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系列的工作做下去,三良市原本已经动摇的民心又稳定下来。各处守卫愈发严密,民夫乡勇们日夜在河道里钉木桩,投石块,同时派出许多探子去探查髡贼的动向。
青霞一班人也得了罗天秋的好处。罗天球知道这一班人身上有些真功夫,又是中原口音,绝不会是髡贼的坐探内应,眼下正缺少本领高强的乡勇教师,便加意笼络,吩咐人给他们送药。又安排他们住到罗家祠堂的一处空屋之中,还不时让人送些钱米去接济。条件也很简单:帮忙寨子中操练乡勇。
青霞原本想推说自己是个卖解的女子,不配做教练乡勇之职,然而所谓无功不受禄,自己受了对方的恩德,总要报答的。用自己的武艺去报答总比其他方法来得堂堂正正。于是青霞、江娘和周叔都成了乡勇教师,每天在打谷场上教授武艺。江娘不擅射箭,但是有一手飞刀的功夫,周叔的单刀也很拿得出手。
只有蒋锁,觉得这是罗家又在出坏主意,骗人给他卖命。不愿意去当乡勇教师。青霞也不勉强:父亲身体尚未复原,班子也需要照应,就留他在住处照看一切。
不知道是罗家的药好还是病原本就要好了,自从搬到新住所之后,青霞的老爷子身子就渐渐好了起来,这让青霞对罗天球从原本的即疑又惧变得感激起来。特别是看到这位罗老爷为了市镇的防务每日奔忙,不辞辛苦的亲临各处检查工程,督促练兵之余还不忘关照安置赈济难民之后。
青霞是河南人,明末的河南是中原匪患最严重的省份之一。大小匪股杆子多如牛毛。当地大户修寨子招乡勇守寨御匪的事情她见得多了。但见三良市里经过罗天球的一番奔走整顿,市井安堵,原本闹哄哄乱糟糟,挤满逃难百姓的街道变得井然有序。各项守御措施进行的有条不紊。最令她佩服的是能在短短几天里让打了败仗,犹如惊弓之鸟的的乡勇重新振奋起了士气,军容整肃,戒备严密。这使她对罗天球很是钦佩。
自此之后,青霞对教练乡勇的事情愈发上心。尽管一开始大家对一个跑马卖解的女人来教授抱着嗤笑的心态,期间还有人说些轻薄的笑话。但是青霞的百步穿杨的箭术让乡勇们渐渐的转变了看法。对她佩服起来。这使得她在乡勇们中间也有了一定的威望。而青霞平日里也时常上寨墙和碉楼转转。一是查看有没有守御的漏洞,二来也寻找合适的射箭位置。食人之禄,忠人于事。传统习武人家的观念在她的心中占据着主要地位。即使这位罗老爷有过许多恶行,此时在她的心目中也变得无所谓起来。甚至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有了一点点对这位罗老爷的爱慕情怀。
这一天她在碉楼上,正在目测着碉楼到寨墙外的河道上的距离。罗天球带着人正好登上碉楼,查问守望的乡勇防备的部署。他问得很是仔细,许多她从来没想过的细节也考虑到了。可以称得是考虑周全,不禁心中赞道:“真是位有本事的人!”她看见罗天球比二十天前第一次见到时候时消瘦多了,只是眉宇间依然勃然有力;两只眼睛的眼白上虽然有不少血丝,但仍然精神奕奕,不由得看得有些痴了。
说起来这位罗老爷才不过四十出头,正值壮年。平日里练练拳脚剑法,身体精壮。不似一般地主大户要么虚胖浮肿,要么骨瘦如柴。相貌当然也堪称堂堂。尤其是他的风度举止:镇定果断,处事言行又非常的强悍。使得这位年过二十,当时已经堪称老姑娘的青霞对他微微动了情愫。
青霞过去在本乡定过一门亲事。但是她一直跟随父亲走南闯北四处卖艺。等到十六岁回到村里寻人去谈过门的事情,这未婚夫已经死在土匪攻寨的混战之中了。虽然这夫婿她从来就没见过,但是也着实为他哭了几场。
这以后她就一直没有再想终身大事的事情:她已经是班子里的台柱子,摇钱树,全班的生计大半维系在自己身上,嫁人之后无法再做这个营生;再者班子卖艺走南闯北,居无定所,普通的人家也不愿意与她定亲。
第一百七十五节 前往三良镇的道路
第一百七十五节 前往三良镇的道路
蒋锁是她的师弟,她知道这位师弟对自己很有意思。但是师弟小她四岁,只能算是个半大的小伙子。她不愿意嫁给一个比自己小的男人。就这样一直耽搁下来。
然而这点情愫她不敢向任何人透露,哪怕平日里最为亲近的江娘在内。这不但是痴心妄想,就算能成事也落个不好的下场。同行的姐妹被大户士绅贪恋美色纳妾的也有过,结果大多不好。不是被人嫌弃是江湖女子只能忍辱度日的,就是被玩腻之后抛弃。
