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780节

许廷发的消极避战使得各支队在珠江内河近乎无人之境。各支队在熟悉水路的旧海盗人员的指引下,分头深入各处河道。旧海盗人员对周围的情况地形了如指掌,知道哪里的村镇富庶,哪里设防严密,乡勇凶悍敢战是“硬地”,哪里势单力孤是“软地”。

d支队的目标是顺德。支队沿河航行,向各村镇发出文告,到处建立“合理负担”制度,这种行动几乎不费什么力气,澳洲人的威名之下多数村镇不敢抵抗支队,只能接受布告和“合理负担”。

凡是不予抵抗的村镇,支队不但没有骚扰勒索,而且一切征收物资使用人力全部支付现款,合理负担的额度也是很通情达理的,并没有超出村里的承受范围。有的还相当的轻。

d支队第一次遭遇抵抗发生在三扇。在要求被拒绝之后,文德嗣下令发动三扇村的进攻。长龙上架设的一门12磅榴弹炮很快在村民们修筑的竹篱笆上打开了一个宽达十几米的缺口,竹篱笆后面的乡勇们聚拢起来朝着缺口射出密如雨点的弓箭,企图阻止士兵们突破,期间几门土炮相继打响,不过因为距离尚远,没有打中任何人,士兵们从远处用米尼步枪和12磅山地榴朝着突破口猛烈轰击,很快就把聚集在竹篱笆后准备厮杀的乡勇们打得溃不成军,丢下了一地尸体。随后士兵们用随船携带的工兵专用轻便桥迅速在沟渠上架起通道,进入村庄。

三扇村里已经是一片混乱,妇女老幼们争相逃跑,满地都是丢弃的鞋子、包袱和各种物件,但是原先保护村落的壕沟和竹篱笆阻挡了他们的逃走。d支队在几个出入口设下***线,将全村男女老幼全部堵在村内。

随后,在村里的打谷场召开了全村大会,村民们被驱赶到打谷场上听候发落。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四周的海兵和水手们一个个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或者举着大砍刀,刀光闪闪。

打谷场中间树起了一座村民们没有见过的新鲜玩意,一个宽宽的木框子,上面挂着一个个的绳圈。

被抓到的俘虏一个个萎靡不振的跪在一旁。其中不乏村中的头面人物,能够组织起团练的,都是有些身家的人物。多半身上有个功名,起码也是有钱有地的大户。

按照文德嗣的一贯思维,对抵抗是要进行严厉的处置的,但是这次进入珠江并非建立长期的根据地,处置过严反而容易激发当地百姓的抵抗意志。所对地方势力的抵抗是采取“适度惩罚,分化群众,打击豪强”这三方面来实施的。

作为抵抗澳洲人的报复,本村率领乡勇作战的团总、练头和乡勇教师除去已经被打死的、下落不明的之外,凡是被抓获的全部在全村村民面前绞死,同时没收其全部财产。至于普通人:百姓和勇丁们――民事宣传人员宣布,大家都是被财主大户们利用强迫的,所以这次收缴武器之后一概不问,以后再有攻击澳宋人员,拒绝接受合理负担的就要进行“更严厉的报复”。

即使是现在的报复也严厉的,死罪可免,活罪还是要受得。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三扇村最后由全体村民支付了相当于一千两银子的金银、布帛、稻米和其他财物。当然,给他们核定的的合理负担也按照三倍来计算。

d支队在三扇停留一晚之后,继续沿河前进。先后占领了马洲、三山和平洲,这些地方的村民知道了三扇的下场,没有一个敢于抵抗d支队。合理负担制度被很容易的建立起来。船上很快装满了收获的贡品。接着,d支队抵达了湾,砂湾地势对防御者有利,四周环水,树木茂密,当地村民还在沿岸修筑了堤岸,埋下了许多竹签。

d支队在砂湾前下锚过夜,第二天一早,文德嗣发现在砂湾沿岸已经密密麻麻的聚集的大量的乡勇,可谓刀枪如林,各种奇怪的旗帜在河岸上飘扬。

支队的船只刚一移动,砂湾的乡勇们便齐射排炮,十几门土炮一起开火声势惊人。烟雾笼罩了整个河岸,但是发射出来的炮子大多是铁钉、铁片、瓷器碎片和小石子。飞不出十几米就纷纷掉在河里,一点杀伤效果都没有。

