚等严查其所欠钱粮,将李煦之子并办理家务产业之所有在案家人,以及李煦衙门之亲信人等俱行逮捕,查明其家产、店铺、放债银两等,由该巡抚及地方官汇总另奏。
消息传出来,户部众人望向曹颙的目光,就变得诡异。
孙家虽是曹家的姻亲,但是与曹颙关系并不算亲近。孙文成的罢官,还让人想不到曹颙身上。到了李家这边,京城中人对他的印象,就是曹家的姻亲,曹颙的舅家。
不管李氏夫人真实身份如何,名义上的娘家是李家。
旗人重视外戚,舅家、岳家与连襟。
曹颙现下虽在户部当值,但是曹家执掌江宁织造五十年也是不争的事实。如今,孙、李两家姻亲,都罢官的罢官,问罪的问罪,曹家会不会被翻旧账?
曹颙面上露出几分忧心,很是附和大家的预想,心中并没有怎么着急。
李家败落之事,已成定局。早日将案件了结,曹颙也等着看看情况,量力而行,给与李家家眷援手,省的让李氏难过。
李家的抄家就算不能幸免,曹颙也能自信,不会牵连到曹家身上。他与曹寅父子两个,在二十年之前,就为消弭今日之祸开始努力,若是不见成效,那他这二十年岂不是白忙活了。
他笃定,旁人却不能像他这样自若。
李煦庶弟李炜正在京候缺,得知这个消息,胆战心惊。他是李士桢花甲年得的老来子,与李鼐年岁差不多,四十多岁。
李煦兄弟六人,为父李士桢妻妾四人所出,早在李士桢故去后就分了家。如此一来,就算李煦问罪,也牵连不到他兄弟身上。可是,他是李家这一分支的长房,若是他真被新皇厌弃,那他的兄弟子侄哪里还谈得上前程。
现下从名面上看,李煦提及“挖参”,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罪名,可是不知为何后果这样严重。
李炜担心其中有什么内幕,就到曹府来探问。
因高氏在曹府,李炜少不得给老太太请安见过,与堂姐李氏也诉了几句家常。
虽说他没有说什么,但是眉头上的焦虑却是瞒不得人的。
高氏还以为他是为补缺担心,原想多问两句,想着自己的身份不合适,最后没有说什么;李氏却是一下子想到苏州李家那边。
这几年,曹颙在她面前露了口风,说的就是李家落败之事。
因此,从得知孙文成罢官起,她就睡不踏实,每天晚上想的就是李家被问罪之事。
她随着丈夫在江南宁任上待了二十多年,江南官场又是宦海沉浮之地,这官员被缉拿问罪并不算稀奇之事。
只是怕高氏担心,在她面前,李氏也不敢多问,只能按捺下心中忧虑。
曹颙这一日落衙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十三阿哥府。
不管他心里亲近不亲近李家,该过问的还是要过问,要不然落在旁人眼中,就成了凉薄之人。
这是人情大于律法的时代,曹颙生活在这里,就要适应这里的生存法则。
十三阿哥如今虽分管户部,但是因他身上还有其他差事,比较忙,所以并不在户部坐衙。
十三阿哥府内堂,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在世人眼中权势赫赫的总理事务亲王,此刻只觉得心中充满了无力感,拍了拍妻子的手,道:“想开些,你同四嫂向来交好,往后想四格格了,多进宫几次就是了。”
兆佳氏反手抓着十三阿哥的胳膊,眼泪已是止不住:“再进宫又能如何,四格格才十岁,宫里哪里是好待的……”
只说了这一句,她就哽咽着说不下去,脸上满是凄苦。
“还有二哥家的六格格与十六弟家的大格格,大格格与四格格同岁,两人做伴,也不会太孤单。六格格我也见了,今年已经十六岁,是个乖巧懂事的,也会晓得照拂两位妹妹。你就放宽心……”十三阿哥劝道:“就是先前,四嫂也不是常接了二格格与四格格过去么?不过是换了个院子住,你就当女儿是走亲戚,又不是见不到了……”
兆佳氏泪如雨下,哭着说道:“爷,这样的恩典……这样的恩典如何不叫人心痛如割?皇家的公主,岂是那么好做的?皇上膝下没有公主,点了几个侄女进宫,用意何在?四格格往后,四格格往后定要抚蒙古……爷,这可怎么是好?”
十三阿哥叹了口气,道:“爱新觉罗家的女儿,多是如此。即便四格格不进宫养育,身为亲王之女,婚姻也不得自专。”
兆佳氏晓得丈夫说的是实情,可是想起女儿,还是难受得不行。
十三阿哥从她手中抽出帕子,轻轻地帮妻子拭了眼泪,道:“不要再哭了,明儿你还得过去谢恩,着了行迹,反而不好。有四嫂在,总不会让四格格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