三良的备战如火如荼,石志奇却在石湾过着优哉游哉的日子。石湾攻克之后,他没有继续进发――这一带水路错综复杂,又没有现成的航行图。从当地百姓和俘虏的乡勇口中又了解到离这里不远的三良镇守御严密。石志奇便让支队在石湾驻扎下来,一面清算组织乡勇的大户,一面核定“合理负担”查抄“敌对分子”的财产。
他把支队司令部设在石湾东头,靠近港湾的一处大户人家的祠堂里,这里房屋整齐,还有一处花园。不但起居舒适方便,而且靠近部队便于指挥――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可以登船出发。石志奇派出了许多探子去四面打听消息――这些探子大多是最近一个月才投靠的珠三角地区的穷苦人。支队每到一处,除了要求各村镇承担“合理负担”之外,都会拿出缴获的米银赈济灾民,收容孤儿和贫民,许多穷得过不下去的人干脆就跟着支队走了――不管髡贼不髡贼,跟着去了至少能吃饱饭,穿上件像样的衣服。这些人愈来愈多,以至于每隔十几天,石志奇就得派船把这些人运往虎门,再由虎门转运到港岛的净化营。
其中一部分人留在队中随军行动。他们被单独编为一队,用缴获的刀枪武装起来,随军充当劳工,比较机灵的,忠诚度有一定保障的派出去充当探子,四处收集各种消息。
本地的探子活动起来有很多优势,起码在言语上没有破绽。纵然在行动中损失几个也无关紧要。石志奇靠着探子们的活动,将方圆几十里地方的动向民心都掌握的清清楚楚。
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人涌向他的指挥部。他们大多是贫苦百姓来请求澳洲人去“打大户”的,也有的是来告状举发的――自从他们绞死了好几个地方上有名的劣绅恶霸之后,来告状举发的百姓大大增加,有的甚至从百多里外的地方赶来,祠堂门口每天都人山人海,要见“澳洲大头领”。
有人不但带来了状纸,还随身带来了血衣、血刀之类的“证据”,有些人揣着写着密密麻麻字样的纸张,上面全是某个大户名下的字号几何,田地多少,藏有多少财宝等等。看起来就让人垂涎三尺。石志奇每次看到这种纸片,心里就忍不住想亲自带人去“打土豪”。倒不是他贪图钱财宝贝,而是许许多多财货从眼前搬运出来的情景让他产生由衷的满足感。而且缴获越多,战后的评功的时候自己的功劳值就越打。
但是查抄大户财产有政策的限制,政务院严格禁止超范围“打土豪”,除了团练的组织者和领导者之外,主要是严厉打击当地的恶霸地主之类的人物。所以可打击的范围不大。
百姓们来告“恶霸地主”状的人倒是不少。石志奇一开始对当“青天大老爷”很有兴趣,但是见了一天的人之后再也不愿意搞什么“现场办公”了,百姓们来告状的、举发的、通风报信的,不但消息来源庞杂难以判断真伪,而且其中也不乏想借着澳洲人的力量来挟私报复的。石志奇弄不清到底是办好还是不办好。干脆把事情推给民事和情报人员,自己躲到后院里优哉游哉,专门接见四乡来的地主――他们都是畏惧“髡贼”的可怕威力,纷纷前来送礼讨好的。
石志奇觉得,与其面对一群破破烂烂,满面仇恨的百姓听他们争先恐后的控诉什么,不如舒舒服服的坐在太师椅里和满面堆笑的大户们说说话,喝喝茶,顺便看看他们的礼单再收下。精神物质的双丰收。
送来得东西堆积如山,从金银财宝、古玩字画、绸缎布帛到大米猪羊,乃至婢女童仆,都有人奉上。石志奇照单全收。虽然要全部交公,但是被重视的感觉令人愉悦。各种财物堆满了祠堂的各个院子的廊檐下,只等着船只转运。
由于支队的船只和人员大量被用来转运战利品和人口,针对三良开展的军事行动又推迟了几天,直到十月二十五日这天,石志奇的e支队才正式展开军事行动。
这时候,参加作战的e支队得到了一定的兵力加强,支队兵力超过三百人,有二十多艘舢板和长龙。因为听说敌人在河道里进行堵塞作战,所以吃水最浅的无甲板的小型舢板多带了若干,用来通过堵塞地段。
石志奇的船队从石港出发之后,走了四五里路,就转入了前往三良的河道。这里的地形让石志奇大吃一惊。河道变得狭窄,平均不到20米,沿岸有大量的水生植物,不时还会遇到成片的小树林。他意识到这一带的地形十分有利于敌人在河岸上组织对船只的进攻――敌人完全可以隐蔽的从河两岸同时接近河道,然后用弓箭和火器攻击狭窄河道中的船只,给他们以重大的杀伤。
“命令各船树起防护板!”