长龙上的火炮和米尼步枪同时开火,瞬间就清扫了河岸上的防御阵地,随后在炮火的支援下,舢板载运着海兵向河岸边划去,岸上的乡勇们大声呐喊,胡乱的开着枪炮,但是很快他们就被米尼步枪准确的射击驱散了。当乡勇们发觉髡贼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开枪击中他们,而他们就算用大炮也打不到敌人,这个可怕的现实使得士气立刻动摇。接着一门土炮突然炸裂,十几个人伤亡。火炮炸膛的意外造成了砂湾乡勇的总崩溃。尽管率领乡勇的本地团总粱科发带着自家的家丁企图抵抗,但是他和他的家丁们很快被海兵的刺刀刺倒。随后被杀被俘的还有十多名各处村镇的团总、副团总、练头、乡勇教师等人。这些骨干人员当初为了鼓舞士气都站在前头,在溃败的时候大多没有跑掉。

d支队用了早晨的一个半小时就击溃了附近六个村镇联合派出的一千多乡勇,在击毙和俘虏了其中三分之一的人之后,砂湾和附近的村镇随后派人来表示屈服,不但按照每名俘虏一两银子的的价格赎取了俘虏,还缴纳了几千两银子的“赔偿”。文德嗣下令按照三扇的旧例,处决了一批被俘的充当团总、练头的当地绅士大户,没收了他们的浮财。对一般百姓既往不咎,而且作战中部队严守纪律,不劫掠不放火不***,纪律严明。这样宽严相济,区别对待的做法使得百姓们抵抗伏波军的兴趣大为减少。士绅大户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再打武装抵抗的主意。

文德嗣率领支队在顺德境内的水道里横冲直撞的同时,石志奇带领的e支队在珠江主航道上纵横恣肆,如入无人之境。他连续焚毁了沿岸的多处河泊所、巡检司所之类官府机构,在连续攻占了企图抵抗伏波军的到滘、大汾两岛之后石志奇带领部队攻占了香山南面的一座县里正在修建的炮台,驱散了守卫炮台的数百乡勇,接着将炮台拆毁,随后兵临香山城下。尽管石志奇只有不到二百人,十几条船,被他的一路纵横无敌所震惊的香山县令迫于无奈,也因为县里被吓破了胆子的士绅们的竭力反对,最终放弃武装抵抗的打算。派出了几名士绅到他营中商量条件,最后以香山县交出五千两银子的赎城费换取了石志奇从城下退兵。这次的经验给了元老们新得认识――地方官在很多时候是愿意寻找委曲求全的方法的。

各个支队在珠江沿岸的行动都很顺利,即使发生了少量战斗伤亡也很轻微。支队长们秉承指示:绝不远离河道战斗――只要靠近河道,就能得到安装在长龙上的火炮的有效支援;不在当地村落过夜,宁可野营或者直接住宿在船上――后者是吸取工作队在儋州的教训。

石志奇返回了一次虎门――卸下了他在这次巡航中获得的战利品、俘虏和极少数的伤员。在重新装载物资,同时更换了部分人员的情况下,他率领支队向东莞县进发了。这一次,他的目标正是三良市。

第一百七十四节 珠江战役中的一段故事

第一百七十四节 珠江战役中的一段故事

赛青霞的卖解班子在这一打击下再次陷入了困境。接到髡贼已经抵达距离三良市不远的江面的消息使得整个三良市和周边地区陷入了恐慌状态,髡贼的恐怖和强大使得人们惶惶不可终日。连过中秋都没了兴致。当然也没有兴趣来看什么跑马卖解。不但赚不到钱作为旅费,还在不停的支出食宿和抓药的费用。整个班子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

眼看着镇上一片纷乱,许多村子的大户和士绅纷纷拖家带口的避难到三良市来,镇上的空房转眼就住满了,客栈也很快爆满。房价更是翻了十倍。客栈的老板有这样的大好赚钱机会,当然不愿意他们这十来个人还占着三四间房子外加一处马厩。当下给了他们最后通牒:从即日起涨房钱。不仅房钱涨,连栓马的马厩也得要算钱――这钱比以前的一间大北房还要贵几成。

“马厩也收房钱,天下哪有这样的规矩!”蒋锁愤愤不平道。

“规矩?这里的规矩是我定的,多少人拿着白花花的银子求着住我的马厩呢。”客栈老板一脸油汗,满不在乎的说道――危机对某些人来说是机遇,对着客栈老板来说,这突如其来的发财机会让他五迷三道。如今谁要阻碍他赚这横财他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不管江娘和周叔如何的说好话恳求宽限几日,客栈老板就是一句话:要么从今天起按照新的价钱支付房费,要么收拾行李马上滚出去。

