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李信又看向了驿卒,其实驿卒论起处境,不比明军的普通军卒好到哪里,而在驿卒之下,还有更底层的马夫水夫,穿着烂棉袄,棉花都发黑,几十人挤一个大通铺,一张木板床顶着破蚊帐,一把布伞加一条补丁被,就是全部家当,平时吃的是糠,喝的是稀,却承担着驿站几乎全部的力役。
这还是富庶的淮扬,李信实在难以想象,李自成在荒芜贫瘠的大西北当驿卒是怎样的恶劣环境,生存又是艰难到了何等程度,才会因工作被裁,愤而起兵!
‘也是个痴儿啊!’
李信目中现出了一抹柔和,他对大明的基层官兵是非常感兴趣的,这部分人生活条件恶劣,但相比于农民,又多了些见识,是最适当的基本盘。
他从不认为官绅会站在他一边,农民则因眼界的问题不能过于器重,因此他把自己的基本盘锁定为了大明的基层吏员和基层官兵,还包括部分流氓无产者。
“都带下去,申明我军政策,原跟着我们,我们欢迎,不愿跟随,也莫要强逼,给些钱粮,放他离去!”
李信回头吩咐。
“得令!”
一群士兵上前,押着驿卒去往一边,驿卒不敢反抗。
李信又拱手道:“乡亲们,今我李信有事麻烦大家,欲借船一用,往对岸把弟兄们渡过来,不知可否?”
现场鸦雀无声,没人敢说不字,也没人愿意借船给李信。
李信早料到有这情况,指着一个衣衫精美的中年员外,笑道:“你,本司令问你,你有几条船?”
“司令爷饶命,司令爷饶命啊!”
扑通一声,那人竟跪了下来,哀嚎道:“船上装着货,若是有失,小人既便投水自尽,东家也不会放过小人的妻儿,求司令爷开恩哪!”
李信摆摆手道:“谁要你的货,本司令今日便与你承诺,你把船借我用一下,不取你一分一毫,另你家今后行船,里运河高邮段,免收摆渡费三年,马上官军就要来了,枪炮无眼,若是伤着你,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
“真……真的?”
那员外不敢坚持,再想想,李信说的也有道理,要抢刚才就抢了,哄自己没任何意义,于是畏畏缩缩的问道。
“自然,本司令铁齿铜牙,哄你作甚?”
李信微微一笑。
那人咬咬牙道:“那……那边三条是东家的船,我家老爷姓郭,船上都是盐,运往开封。”
“开封?”
李信眉头一皱:“李闯已于旬前,破了洛阳,想必年后就会攻打开封,你这船借与我之后,还是回扬州罢,莫要北上自寻死路。”
“什么?李闯破了洛阳?”
“此言可真?”
“若果是如此,那司令爷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哪!”
人群中,顿时喧哗起来。
李信大声道:“洛阳被破,天下震动,本司令闲着没事做吹这等牛皮作甚,各位请报上名号,速把船借与我,未来三年,免征摆渡费。”
众人也没办法,只能指挥伙计把船上的盐货和粮食卸下,其实没人相信革命军真能在高邮站稳阵脚,更不敢去奢想被免了三年摆渡费,无非是不借不行。
这年头,谁都看不起当兵的,但是真碰上丘八,又心头发怵。
粮食、布帛和一袋袋的盐被搬运下船,码头上的货物越积越高,革命军果然没有抢夺,倒是让人渐渐地放下心来,被赶下船的各家小媳妇与丫鬟,脸上几乎抹着锅灰,黑一道白一道,此时也开始有人忍不住洗脸了。
高桂英不得不佩服李信的治军手段,若是换了闯军在此,早就一抢而空。
第五十七章 临阵闹饷
“老爷,老爷,流贼,流贼来了!”
高邮知州赵九祯刚刚起床,一名老仆就急匆匆在外叫道。
“什么流贼?”
赵九祯五十来岁的模样,面容清矍,颌下三缕长须,带有一股典型的儒生气质,倒是不急不忙问道。
那老仆道:“今大清早,突然从南面涌来了一大群流贼,约有一两千之众啊,已经占据了孟城驿,恐怕不久就要攻打州城了,同知、通判、指挥使诸位大人请老爷速去城头。”
“哦?”
赵九祯这才神色有了些动容,向屋内道:“服侍我穿衣。”
“是,老爷!”
一名年近三十的妾取出官服,替赵九祯穿好,又问道:“老爷不用早饭了么?”
“不用了!”
赵九祯向外走去。
“老爷,小心!”
那妾不舍的望着赵九祯,眼眸中满是惊恐,毕竟天下虽纷乱,但江淮还算是好的,仅有的一次动荡,还是凤阳皇陵被毁,张献忠最远攻到了盱眙,不过距高邮仍远的很,而今日,贼兵突然兵临城下,她一个妇道人家哪能不惊惶?
“休要担心,为夫去去就回!”
赵九祯回头看了眼,便大袖一甩,迈步而去。
出了州衙直接上轿,高邮城不是太大,轿夫一路疾行,很快就登上了南门城墙。
“见过老刺史!”
一众官员纷纷见礼。
明代把知府称作太守,知州称作刺史。
“情况如何?”
赵九祯沉声问道。
卫指挥使袁怀山拱手道:“来人自称中华革命军,有一两千兵力,好象……运河对岸还有人马,老剌史请看,流贼正在强征民船,想必是要把对岸的人马运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