防护板是最近才为舢板配上的设备――这是针对前一阶段各支队在内河作战时遭遇到近距离的弓箭和炮铳类武器射击而制造的防护设备。
外形类似大型的长方形盾牌,有支架和铰链可以密集的排列在舢板和长龙的两侧船舷。用来保护船上的水手和士兵。这种防护板外包裹有铁皮,能够抵挡所有的弓箭、鸟铳和大部分小型土炮发射的散子。士兵们藏身在防护板后面可以有效的保护自己的躯干部位,同时不妨碍射击和观察。
不过,支起了防护板之后,航行的速度就大打折扣,船只变得笨重,划船前进也要花更大的力气。所以一般只有在临战的时候才会支架起来,如果敌人投射火力不强,指挥官们宁可不使用这种防护以使得船只行动更为灵活。
石志奇的判断没有错,罗天球在几名武师的建议下,专门从乡勇们中间选拔出若干擅长射箭乡勇,由专人带领,潜伏在河道两岸,伺机袭击髡贼的船只作为袭扰。而在沉船和打下木桩堵塞河道的地方,罗天球埋伏了带着小炮、鸟铳和弓箭的小队乡勇。大家认为髡贼未必会清理堵塞无――因为他们有许多舢板,很容易穿过堵塞地段。但是他们在经过这些地方的时候必然会减慢速度,这个时候埋伏在近旁的乡勇就一起开炮放箭,给予船上的髡贼大量杀伤。
“派出尖兵组,在河两岸进行搜索,掩护船队通过!”石志奇下达了命令,随后关照人把他的钢盔拿来――要是这时候河岸边飞出一支箭来,送命的可能性很大。
四组尖兵在河道两岸登陆,在河岸搜索着交替前进,掩护船队通过。他们很快和芦苇和树林中埋伏的乡勇发生了交火,尖兵的侦查、潜行和观察训练使得他们在很远的距离上就能发现毫无知觉的乡勇,并且予以迅速的歼灭。由于此次行动并非秘密的偷袭,所以石志奇并不要求清除工作保持安静――他要得只是迅速安全的掩护船队通过河道。
这样,尖兵一旦发现有埋伏着的乡勇就从远距离上使用步枪射击,在零星的枪声中,两岸的乡勇很快就被肃清。活着的人不敢继续待在岸边,纷纷往回逃去。
在弯弯曲曲的河道里走了二个多小时之后,尖兵们终于第一次和大股的乡勇遭遇,在船上的大炮支援之下,这股乡勇很快逃走,还丢下了若干门小土炮。石志奇发现自己没法继续前进了。舢板已经擦到了底――他们遭遇了第一道堵塞线。
船上水性精熟的水手下水去探摸,发现这里的河道上已经订下了一道有三排木桩组成的堵塞点,木桩很粗大,几乎露出水面。即使是舢板也只能勉强木桩顶部拉过去。有时候船上的士兵还不得不下船以减小吃水线。
“在木桩上套上绳子,然后用力划!”
