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瑜在旁听了,笑着说道:“不用费事,就同我一辆车吧。刚好路上说话有个伴。”
艾达坐在魏信旁边,见初瑜和蔼,也露出笑容,瞅着初瑜,道:“你长得真好看,比广州那边的女人都长得好看。”
魏信见她说话失礼,忙低声道:“不得无礼,大奶奶身份尊贵,是皇帝陛下的孙女,真正的贵族,不得失礼。”
“真正的贵族?”艾达闻言,不由肃然起敬,站起身来,重新给初瑜见过礼。
原来,外国人就爱讲究个身份。艾达虽出身商贾,但是祖上也花了大钱,从葡萄牙国王手中买过爵位。
她祖父早年做了海盗,积攒了些银钱后,定居在澳门做生意。
到她父亲这一代,因不善经营,生意越来越萧条。因经常到广州那边,所以同魏信也有些生意往来。
去年去吕宋做生意,赶上海风,沉了两条货船。艾达的父亲差点破产,刚好魏信带着两个朋友去澳门,也光顾了一下故交家,邂逅了艾达。
魏信在广州十来年,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结果,他出手把艾达家偿还了债务,也将艾达娶到手中。
艾达已经上了初瑜的马车,曹颙与魏信两个骑马并行。
听了艾达的来历,曹颙不由失笑,道:“好一个魏五郎,趁火打劫这手,玩得漂亮。不是说弗朗机人都信奉天主教么?这洋老丈人没要求你这个姑爷受洗?”
魏信“哈哈”两声,道:“当初说来着,让我信奉他们那个上帝。玉皇大帝我都不信,还信那个洋玩意儿。听说信奉天主教,还有一条,只能娶一个老婆,那样的话,我广州那七位妾侍怎么办?我才没惯着他们那个脾气,爱嫁不嫁,要是嫁了,那七万两银子,就是我的聘礼;要是不嫁,就将他们家剩下的那几艘大船都抵给我充账。结果,不还是乖乖地安排姑娘嫁过来了。”
说到最后,带着几分得意,回头瞅了瞅后头的马车,对曹颙道:“说句实在话,在广州这些年,西洋的婆娘,小的不是没沾过。有些商人带着洋婆子也不少,也有主动想给我做情人的。身子那股味儿,熏人。我稀罕艾达,就是因为她身上没那股洋人的臊味,要不然也不会舍得七万两娶媳妇。这些银子,就是捏个金人也出来了。”
曹颙听了点头,道:“是个美人胎子,跟画上的似的,你也到了娶媳妇的岁数。你大哥上次来信,还叫我好好劝你早日成亲。”
魏信犹豫了一下,问道:“大公子,你不觉得艾达丑?我原是想带她回去给爹娘一个惊喜,却是有‘惊’无喜,将我娘吓病了不说,老爹也拿着扫把,将我赶出来,说不休了这个鬼媳妇,就不让进家门。”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曹颙听他语调中露出失落之色,劝道:“总要给二老一段时日适应。你要是寻个东洋人、南洋人还好,起码还是黑头发、黑眼睛的。这西洋人同咱们相貌有异,来内地的又少,大家看了,不习惯也不算稀奇。”
魏信本是豁达之人,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了话道:“公子瞧着艾达如何,像不像鼻烟壶上的西洋仕女。当初我就是瞧着她像,才一眼就迷住的?”
“嗯,有点那个意思。要是换上西洋裙子,就更像了。”曹颙点点头。道:“你这辈子倒是值了,东洋、南洋、西洋女人都让你收集花瓶似的,都摆家里了。”
魏信挑了挑眉,道:“艾达还有个妹子,今年才十四,还没有说人家,要不然我给公子保个媒?”
