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姐姐谋划。”
裴莉秀道了谢,又请她能否进言,保护三家紫字号的企业。
“姐姐大约知道,外面要征伐临高的消息一出来,郭东主的几处产业原本就有不少窥觊之人,风言风语一起,恐怕会有许多是非来!还望姐姐能够请得高大人的一张帖子,维护则个――”说着她已经涕然欲泪了。
这倒不是她有意惺惺作态,实则是被打击的过于沉重。特别是紫明楼,倾注了她的大量心血,若是就这样毁了她如何能甘心。
“妹妹且宽心。”苏爱安慰道,“当官得的精得很,一时半会断然不会打紫明楼的主意。只是风声既然起来了,必有一起子恶人要借机来寻事讹诈,说不定要逼迫你们投献的也未可知。”
“投献?”裴莉秀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在大明经营商业是很不容易的,没有背景的商人常常会受到各种地方官私恶势力的敲诈刁难,有的商家甚至为此家破人亡。就有人将自己的产业投献到某个士绅名下,换得庇护。当然要大大奉上一笔钱财。以后每年也得有一定的“孝敬”。这不过是乡间的小地主、自耕农带地投献的商业版本而已。
“这是不行的。”裴莉秀怔怔道。
“事到危难的时候,倒不失为一条路子!”苏爱宽慰道,“你们不是和高家关系极好吗?高家是杨公公的路子。若是投献到杨公公名下,碍着太监的威风,这广东就没人敢动你们的脑筋了。”
苏爱最后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拜匣。裴莉秀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大红的拜帖,正是高舜钦的。
“这张拜帖就给你了。不过,若是有什么大佬存心要谋夺你们的产业,恐怕也起不了什么用处。”苏爱提醒她。
“多谢姐姐了。银子,改日一定奉上!”裴莉秀知道要拿到这张拜帖起码要花三四百两银子――还不算打通高府里关节所需要的费用。苏爱就这么给了自己,堪称是姐妹情深了。
“我们姐妹之间还谈什么银子!”苏爱摇头,“这里你最近也少来。银子,等你们能平安渡过此劫再给也不迟。”她迟疑了一下,“还有我存在你们柜上的银子……”
苏爱在紫明楼存有二千两银子,这是她多年来的积蓄。如今紫氏字号岌岌可危,再讲义气也不能立于危墙之下。
裴莉秀赶紧道:“请姐姐将折子给我,回头我就遣人给姐姐送来。”
“银子不能送来。”苏爱赶紧道,“这里人多口杂……”
“是,妹妹糊涂了。”这是苏爱的私房银子,怎么能堂而皇之的送到高府来,“那么姐姐意愿存到哪里?妹妹一概办好了再送折子过来。”
“我看,就存德隆好了。我家老爷往京城的汇兑,现在多用这家字号的。”
裴莉秀原本心事重重,这会几乎笑了出来――银子本来就在德隆银行。原本她还担心会影响德隆的现金储备,现在不过是换个折子而已。
“好!妹妹回去就办。”她回答的很是干脆。
裴莉秀从高家回来。先派了夏荷去德隆,在账面上划拨了一笔,从新用德隆的名义开了折子送到苏爱那里去。自己则坐下来给郭逸写了一份密信――信是用秘写药水写就得,上面原原本本的写了自己去见苏爱的前后和对方的谈话内容。
投献这种事情,不用想郭逸是不能同意的,而且这也不在他的权限范围之内。
刚写完了信打发了交通员送去,裴莉秀刚想找郑尚洁聊聊当前的局势。就有门上人来禀告:
“巡抚大人案前姜老爷到。”
姜老爷?裴莉秀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人是广东巡抚李逢节幕中的一位师爷。地位并不显赫,专门为李府办些琐碎小事。
这样的人,过去在紫明楼是车载斗量的货色。但是此时忽然来拜必有原因。裴莉秀沉吟片刻,吩咐:“请他到花厅相见。”
裴莉秀稍稍整装,才起身到花厅去。这位姜老爷已经在里面“久候”了。
此人大约五十上下年纪,看穿着应该是个秀才之类。形容相貌倒也堂堂。
只是此人一见裴莉秀,一对眼睛就死盯着着她,大约觉得这样太过无礼,马上又把目光转到了春柳的身上。
双方见过礼,春柳奉上茶。裴莉秀便问起他的来意
这位姜老爷咳嗽了一声,摆出一副“官事在身”的样子,巍然道:
“今日来拜会,所谓官身不由自主是也。”
裴莉秀在广州厮混久了,知道这是一句“官话”,差不多就是“本人来办得是公事,公事就要公事公办”的意思。她心里暗暗一惊,难道广东官府方面已经准备动手了?
她想到苏爱的提醒和郭逸开会的时候要他们“沉住气”的指示,只是微微颔首,问:
“抚台大人有何见教?即请姜老爷示知,以便遵照办理。”
姜师爷沉吟一下,道:
“一是,近来城中颇有些传言……”
他说着拿眼睛看她,希望她自己说出来,但是裴莉秀此时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切少开口为好。
见对方毫无表示,姜师爷暗暗骂了一句,只好把话挑明了说
“有传言说贵东是冒籍广州,实则是海外的澳洲人士。”
“我等虽非广州土著,到底也是大明百姓。”裴莉秀缓缓道,“所谓海外澳洲人,不知从何说起?”
第五十六节 送钟的讲究
第五十六节 送钟的讲究
这一句话把后面堵得严严实实。他们是所谓澳洲人的说法本来就是无凭无据的事情。而且又不是红眉毛绿眼睛的西洋人,一看就是非我族类。姜师爷原本一大通借题发挥的话都说不出来。他狠狠的捏了下手中的扇子。
这招无效,只好用后手。拿出大牌子唬人了。他轻咳了一声:
“二是,说来话长。我看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他用眼睛扫了一下裴莉秀,说道:“抚台大人的老太君,过几天就是八十寿辰。”
裴莉秀点头道:“这在舍间都是入了正册的。到时候,万无贻误,自会重礼奉上。以求荫庇。”
姜师爷笑道:“这不过是按着份例随班贺喜的事情,如何能让上人见喜?现如今的局面,难道贵东主就不想让李抚台大人的老太君来个喜上加喜?”
这话里要挟讨要的成分已经十分明白了。裴莉秀暗暗皱眉,只好说:“还得请姜老爷指点迷津一二。”
姜师爷这才道:“抚台大人的高堂,早就听闻府上有一尊自走自鸣的澳洲时辰钟。很想借去,要在华诞之辰,图个风光,也让来贺的亲友们大开眼界。”
裴莉秀恍然大悟:原来是看中了自己房中的那座红木大钟了。
这东西说起来也不甚金贵。要不是钟利时博士一心想等自产钟表技术全部开发完之后再上市的话,光临高的现代机械钟配件存货就有几百套,让紫珍斋的巧手匠人装个好看的壳子立马就有。要是送给李逢节能够缓和这一危局,这个代价不算高。
但是苏爱和她说过的话又浮上了心头――“最近谣言四起,你们自己一定要把持得住,千万不要乱打主意乱投门路。外面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禽兽太多!”,加上她明确记得,李逢节的老太君寿辰根本不是“最近几日”,而且送多少银子是早有定例的,不会派人专门上门来催促。一般也不会来点名要某样东西。
她注视着这张道貌岸然的“官脸”,看着他得意洋洋的笑容和不断打开合起的扇子。决定试他一试。
“既然蒙老太君抬爱,一回奴家就遣人将钟送到抚台大人府上。托老寿星洪福,求个赏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