这种做法很简陋,但是曾经在实战中起到过效果。16世纪西班牙人征服墨西哥城的时候就曾经用过这样的办法来清除墨西哥人在墨西哥城周围湖水中打下的木桩的。
绳索被迅速的套在木桩上扣紧,然后几艘舢板同时划桨。绳子被拖得笔直,舢板的船尾都半沉了下去,木桩依然纹丝不动。
随后他们尝试了好几根木桩,没有一根能够象当年西班牙人那样被拔起来。倒是有一艘舢板差点翻了船。
“奇怪,西班牙人不是这么干得嘛?”石志奇挠着脑袋,觉得有点丢面子。他这个知识是听人说来得,没有看原著,所以不知道西班牙人拔木桩的时候用得是吨位大得多的双桅帆船。
眼见浪费了一个多小时没有取得一点进展,石志奇决定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他既没有合适的工具也没有足够的人手来清除水下的障碍,只能直接越过障碍继续前进了。但是这么一来所有的长龙就只能留在障碍外,只有舢板可以继续前进了。而火炮全部是假设在长龙上的。
石志奇怪命令把12磅山地榴分解开来,分散放置在舢板上,舢板吃水太浅,无法携带太多弹药,因此2门炮只带了40发炮弹,实心弹和霰弹各一半。随后他命令留下少数人留下看守船只,其他人将舢板逐一拖过木桩之后继续前进。
又走过二里多路之后,尖兵再次和守卫阻塞线的乡勇发生了交火,这时候火炮无法射击进行支援,只有一个班的尖兵们很快就抵挡不住一百多名乡勇用弓箭和土炮的猛烈攻击,被迫后撤。乡勇们一直冲到了离舢板很近的地方才被舢板上的步枪火力击退。但是他们并不退出***线,只是退出了米尼步枪的有效射程之外,伺机继续攻击。
石志奇一度想让部队上岸行军,免得在船上不能有效的发挥火力,而且难以隐蔽――简直就是活靶。但是他亲自登上河岸之后大吃一惊。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成片的陆地,到处是河道、水塘、稻田。有些河汊口和堤岸上看得出曾经架设过简易的便桥,但是此刻已经全部拆除。部队弃船登岸光徒步行军光一路架设渡桥就要花去许多的时间。他别无选择,只好命令部队继续乘船前进。
这样不断的在互相射击中前进,遭遇到的抵抗愈来愈激烈。大约是发现髡贼无法使用火炮,乡勇们也猖狂起来。当舢板企图越过***线的时候,乡勇们就用土炮和弓箭猛烈射击,直到海兵登上河岸发动冲锋才把他们赶走。穿越河道***线的战斗接二连三,乡勇们利用每一次船队被堵塞物迟滞,停留在河面无法发挥火力的机会发动一次次的攻击,弓箭和鸟铳土炮发射的炮子雨点般的打来,尽管没有有多少杀伤,却大大延误了支队前进的脚步――总共不到十里的水路,支队走了差不多个上午。期间一人死亡,十人受伤。还有一艘舢板在拖过木桩的时候被擦破艇底,漏水沉没。
石志奇脸色铁青,这个糗也出得太大了!e支队投入珠江沿岸战役一来,一路攻村拔寨,还没有人员阵亡,船只损失的事情,现在居然被乡勇打死了一个士兵,还弄沉了一条舢板!回去面子上也太难看了。
正在这时候,前面的舢板又开火了。他赶紧举起望远镜。前导的几艘舢板已经被米尼步枪发射时的浓烟所笼罩。只看得见烟雾中的步枪发射时的喷射出的火焰。河岸上锣鼓震天,许多人在呐喊尖叫,一片喧哗声。忽然树丛中升起了一团浓烟,霹雳一声,河面上噼里啪啦的掀起了许多小水柱。有些铁片直接打到了舢板上的防护板上,发出叮当声。
“朝浓烟方向开火!”附近舢板上的士官们呼喊着,指引着射击方向,十几支米尼步枪同时朝着冒起烟雾的树丛中开火,枪声、子弹穿过枝叶发出的撕裂声。人的惨叫声混成一团。石志奇紧张的拿着望远镜观察着河岸,几艘舢板不待命令已经向河岸边划去,让海兵登陆驱逐敌人。
从树丛中飞出了密密麻麻的羽箭,海兵们把头缩在防护板后面羽箭密密麻麻的插得防护板上到处都是。不时还响起几声鸟铳的轰鸣。铁子打在防护板上“砰砰”直响。海兵们从防护板后面探出枪口不断的还击。几分钟的交火之后,岸上渐渐不再射击,慢慢沉寂下来。
驱走乡勇之后,船队慢慢的通过了堵塞线,前面是有一处河道的拐弯。河面狭窄起来。水流湍急。两岸变得陡峭。第一艘舢板为了避开河道中心的水流,把船靠近了河岸,正在这个时候,河岸上的草丛里突然跳起几个人影,把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猛得推到了舢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