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967节

这位名字十分女性化的刘月菲是位奇特的人物。尽管他对杜雯的政治观点很不赞同,但是具体到她这个人身上,却是充满了感情――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爱慕之情。有几次刘翔和他闲聊的时候甚至起了鸡皮疙瘩。

刘月菲是社会工作部的一员,头衔是调研员。从去年夏天的澄迈大捷之后,刘调研员就从临高被社会工作部作为调研员派出来,先是澄迈,然后又到了琼山,成了一个“漫游者”。在澄迈琼山两县搞得社会调研工作,为政权下乡做了大量的资料准备工作。由于他几乎每天都在农村转悠,搞调研工作,所以危险性极高,仅仅被土匪和地方豪绅袭击在澄迈就有一次,在琼山有四次,尽管每次都安然无恙,到底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刘翔有时候很奇怪,他这位本家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能如此的坚持在第一线工作?连个生活秘书都没有,简直就是元老中的楷模了。他有一次出于好意,建议刘牧州正式把刘月菲任命为琼山县办副主任。然而刘牧州还没表态,刘月菲就表示坚决的拒绝了:

“我还是要回临高任职的。”

但是什么时候回临高却谁也不知道,刘翔隐隐约约的听说,刘月菲是被“放逐”出来得。对于这一点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元老的政治权力是很大的,就算是执委会也不敢在这方面明目张胆的搞小动作。他觉得肯定有什么其他的因素。

可惜今天刘月菲不在――他又下乡去视察救灾工作了,要不然倒可以和他好好的讨论一番。

他开始着手仔细的研究起前后送来的几份文件和电文。正确的领会中央精神是当地方官员的主要工作。

中央的路线很明确:就是以更优惠的待遇赈济无产阶级,吸引他们到核心区来工作,培养成产业工人;以更好的土地价格收购愿意出售土地的中农、富农和小地主,使他们成为无产阶级,充当产业工人的后备军。

就目前的动作看不出对有一定抗击灾害能力的大地主、地方豪绅和宗族势力的态度,几份公文也都没有提对于这一阶层的处理意见,但综合考虑马的政治倾向以及相关的其他情况,很可能会采取一些吃相难看的手段。

“九长老虽然口头说要统一中国,全取东亚,称霸全球什么的,但实际上视野还是不开阔啊。”刘翔靠在椅子背上,闭着眼睛,右手手指不断的敲打着黄花梨木做的电脑桌。

“什么东西都往临高拉,对外围行政区搞这样的动作,这样下去,地方上如何才能发展起来!”

首都总是吸纳了一个国家的全部精华,刘翔觉得现在的临高也开始露出这样的苗头,特别是元老院的统治只是局限在区区一个岛上的时候,这种倾向就尤其明显。源源不断的将各地的战利品和俘虏运往临高,一切的建设都围绕着临高开展……

刘翔外任后,考虑问题的时候更多的情况下还是偏向发展地方,而不是无限制向临高供血。他心里认为,现在元老们对执委会的各种意见、各种矛盾,只是因为统治区太小,萝卜太多坑太少的缘故。等统治区扩大了,元老纷纷外派,具体工作由归化民干部承担起来了,这种矛盾就会消失。他要做的就是抢先一步培养一大批有能力且用的顺手的归化民干部,治理好一个地方,打好基本盘,建好人际网,为以后成为地方大员做好铺垫。

他把勤务兵叫了进来,让这个棒小伙去踩发电单车――这个任务以前都是郭灵儿做的,但汤梦龙喜得子的消息传开后,他就把这个任务大部分分给了勤务兵, 而郭灵儿只在午睡起来后踩半个小时当锻炼身体用。这次刘翔准备写几篇文章,而做论文的习惯让他每次写文章都很耗费时间,因为他要查不少资料和数据让他的文章显得更有说服力。

他首先查阅了历年台风后的土地转让情况,这个情报是综合了琼山县自己的记录、情报组的情报、对原来县衙署吏的拷问之后得到的一个尽可能真实的数据。通过他自己编写的软件分析,综合历年的情况,他发现在地主、旧官吏的多重压榨下,农民对土地的执着仍然不减,不少农民宁可挖野菜吃糠也要保留土地,这一点 在贫农、中农的身上尤为明显,似乎土地越少越执着。而土地较多的富农则有可能出售一小部分土地以换取度过饥荒的资本――尽管在各种压迫下他们会不得不付出更多。