曹颙听了,忙摆手,道:“算了,可不敢劳五郎大驾。这艳福还是留给别人吧……”
“没看出来,公子还是个专情的,早年谁十来岁就惦记着到秦淮河上见世面来着……”魏信压低了音量,笑着打趣道……
……
曹府,兰院,上房。
曹颐坐在炕边,一边摇着摇车,一边跟李氏说话:“听说外祖母要回南边去,还以为得几日功夫,没想到今儿就动身了。”
“惦记着大老太太,火急火燎的。前儿就想动身,我好说歹说才多留了两日。”李氏说着,脸上露出怅然之色。
曹颐放下摇车,拉了李氏的手,道:“母亲不必太伤怀,等什么时候大老太太那边身子好些,再接外祖母来京就是。”
李氏笑着点点头,摸了摸她的鬓角,道:“听说亲家太太的病好了,谢天谢地。就算你年轻,也经不起这熬啊。百善孝为首,当媳妇的是当好生侍候婆婆,但是也要顾惜自己个儿身子,要不然叫我们跟着操心,孝也是不孝了。叫人送过去的人参,可都用了。现下不爱惜身子,往后有你后悔的那天。”
曹颐伸手搂住李氏的胳膊,依在她身上,道:“还是母亲疼女儿。整日里忙来忙去的,想起没出阁的日子,真是在蜜罐里了。”
李氏拍了拍她的肩,道:“傻孩子,女儿家大了,都要当人家媳妇的,谁不是这样熬过来的。亲家太太和气,姑爷又是个脾气好的,这日子过得已经比别人家顺心得多。等明年出了孝,再添个小阿哥,给寿儿多伴,就更如意了。往后就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娶媳妇了。”
听到“娶媳妇”,曹颐想起一事,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母亲,听说二太太相看了将军府的云格格?宗室格格,多被惯得没样子。四弟性子斯文,还是挑个柔顺懂事的姑娘,才是正配。”
李氏听了,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我之前跟着去看过,瞅着就是略显瘦些,看不出其他毛病。但是云格格才及笄,兄嫂就这般着急嫁妹子,也让人心里不放心。只是二太太的性子,你是晓得的,认死理,哪里是能听劝的。前儿已经下了小定,如今开始张罗着过大定的日子了。”
曹颐听了,也只能跟着皱眉。
实是信不着兆佳氏挑媳妇的眼光,曹硕的媳妇天慧就是兆佳氏自己挑的,结果如何?
女儿难得回来一趟,李氏不忍她为娘家的事操心,拍了拍她的手,道:“姻缘天注定,往后如何,都是各人的缘法。老四性子虽绵些,但是为人本份、心肠又好,当是个有福气的。”
曹颐笑着点点头,同李氏说起家常……
第684章 转机(二)
曹颙与初瑜回府时,曹颐还没有走,看到来给李氏请安的魏信与艾达,也是带着几分惊奇。
李氏这边,眼睛不够看了,忙唤丫鬟将家里的西洋画炕屏取来,对这上面的西洋仕女,再看看艾达,笑着说道:“还以为是洋人的画屏填错色儿,没想到竟真有金发美人儿。可怜见地的,跟了五郎那个淘小子,往后可要厉害些,别被欺负了。要不然隔着山山水水的,都没有娘家人给做主。”
说到这里,看向魏信道:“你娘最是惦记你的亲事,早年每次见我,没有一次不念叨的。虽说这回娶了个洋人媳妇,也算是让老两口安心了。”
两家在江宁时算是通家之好,魏信之母也是经常往织造府这边请安的。若不是旗汉不得通婚,两家早就结成亲家。
魏信听了,只有苦笑的份,道:“夫人,我是被老爷子老太太赶出来的,老两口不认艾达这个媳妇。”
李氏听着这话像是有隐情,对初瑜道:“我们娘俩要说说话,你同你妹妹带五娘去东屋吃饽饽。一会儿使人预备席面,先吃些饽饽垫垫饥。”
初瑜听了,同曹颐一道带着艾达去东屋。
北上以后,最初还好,魏信包了船,小两口新婚燕尔,甜甜蜜蜜地到了江宁。就算有外人惊奇的目光,艾达也没有放在心上。
在魏家,不仅吓坏了魏信的爹娘兄嫂,也吓坏了艾达。
这以后,她就怕见人,怕吓到别人,她自己个儿心里也难过。
没想到,初瑜待她温煦不说,李氏与曹家三姑娘这边惊讶是惊讶,但是笑容也满是善意。
手里拿着饽饽,艾达乖巧地陪着初瑜与曹颐说话。
西屋那边,李氏已经听了魏信的讲述,嗔怪道:“我还当是你爹娘应的,婚姻大事,岂好自专,也太胡闹了些。”
魏信讪笑着说道:“这不是岁数大了,着急娶媳妇么?离江宁又隔着好几千里,怕耽搁太久了,媳妇跑了,就直接寻人做媒,办了喜事。”
李氏摇摇头,道:“到底是鲁莽了。你娘最是疼你,等过个一年半载消气了,就好了。”
曹颙看着魏信,心里还是羡慕。这就是小儿子的好处了,换做是长子,谁能像魏信活得这么肆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