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你问吧。”阮小五说。
“不要紧张,放松点。”潘潘说着掏出个笔记本,“我就问点日常话题。”
采访持续了三十分钟,问了许多对阮小五来说莫名其妙的问题,包括他喜欢吃什么东西,喜欢什么颜色,对当兵杀人有怎样的看法……阮小五想不出这些问题对报纸有什么用处。问到他的身世,怎么加入海军的时候,阮小五的眼睛红了。
阮小五的家族惨史,对任何一个时代的中国人来说不算什么如何的新鲜――即使是来自21世纪的中国人――这样的故事一代一代的发生过无数,但是潘潘这样的人来说,还是很有震撼性效果的。
“……要不是澳洲首长救了我们兄弟,我们一家子早就死绝了,连尸体都被野狗吃了。”阮小五的神情有点激动,“不光是救了我们的命,还给吃给喝,给衣服穿,教读书认字,现在我又当了海军军官,这样的恩情就算是以死相报也是报答不了。”
潘潘的表情有点复杂,她不认为阮小五的话里有虚假的成分,这种发自内心的感激绝不是装出来的,但是她在内心深处又对这样的感激存在着疑惑,在她看来,这种感激会破坏人的独立思考能力,使其成为一个穿越集团的盲从者。
潘潘虽然为了爱情和冒险跟随了丁丁义无反顾的来到了这个时空,但她毕竟是在崇尚个人自由的欧美社会中成长起来的,从里到外都浸染了这种概念,对穿越集团的种种作为,也包括丁丁不时在她面前暴露出来的言行,她心里常常有种危险的预感――这个即将由现代人靠着作弊手段准备建立起来的新世界并不是她想像的那样。
“你就没有想过自己真正想要做什么吗?”潘潘问。
阮小五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觉得这话很奇怪。要说做什么的话,当然是当大财主天天被人伺候吃喝玩乐最好了。但是象他这样的贫苦渔民家的孩子小时候不饿死长大了不淹死就算是上上大吉了,现在自己能有这样的处境,简直和再世为人没什么两样,还有什么真正自己想做得?要说想做得,当然是当中尉、上尉这么一直当上去,再讨个老婆生几个孩子传宗接代,不过这话他不好意思说出来。
“暂时没有了。”他说。
采访结束之后,潘潘又拍了几张照片,她还想拍摄几张阮小五兄弟们在一起的合影。阮小五表示这得晚上他们兄弟聚会的时候才行。现在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兄弟在哪里。
阮小五回到到临运7号上,知道他晋升消息的士官生和水兵们都过来祝贺了,和他同样是二期出身的士官生们羡慕的看着他肩上的少尉肩章和军官佩剑。钱长水也说了许多热络的话,
“你小子算是出息啦。”钱长水说,“你现在还没办离船,今天午饭加菜算是为你庆祝――你总是我们临运7号上出来得人。”
于是中午就给全船水手加发了朗姆酒和炸鱼排。船长在艉楼船长舱室里宴请全体士官生聚餐欢送阮小五,桌子上餐具齐全,每个人的脖子上挂着装模作样的细白布餐巾。勤务兵袖口上搭着雪白的毛巾伺候吃饭。
“当了军官有一点不好,你以后吃饭得自己掏钱了。”钱长水第十次把从领口滑下来的餐巾塞回脖子里上去。因为是欢送宴会,钱长水自掏腰包,关照舰务长到博铺的海军食堂里多买了一些食品。
军官吃饭是要缴纳伙食费的,到了基地如果想吃得好些,海军食堂也能力所能及的供应,但是一概要付钱。阮小五过去和水兵一样,吃得是装在铁皮饭盒里的份饭,享受的是吃饭不要钱的供给制伙食。就内容来说,伙食水平已经远远超越了本时空的大部分平民百姓,也超过了澳洲人手下的大部分职工,但是和军官的伙食一比较,差距还真是不小。
士官生和水兵的伙食以米饭和干炒米线为主,配菜不过是鱼虾贝类加上一点蔬菜或者酱菜,外加大锅的豆腐海带汤之类。船长的餐桌上就不相同了,虽然配菜也主要是在海产品上,但是做法就讲究些,种类也比较多,这次钱长水还特意关照勤务兵买来了鸡肉。