蒋锁少年气盛,还要和客栈理论,青霞知道和他们再说也无用,只好答应搬出去。

只是一时半会镇上已经挤满了人,没奈何间只好搬到了镇东的关帝庙中,这里已经挤满了四乡来避难的穷苦百姓。一行人勉强占据了一处廊下安顿了下来。

即不能卖解,又无法安神。青霞的爹病势虽没有恶化,却也不见好转。一行人困坐破庙,没有收入,渐渐得坐吃山空起来。人人唉声叹气――他们是真正的远客,在这里无亲无故,家乡远在中原。别说现在回转家乡,就是要去广州重振旗鼓都做不到了。

青霞的父亲病倒之后,青霞等于是班主。她的心情十分苦闷。整个班子除了他们父女,江娘、周叔和蒋锁之外,还有三个半桩孩子。都是一个村里的,此次还有点沾亲带故。这一班人的安危等于都压在她的身上。

她怕班里的人着急,每天依然天一亮就出去,在空地上打把子,练武,遛马。这匹蒙古马虽然不是神骏,却是她卖解时候的好伙伴。即使没有了马料,只在荒地上啃食野草,使得马匹很快就瘦了下去。这让她很是心疼。但是手里的钱一点一地啊难道少下去,别说买马料,连吃饭都快成问题了。

青霞知道大家拿她当主心骨,自己不能公然的露出焦虑之色来,然而每天半夜醒来的时候总是暗中哭泣――卖艺原本过得就是苦中求生的日子,如今陷在这样的困境中使得她愈发感到前路茫茫。

江娘也暗***过主意:不管旅途的路费够不够,先离开了一片绝地再说,用手头几个钱雇一条船,大伙往广州方向走,能走多远就多远,换个太平点地方做生意,说不定还能赚几个钱维持路费开销一直走到广州。但是青霞害怕自己父亲经不起路上颠簸,而且髡贼逼近的消息也使得他们不敢轻易离开,生平一旦离开了寨墙的保护,半途中被髡贼抓了去。

团练局里,乡绅们一日三惊。本镇和附近村镇守望的乡勇们常常被一条船的突然出现或者附近来了几个打柴的外人就打起告警的锣声和鸣放号炮。

在这样在惊慌不安的草草了事的过了中秋节。要在平日里,罗宅和其他各家大户的中秋少不得有一番节日的点缀,还要从广州专程买来各种月饼饵食。现在谁也顾不上过这几个节了。

又过了七八天,终于传来最新的消息:髡贼抵达了石港,石港是三良市的联保村镇。接到告急的消息之后,罗天球当即命令袁开榜和几个新聘的乡勇教师带着二百乡勇去增援石港。其他参加联保的村镇也派遣了增援。

第二天一早就从石港方向出来了激烈的枪炮声――百姓们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猛烈的枪炮轰鸣。枪炮声持续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团练局的委员们一个个心焦难安,除了派人去打听,干脆上了碉楼,看看远处是不是有新得动向。

中午时分,第一批乡勇出现在视线中,他们一个个疲惫不堪,有的徒步,有的坐船,纷纷乱乱的从石岗方向退了下来。每个人都是垂头丧气,有的人被人搀扶着或是躺在船上,许多人没有了武器,衣服撕破了,身上血迹斑斑。

从石岗退下来的乡勇们不仅把石岗战败的消息带了回来,同时还带回了袁开榜的尸体。这个自诩为“长城”的壮汉被打掉了半边头颅,一条胳膊,残余的躯干被烧得半焦。这是一发12磅榴弹的擦过的结果。

前往石岗增援的二百名乡勇中有五十多人没回来,除了袁开榜之外,同去的“练头”和乡勇教师也死了七八个。回来的人一个个失魂落魄。

从逃回的人口中知道,联保的乡勇队伍最后集结了八百多人在石港迎战髡贼。髡贼只有二百人,但是他们的炮船很厉害,一个排炮过来就打死一大片。乡勇们连接战都没来得及就被从河岸边击溃了。然后髡贼就用梯子很快的登上无人把守的河岸,双方在石港的栅栏口进行了一次面对面的交战,二百多乡勇愣是被三十多名拿着装了短剑的鸟铳的髡贼打得溃不成军。

“髡贼人人会放掌心雷――”一个吓得面色惨白的乡勇对委员们说,“看到我们人多,他们抬手一挥,就把我们炸死一片……”

