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647节

“不用,不用,我已经带人来了,他们自会带走。不消送了。”

“这不好吧。这份贺礼,还是该到正日子,披红挂彩,吹吹打打的送去,奴家自然也是要去给老寿星磕个头才好。”

“不用,不用。”

裴莉秀忽然眉头一皱,轻声道:“哎呀,不妥,不妥。”

姜师爷原来还准备力陈一番不必劳动您大驾之类的话,忽然听她说出“不妥”来,顿时呆呆的看着她。

“我屋子里此物,叫做澳洲红木大座钟。先生想必是知道的。”

“正是,正是。”

“既然是抚台大人的老太君祝寿,送一架钟去,这这这……”她言辞一转,“恐怕极其不妥。”

祝寿的时候“送钟”岂不是成了“送终”,这简直就是在触主人家的大霉头了。这姜师爷不过是巧设辞令,借着抚台大人的太君祝寿的名义来谋夺这座宝钟,原本就不是准备做寿礼的,哪里会想到这个关节。被裴莉秀一点,不由得目瞪口呆,而且完全无话可说。

姜师爷愤愤的狼狈而去,临走不免撂下几句含沙射影的狠话。裴莉秀懒得搭理,她已经料定,姜师爷压根不是奉着李抚台的命令来得,完全是借着最近的进剿临高的事情上门讹诈的。

郑尚洁知道之后有些担心――毕竟对方是巡抚身边的人,要是关键的时候上个眼药怎么办?

“哼,他根本没这个资格。”裴莉秀懒懒的说,“这种大是大非的事情上,巡抚衙门还轮不到他插嘴。再说进剿临高的事情,连两广总督衙门还没定下来的事情,他一个抚台衙门的清客能起什么作用?怕是参与机密的资格都没有。不用怕他。这架红木钟,我宁可送到李抚台的府上,说不定倒能起到点作用。”

“嗯,也对。不过送礼这件事情是不是应该和郭东主商量一下……”

“我是说说而已。现在我们一举一动都是大事,当然要他拿主意。”裴莉秀咬了下嘴唇――惊觉自己居然没有涂口红。

郭逸这边,孙常已经回来了。他禀告说,多数人家还是收了茶,不过只有极少数人家见了他,还有赏钱开发。多数只是回了一张帖子。也有些人家说主人不在,不便收礼的。

他一一看着孙常做得礼单。看看其中有没有什么规律来。

看样子,广州站交往的达官贵人们虽然已经开始有意识的疏远,但是还没有到决绝的地步,可见事情还没有到最后的关头。各方面还有余地可以转圜。

归纳下来:显然广东官府有意对临高用兵是实。但是还没有定论。

郭逸专门去拜访了一次高举,高大官人也接到了类似的消息。他倒沉得住气。直接告诉他:这事情很蹊跷。

“你不必太过慌张,此事大有盘弓不开箭之势。”

这倒和自己的猜测有些暗合。郭逸想。他有意要套问细节,便故作不解之态问高举。

“要讨伐临高,兵从何来?饷从何来?”高举笑道,“无兵无饷,难道要广州城里的大人老爷去亲执干戈么?”

他告诉郭逸,广东藩库里根本拿不出这一大笔银子来。

“何镇手下的兵们,快一年没开过饷了。除非王制台有本事变出几十万饷银来,否则讨伐临高不过是空论而已。”

“原来如此。这么说是空穴来风喽?”

“倒也未必。起码,王制台是有这个想法。”高举说,“你想想看,福建的熊抚台风头这么健,他若再无一点建树怎么成?他在广东得罪的人又多,到时候怕是只会没法向朝廷交代!”

“你们也不可大意了。”高举说,“如今之策,还是要早早的寻个结实的靠山投献才好了。”

高举的意思和苏爱一样,要他们向杨公公投献,这样就能平息了各方面伸出的贪婪之手。

“此事小弟不能做主――”

“是,你还要去问文掌柜的意思。”高举的兴致很好,“老文好久不到广州来了,难道临高那鬼地方居然比广州还好?真是不给面子的很!”

“哪里,哪里。”郭逸正要给文德嗣开脱几句,高举挥了下手:“你去和文掌柜去谈谈。他这样盘踞临高总归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早做谋划!”