桌子上还有果子酒――这是首长们喝得酒,最近才少量配发给军官食堂出售。趁此机会他喝了一杯果子酒,觉得这玩意甜甜酸酸得,很容易入口,但是酒味不浓。桌子上的伙食是分食制的,每道菜肴端上来之后由勤务兵分到各人的盘子里再吃。
因为是宴请,午饭比平时要丰盛一些:有三道菜肴一道汤,主食是虾仁贻贝番茄酱炒米线。最后端来了茶。
阮小五按照海军士官培训班里学来得海军礼仪喝着又苦又香的茶--心里不由得对自己能够跨入军官的队伍感到庆幸――这样的日子真是做梦都没想过。
钱长水和士官生们在餐桌上说了很多恭维话,现阶段海军的土著军官人数还很有限,一个少尉的含金量非常高,何况他第一个任命就当了船长。钱长水原来没觉得这瘦小的士官生有什么特别之处,现在反倒为他觉得很自豪了――毕竟是他船上出来的人。
应酬完毕,阮小五赶紧告辞下船回到岸上的营房,放下行李就出去找自己的兄弟了。
阮小五的兄弟阮小二和阮小七。阮小二到了海军之后因为炮术出众,最后没上船,成了海岸要塞炮兵的一员,一直驻扎在博铺烽火台上,现在已经当上了炮长。
至于阮小七,他的炮术一点不比两个哥哥逊色,但是年龄小了点,只有十三岁。到了海军之后很快也送到军政学校海军士官生班就读了――不过他读得是幼年班,除了军事训练之外,还着重于文化课的学习。学制也比普通班要长得多。
阮小五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哥哥和弟弟找到。阮小二正好晚上不当班,可以请假外出几个小时,阮小七也在军政学校里请了假。
兄弟三人一起走进了东门市的合作社酒楼。他们已经在服役期间练就了一身干练挺拔的军人气质,一走进酒楼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海军上士、海军少尉和海军士官生,兄弟三人三种不同的肩章和袖条相映成辉,加上阮小五的军官佩剑,简直成了酒楼众人的焦点。阮家三兄弟在众人的注视中即兴奋又骄傲还有点不好意思。酒楼的伙计察言观色把他们让进了包间。
第三百零八节 兄弟聚首
第三百零八节 兄弟聚首
阮小二点了好几个菜,包括本地的名菜烤乳猪--不过伙计说这菜最近被东门大官人下令禁止了――东门吹雨在东门市上属于一言九鼎的地位,不知道是谁给他开玩笑的取了这么一个绰号,随后土著们也跟着这么叫了起来。
“东们大官人说了,吃小猪浪费,得养大了再吃。您非要吃也行,得额外缴附加税,这附加税足够吃十只小猪了。”伙计说,“您看,这也犯不着不是。本店另有挂炉烤肉,味道不错,连刘老爷都爱吃……”
“好吧,就来一方烤肉吧。”阮小二说。
三兄弟久未相遇,象这样能够聚首在一起,喝喝酒谈谈心,机会是很少得。每个人的日子都过得非常充实――这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那时每天忙于寻找生计,奔波终日不得一饱,还要吃尽了苦头。现在的忙碌却让他们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意义。
阮小二对操纵烽火台上的重炮已经十分得心应手,他现在作为骨干军士,正在培训新得海岸炮手,海军靶场运来了二门新的重炮,不知道准备安装在哪里,但是上面训练炮手的命令却催得很急。
阮小二对操炮很拿手,对训练新兵也一样拿手,他自己搞了一套操炮口诀,把各个战位上的操炮流程和要点都变成了顺口溜。这做起来颇为不容易,因为李迪虽然支持他的做法,但是要求口诀必须是用“新话”说的,原本阮小二编得广东话顺口溜就变得不顺口了。
他提出这个问题之后没几天,李迪就给他找来了王涛。王涛算是半个专业曲艺演员,用普通话编顺口溜还是很容易的事情。这套口诀随编随用,收到了不错的效果。李迪汇报给陈海阳之后,决定进行模式推广。阮小二为此还得了一次海军人民委员嘉奖令。