在综合模拟之后得到了一个推测比例,他又把昨天晚上加紧赶工统计出来的,在文宣部门影响下愿意向澳洲人出售土地换取劳工资格的人员名单输入到了自己 的模拟分析工具里,然后用各种加权指数、推测概率等等数值进行演算,最后把“有可能向澳洲人出售的土地”在琼山县地图上模拟着圈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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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节 中央和地方(二)

第一百七十六节 中央和地方(二)

“比筛子好看点。”刘翔望着十几份模拟结果的地图,摇了摇头。这些地图都是模拟了最有可能被出售的土地后形成的推演结果,他们的共同特点是“千疮百孔”,琼山县的可用耕地示意图上这里一个小块、那里一个不规则图形,看着有如一幅后现代的“艺术作品”。每个图下面还列着土地统计信息。包括土地所有权状况、经营状况、田地类型、主要种植作物、平均亩产量等数据。

由于现在无法做到对土地的土壤成分进行详细调查,所以每个地块都用历年产量和勘测人员的个人感官进行了简单的综合评级:分为贫瘠、低产、中产、高产四个等级。而推演结果显示可能向澳洲人出售的土地中,低产田占了很大一部分。

很显然,地主和富农倾向于把最好的土地留给在手中,由自己或者长工来直接耕种,而把较差的或者种植费力的土地佃种出去。就算在出售土地的时候显然劣地低产田也是他们优先出售的对象。

至于那些小块土地的所有者,大多数是依靠开荒得到的土地,他们因为自身经济能力有限,土地大多是水利配套不全的“望天田”,施肥偏少,土地状况普遍不好。他们就算出售自己的土地,农委会也得花很大的投入进行改造。

显然,就算执委会的意见得到了贯彻,难民们也配合的交出了自己的土地,农委会也只能得到许多分散在全县各地的小块田地。这些零星散布的土地对大农场根本就于事无补――光把这些土地整合起来就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夺走了那么多无产者劳工,然后给地方上留下这样的一个烂摊子!简直是想当然!”刘翔看着推演结果,心情愈发的不好了,“这样怎么搞建设!光为了那个什么大农场计划,我要把这些支离破碎的土地凑到一块,得花多少心思!”

临高政权的第一次中央与地方矛盾就这样诞生了。

大农场当然不错,刘翔打心眼里不喜欢百衲衣一般的小农土地,在他看来这是对土地、劳动力的极大浪费,是低效的代名词。他同样热衷于农业的集约化生产。

尽管如此,刘翔还是相对修正主义的。什么历史阶段采取什么样的政策这是他的一贯主张。

“集约化不等于集体化,不等于必须集中土地,”他嘀咕着,“教条主义害死人。”

刘翔认为,类似琼山这样小农、小地主较多的地方,完全可以采用类似雷州的模式,即日本式的“农合”体制,组织生产合作社,用经济和技术的手段来引导土地所有者进行转化,而不是急不可耐的要革了小农经济的命。

他想了很久,决定就此问题写几篇文章来全面阐述自己的观点――自从到了琼山之后,因为琼山不能连接临高的bbs,他已经很久没有登陆上去参与政策讨论了。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对这上面的讨论一无所知。为了确保所有的外派元老都能及时的掌握元老院的动态,在钱水廷的动议下:办公厅每周都根据bbs上的资料和元老院讨论的内容编撰《每周动态》,发送到外派元老的手中,同时发送的还是由文宣部编撰的理论杂志《启明星》月刊。

刘翔关照郭灵儿把最近几期的《每周动态》、《启明星》和临高时报的内部版都拿来――他很久没看这些“内部资料”了。写文章和写论文一样,必须要有翔实的理论基础和充分的资料。另外,他还需要靠这些资料来掌握目前元老院内的思想动向。

“你把这些材料先过一过,把所有关于农业、土地政策的文章的题目和页码用红笔圈出来,再标注好页码。”他向郭灵儿发出指示。

在郭灵儿为他搜集资料的时候,他先将电脑里的社会调查资料进行了一番检索和计算,作为自己的理论依据。

检索完数据,查看了相关资料之后,郭灵儿已经把所有他指定内容的材料全部用红笔圈了出来,他仔细的阅读起来。

土地问题,农业和产业发展一直是元老讨论的热点,他读田九九的一篇关于临高水资源利用、污染和治理方面的文章,觉得很有启发。接着又看到了海林的署名文章《木材不是廉价代用品!》。