这样几方面对照起来,郭逸大概心里有了底。在向临高的报告时他表示:广东明军在短时间内就出动的可能性却很小。

然而这个消息的四处流散使得广州站的处境变得困难起来。不但紫明楼的业务量锐减,而且正如苏爱所预言一样,随后的七八天里,广州城里的政治气候似乎发生了变化。来紫明楼的人明显减少,预约几乎不见了。郭逸和裴莉秀这边,开始川流不息的出现各式各样的客人求见。

这些客人们个个开出口来都有大来头:不是总督的清客,就是巡抚的亲戚,要不是镇守太监的长随……一个个登门拜访,开口就要借银子,有的不要银子,借口主人对“澳洲珍玩”有兴趣,希望借去看看之类。巧取豪夺的理由一个接一个。若是稍有怠慢之处,便恶狠狠的话语中带着威胁。

好在裴莉秀已经从苏爱那里得了底,加上高举又派人暗中关照他们:不必害怕这伙人--他们不过是仗着主人的牌子来讹些好处,就算给他们也无用,只会引得这些人一批一批的不断涌来。到后来,郭逸干脆只叫孙常去见,推说自己身体不适,干脆闭门谢客。

但是私下里,他一直在做着各种准备工作,应付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他吩咐孙可成,多调人手到各家字号附近防备,以防有人煽动骚乱;从各个渠道秘密的调集现银到德隆的总银库里,随时随地的准备应对各家字号的挤提。对外,各家字号一概正常营业。特别是对要求提前支取存银的,一概本息照算。不可流露出任何为难之色。

让他稍感欣慰的是,孙可成、沈范等土著管理层,虽然没有经过临高的审查,但是对广州站堪称忠心耿耿,不但没有半点推诿躲避的意思,反而主动前来出谋划策。沈范的意思是找梁存厚谈谈。

“梁公子父子不但宅心仁厚,而且为人处事还算方正。若是东主要投献,不若投献紫珍斋给他家。”沈范对投献一事颇为热心,认为这是解决当下问题的最好途径。

“梁家是本地的士绅大户,祖父又当过中枢大员,根基极其深厚,有他们撑腰,广州城里便无人敢打东主产业的主意了!”

再者,梁存厚又和郭逸等人合作办理慈惠堂,私交非浅,有这一层关系在又和寻常的铺户不同。

“若是寻常的铺户要去投献,人还不愿接呢。”沈范的意思似乎是说人愿意白拿你的产业已经是给你超级大的面子。这让郭逸很是不快。

晚上郭逸在自己的房间里几乎彻夜不眠。这个时空的环境果然比旧时空要复杂百倍。官商勾结这套,自己还原本还一位做得太过头了,给这伙当官的好处过多了。没想到他们得了好处不算,还想一口吞下!

他现在烦心的是:这广州站的危局到底该如何破解。

郭逸一点不害怕所闻的讨伐临高之类的事情――不过是自取灭亡而已。临高一定能够安然无恙。但是广州站这边在这件事上却面对着极大的危机。

投献一家字号给杨公公或者梁家都不失为一种委曲求全的选择。不过,在元老院和执委会都无法通过。

他现在已经完全弄清楚了,吕易忠的这个主意,看似是迎合王尊德急于在海上建功的想法,实则包藏的,主要是对广州站各家字号的祸心。

他根本不在乎澳洲人能不能在临高盘踞下去,而是想借着这个因头吃下广州站!

不过,对一个退职的知府来说,胃口也未免太大了一点!

莫非他背后还有其他人?郭逸警觉起来,吕易忠不过是一退职知府,靠着王尊德的信任才能在两广横行无忌。本人没有多少权势,就算广州站真得乖乖投献给他,他也根本保不住!想到这里,他才意识到,这个谋夺广州站的人在地位上应该要高得多,起码也是杨公公一级的宫里的太监或者朝廷里的中枢大员。

只是这个人至今还没有露出真面目来。

他饮了一口几乎已感不到暖意的茶,站在窗口长身而立。月亮在夜空中时隐时现。北方还是那一片拨不透的黑云。

从广州发出的有关大明有对临高动武迹象的电报用了最紧急的呼号。广州的这封电报一到就被送到临高电信的机要室。李运兴看到电文全文的时候开始楞了一下。

“靠,干!”他兴奋的把电文夹子一拽就要走路。

“首长,首长,您还没签字呢。”负责译电收发的土著女报务员看他拿了电报就要走,赶紧叫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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