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伊都立的大学士老爹在世,弘明还能客气几分,如今只是摆摆手,道:“下去吧……”
伊都立署了好几年总管内务府大臣,但是只是“署”,正式职位还是内务府郎中,正五品官职,自然不会放在弘明眼中。
他也是为自己被错认为曹颙的“外甥”烦着,没有留意到伊都立见礼前是坐在十六阿哥下首的,只当其是向十六阿哥回事儿的内务府属官,所以才大喇喇地打发人下去。
这会儿功夫,弘明已经转向十六阿哥,口中热热乎乎地叫着“十六叔”寒暄上。
伊都立被这般轻视,脸涨得通红,狠狠地攥了拳头,抬步往外走。
曹颙见弘明这般不客气,心中已经大怒。
到底是养在宫里,有几分小聪明,也叫人生厌。伊都立品级虽低,但是年岁是曹家的客人,哪里就任由他挥来喝去?
曹颙侧身一步,拦住伊都立,道:“姨丈,留步……”
听了“姨父”二字,伊都立并没有缓过神来,直到曹颙再次开口,十六阿哥与弘明停止了寒暄,都望向伊都立,他才醒过神来,明白过这“姨丈”叫的是自己。
“啊?孚若?”伊都立有些不解。
虽说从曹颂那边论去,曹颙唤一声“姨丈”也寻常,但是两人同衙为官,伊都立又是属下,不爱摆长辈的谱,觉得寒颤,都是与曹颙平辈论交的。
虽说曹颙嘴上没离开过“大人”两字,私下里也恭敬几分,但是伊都立也没敢大喇喇地充大辈。
如今,在被弘明轻慢后,却得了曹颙两声“姨父”,伊都立直觉得眼睛酸涩。
曹颙已经扯了他的袖子,将他拉倒桌子,道:“专程叫人预备了莲花白,今儿要同的姨丈喝个痛快……”
十六阿哥先前见弘明毫不客气的打发人,没顾得上伊都立,只觉得诧异。要知道,这弘明平素就是个伶俐的,怎么今儿来贺寿,倒像是带了心气儿?
十六阿哥心中疑惑,就打量着弘明,猜测倒是发生什么变故。
他还不知道,弘明被当成便宜“外甥”,辈分降了一辈,心中正着恼。
如今,曹颙这脆生生地两声“姨丈”,让十六阿哥想起伊都立来,才觉得不对,忙道:“是啊,老伊,走什么走?快坐,爷还要同你一道灌曹颙。爷可是舍了不少银子预备他的寿礼,正心疼着,今儿咱们得让曹颙好生破费破费。”
曹颙面上看不出什么,十六阿哥与他相交甚深,却是晓得他恼了。
连十六阿哥都开口了,伊都立也不好再忸怩,拱手强笑道:“既是如此,奴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弘明后知后觉,这才想起伊都立不仅是十三阿哥府的姻亲,还是曹家的姻亲……
第909章 朔日变
弘明不过是客,而且并不是亲近的客人。这般大喇喇的打法曹家的“亲戚长辈”,就显得有些失礼。
不过,在宫里长大,变脸是人人会的。
弘明已经一脸温煦,对伊都立道:“哎呀,原来伊大人还同姐夫是姻亲,看来往后去内务府不用寻十六叔了,还要请大人多照应。”
“二阿哥身份贵重,哪里轮不到奴才照应?二阿哥吩咐,奴才敢不从命?”伊都立不软不硬地回道。
他出身相府,也带着几分傲气。弘明平白地给他没脸,他哪里还耐烦应付?
皇孙又如何?皇上龙马精神,皇子阿哥生了三十多人,序齿的就二十四阿哥。除了几位小阿哥,其他皇子阿哥都成亲生子。
这京城的皇孙,总有上百。弘明毕竟无爵无差事,也不是人人都抱着十四阿哥的大腿,上来巴结他。
弘明被伊都立不软不硬的一句话顶过来,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讪讪地望向宴席的东主曹颙,等着他圆场。
曹颙哪里会顺他的心,说句实在话,还真巴不得得罪他。
这两年不在朝,冷眼旁观,曹颙已经瞧出来,康熙不过是给十四阿哥画了个饼。
作为一个“太平”君主,又是八旗在关内站稳脚跟之后,正是需要“文治”养民的时候,哪里会需要“武功”皇帝做接班人?
见弘明下不来台,曹颙只装傻,才懒得给他递台阶。
“二阿哥是贵客,不好怠慢,来啊,再开一席,请二阿哥与福彭阿哥座。”前边一句,是曹颙对弘明说的,后边却是吩咐旁边侍候的曹家小厮。
这倒也不能说不合规矩,毕竟十六阿哥与伊都立是曹颙长辈,弘明与福彭是平辈与晚辈,分开做也寻常。
小厮应声去了,十六阿哥已经扯了伊都立坐下说话,弘明站在一边,却有些待不住,挤出几分笑,道:“寿礼送到,就不讨饶了,还要去四伯家请安……”
曹颙客气留了两句,叫吴盛送他出去了。
弘明出去时,怒气已经有些压不住,但是他也不能强求曹颙,将两个“长辈”撂到一边,送他出去。
毕竟,从身份尊贵上说,他这个皇孙,到底比不过十六阿哥这个皇子。
屏风里这席面,只有十六阿哥、曹颙、伊都立三人。十六阿哥居中坐了,伊都立在他左手,曹颙在他右手。
见弘明走了,曹颙亲自执壶,探身给十六阿哥与伊都立斟满酒。
他没有先敬二人,而是自罚一杯,道:“好好的,耽搁了开席,都是我的不是。”
十六阿哥自是晓得他是向伊都立赔罪,看向伊都立。
伊都立已经从愤怒,转为沮丧,一仰脖,干了杯中酒,苦笑道:“孚若说这个,就外道了。还是我自己个儿不顶用,出仕二十来年,不惑之年还在五品位上,怎能怨旁人瞧不起?”
十六阿哥见气氛沉重,忙道:“拉倒,老伊也知足些。就说那些正牌子出身的进士,花甲之年,任知县的也不稀奇。爷如今也是将三十的人,当差十几年,连个奉恩将军都没混上,也没抱怨……”
一句话说得曹颙与伊都立都笑了。
伊都立也不是扫兴之人,撂下酒杯,早先的懊恼已经烟消云散……
内院里,福彭陪着宝雅在水榭说话,阿尔斯楞也坐在福彭下首,肃手作陪。
少一时,就见初瑜亲自过来详询。
福彭与阿尔斯楞两个见状,都从座位上起身。
与福彭同来的弘明既走了,那是不是就留福彭与阿尔斯楞在水榭这边用席。大家伙儿都是至亲,自然是便宜些好。
宝雅巴不得同侄子多待一会儿,自然是点头不已,只说请初瑜费心。
初瑜还有女客要陪,说了两句,便过去陪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