各种关于髡贼的可怕传说一下在镇上传开了。特别是髡贼的鸟铳火炮射程极远的消息让团练局的委员们意识到自己的防备措施很可能都是无用之物。如果敌人能够在己方火器弓箭的射程之外开火,他们就能从远处驱散防守的一方,然后从容的拆毁或者越过防御工事。在石港髡贼就是这样做得。

罗天球召集全镇的士绅、大户、牌甲、生员、商会和主要宗族的族长在团练局召开会议,商议如何抵御髡贼的进攻――石港被攻克之后,三良铁定是下一个目标了。

三良虽然号称是罗家的“铁桶江山”实际上内部矛盾是非常尖锐的,不仅大户士绅们之间素来不和,百姓对罗家和依附于他们的大户在三良横行霸道也极其不满。只不过碍于平时罗家的淫威,不敢表露过甚。髡贼大敌当前的时候,这种矛盾开始浮现出来。许多人认为抵抗髡贼毫无用处,不过是白白死人而已。至于牌甲和商人们,他们早就听说过髡贼对付的是大户士绅。百姓们只要不抵抗,稍微出一点什么“负担”就能平安无事。要额外掏钱他们当然不愿意,问题是在罗家的统治下,为了“抗击髡贼”,摊派和强制性“募捐”已经不止一次的落在他们头上。每个人都觉得既然花了大钱武装起来的乡勇,修筑的工事一样抵挡不了髡贼,不如就接受“合理负担”让髡贼满意平安无事来得好,起码不用死人。

会议上,众人各怀鬼胎,不论罗天球如何的舌灿莲花,众人依然对新得抵抗对策缺乏兴趣。在罗天球再三提醒众人,其他各个与髡贼打过仗的村寨陷落之后大户士绅有什么样的下场之后,士绅大户们才算勉强呼应他的要求,答应继续整备防务。

在勉强取得一致意见之后,罗天球再次行动起来。为了争取一般百姓的支持,他命令免去罗家房产内居住的百姓们三年的房租,免去租用罗家铺面的商户一年的房租,同时给每个见仗的乡勇二两银子的犒劳。挂彩的给四两,阵亡的每家给二十两。凡是出丁的人户佃种罗家土地的,免租一年。他不但自己这样做还要求罗氏宗族里的其他大户一体仿效。同时建议其他大户也这样做,以尽可能的拉拢民心。

几个大户在他面前哭穷,罗天球阴森森的冷笑道:

“你们别一个个的哭穷喊难。髡贼总不能天天待在这里。等他们走了之后一样是大明的朗朗乾坤,泥腿子们还不是要他们长就长,要他们短就短?吃了的叫他吐出来!”

为了拉拢读书人,他以科场前辈的身份,召集镇上和附近乡村的生员、童生,说了许多好话,又大造了一番所谓髡贼玩弄奇巧淫技,诋毁孔孟之道的“恶行”的谣言,又大谈“华夷之别”,同时指出髡贼冒称崖山宋人后裔首先是无凭无据,宋末元初各类书籍笔记上均未见提及有此事,其次就算真有其事,所谓“夷人入华夏则华夏,华夏入蛮夷则蛮夷”。用这套“华夷之辨”激发起读书人的“卫道”思想。把几个见识不多的年轻读书人煽动的热血沸腾起来。当下就有个生员提出建议:抵达髡贼的优势火器,只有阻塞河道。

髡贼全靠船只机动,何况这里也几乎没有陆路。髡贼大炮沉重,只要堵塞了河道。髡贼就只能依靠徒步接近三良市,没了大炮的支援,他们的鸟铳再犀利也打不开寨墙,总不至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大炮轰,毫无还手之力。

打下木桩,沉下堵塞物的地点,最近的地点距离三良寨有大约二里地,每条河道至少三道阻塞。确保髡贼无法逾越。

尽管这个办法被一部分人骂成“绝后计”――没人有把握说等髡贼走了之后能把河道里的阻塞物再取出来。河道被堵塞之后,以后河道里的行船又该如何。但是团练局已经是病急乱投医,罗天球觉得这个办法很好,当下发动民夫,在离通往三良寨的各条河道里打下木桩,沉下装满沙石的破船。

罗天球又命令给涌入三良的附近的逃亡百姓安置临时住所――办法很简单,就是除了镇上的庙宇之外,让各家大户开放祠堂的多余房屋,暂时供穷苦百姓居住。又计口授米安抚难民。原本团练局的人认为难民是不安定的因素应该全部予以驱逐,但是罗天球认为这些难民都是本乡本土之人,熟悉当地情况,驱逐出去反而会迫使他们去勾引髡贼。不如暂时留在寨中,也好增加些防御的人手――好在镇上存粮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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