“嗯,嗯,果然是有门路的。”他立刻有所发现。

“啪啪啪啪”刘翔的双手在笔记本键盘上飞快地闪动着,在充分的掌握理论动态和资料的情况下,他很快就写完了《延安成不了西安,临高不要变成汴梁》、《历年灾后土地转让情况分析和今年情况的预测》,前一篇准备投给丁丁,发在报纸的内部版面和bbs上;后一个则是发给执委会的叫苦信。而他正在写的,则是一篇发给轻工部的公函,他建议轻工部把部分产业转移到新统治区来的备忘录。

“有对比才有想法,有榜样才有动力。”刘翔写道,“琼山也是一个优良港口,这里有着较为成熟的市场和大量的劳动力,完全可以负担各种轻工业、加工工业的生产,可以减少博铺港口的货运压力,减少临高的粮食供应压力,更可以利用当地资源就地加工节约成本。”他在文中特别点名,要求把椰子加工企业、一部分木器加工制造能力等主要工业原料来自琼山的产业搬迁过来,“培养地方的工人阶级”。

写完之后,他就接通了一台针式点阵打印机,这台48针的打印机也是他的个人物品之一,特点是油墨容易替换,而且结构简单耐操。在“吱吱吱”的轰鸣声中,他的三篇大作正在慢慢地出纸。

矛盾归矛盾,牢骚归牢骚,已经布置下来的任务还是要竭力完成。他可不想留下什么“消极怠工”的评价。

“好了,你去换班休息,顺便把陆副主任叫来。”刘翔对着满头大汗的勤务兵挥了挥手。郭灵儿把他撰写的文章装入一个文件夹准备送到机要室去复写,随后就会按刘翔的要求送到不同的部门发出。

不一会,陆橙这个名义上的妇女工作副主任就来了,刘翔作为元老当然知道她的实际身份是什么。

“参观团现在到哪里了?”刘翔开口就发问。这是他近阶段除了抗台风救灾之外最关心的问题。

“参观团”是由海述祖带领的一个临高参观旅游团。团员除了海述祖以外,都是琼山县其他在琼北治安战、清丈田亩等运动中“活下来”的大户的嫡子。

让他们去临高参观无非是一种传统的攻心战,让大户们认清澳洲人的实力,老老实实的买票上船――元老院对大户们的土地和财产虽然时时刻刻都在窥觊,但是总得来说还是以“治病救人”为主的,只要能老老实实的配合元老院的民政措施和农业政策,做一个识时务的人,大户们不但不会失去性命和财产,说不定还能获得新得财富。

在经过琼北治安战和清丈田亩一系列血与火的洗礼之后,适当的给予老实的大户们一点希望,这是刘翔原先的打算。

他们去临高有两周了,本该前天就回来的,可归路被台风遮断就一直都耽搁着――昨天的报告是他们还在澄迈的招待所里。现在算着雨势小了,刘翔觉得他们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这个活动是由琼山县牵头,政保总局和文宣部协办的,而且政保系统的情报传递更快捷些,所以他才找了陆橙来问。

“报告首长!最新的消息是今天上午已经到了琼山县境内了。刚过白莲铺。”陆橙对眼前的首长忽闪着眼睛,心中为又一次被单独召见而激动。

“马上用电报通知驿站,慢慢的走。”刘翔指示道。

“明白,我这就去通知。”

刘翔觉得在这关键的时候,最好把参观团留在“半途中”比较好,这样会对可能产生反弹的大户们产生一些心理压力,减少他们阻挠这一招募工作的积极性。毕竟上级的任务还是要保证完成的。

为了组成这个团,可花了刘翔不少心思。最开始的心理攻坚是从海述祖开始的。海述祖虽然因为临高在澄迈的胜利和广东官场认赔之后,彻底摆脱了周围大户的窥视,以“与澳洲人有旧,一起做着大买卖”的身份在琼山县光辉灿烂着。可就其内心来说,海述祖还是不太认可穿越众的统治――毕竟他的祖上是海瑞,是大明的官,受过大明的俸禄,得到过大明的恩典,而澳洲人不过是“故宋遗种”“海外遗民”,和他思想中的“正统”搭不上边。因此对琼山县的各种工作,海述祖一直秉持着一种“不亲密合作”的态度。这种态度也影响着全琼山县的大户们,这造成了琼山县政fu在处理地方事务的时候总有一种别扭的感觉。尤其是搞农技推广,搞农业合作,搞政权下乡的时候,总会碰到各种各样无形的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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