阮小七不但已经学习数学、几何、物理等“高深”的学问,还经常到机械厂去实习,了解蒸汽机结构和运作原理,实地参观8154渔轮的船体结构。在文德嗣搞得海军大水池里学习波浪对不同船型的船模的影响。
这一切为这个渔家孩子打开了一道前所未有的大门。让阮小七感到无比的兴奋,他象一块海绵一样吸收着灌输给他的一切知识。有时候因为基础知识太差,未免消化不良。他就靠自己的记忆力来生吞活剥。很快阮小七就成了海军士官生幼年班里最优秀的学生之一了。
这个年龄的孩子所喜欢的一切,已经让他统统都不感兴趣。一切业余时间都花在学习上了。他最喜欢的,是从图书馆里用海军士官生的学生证才能借阅的绝密画册,而且还不许带出阅览室。这种画册是澳洲人独有的东西,什么东西都是栩栩如生的,里面有着澳洲人的海军才有的战舰。钢铁的巨船,比人还粗的大炮……每次都让阮小七如痴如醉。
这种宣扬穿越集团无比威武的系列画册是宣传部里一个专门的小组搞得,专门用来给穿越集团准备重点培养的未来土著精英们洗脑之用,图片全部经过选择和ps,去掉了不便解释的内容。在选择图片内容的时候也是有标准的,比如海军画册里战舰最高档次只到1900年之前的前无畏舰的水平,而且自始自终只出现了少数几艘而已。画册中大量出现的是风帆战舰和老式的风帆-蒸汽机混合动力战舰,这是为了避免让土著产生澳洲人的科技倒退的感觉。这样以后就能宣传无畏舰、航空母舰、潜艇是穿越集团发明的了。当然图片的说明文字也全部是架空文学。由林深河负责编写。不过为了避免说明文写得过于华丽和未来编造的澳洲国历史产生冲突,他被要求尽量模糊和简化说明。免得日后有太多漏洞要补。至于纪年和日期也一概不提。免得影响以后的史书的编写工作。
兄弟三人的经历丰富多彩,但是此刻他们久别重逢,千言万语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海军灌输给他们的保密观念让阮家兄弟不能把让自己兴奋的职业生涯作为话题。
不知道说什么,三人把目光转向了包间的窗户外的街道。
东门市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小小的市镇。穿越集团从大陆上运来成千上万的移民扩大了客户群体,穿越集团发给职工的工资、劳工的报酬和支付给当地供应商的货款为商业繁荣提供了物质基础。市场繁市场带来的了生机,不仅吸引了当地的许多人在附近定居,从大陆上也来了许多人:小商贩、破了产的手艺人、失业的伙计、落魄的妓女还有许许多多一无所有的人来到了东门市,希望从这繁荣中分到一杯羹。
东门市的街道原先规划的一纵二横街道已经逐渐被房屋占满,原先大片的空地所余不多。因为规划到位,不仅店铺、行人和车辆留出了空间,给摆地摊的小贩也预留了地方,用白线画了格子。有些荒地上还可以搭棚子摆摊。
街道两边新栽了椰子树的树苗,利用公厕和垃圾处理站的沼气,王洛宾给整个东门市的街道装上了沼气路灯,最近又建造的了一座气化炉专门制造煤气来补充原本供气量时多时少,有时候还会突然断气的沼气。
靠着煤气的充分供应,不仅路灯从东门街主干道上扩展到了支路上,许多愿意出接入费用的大铺子也安装了煤气灯。当年规划的时候街面下修筑得大型下水道对排煤气管起了很大的作用。要不是为了节约钢铁限制了管道制造,王洛宾原本想把整个东门市都彻底的煤气灯化。
即使这样,整个东门市的夜间照明也堪称璀璨了。昏暗的老式蜡烛点得灯笼除了作为装饰之用外,已经从东门市的照明体系里消失了。即使还有人点蜡烛,也是亮得多的“澳蜡”了。
廉价明亮的照明不仅带来了治安上的好处,还使得临高从来没有过的夜市兴盛起来,改变了许多人日落即息的生活习惯。百仞公社的社员们已经习惯在晚饭后携家带口的到这里来转一转。有的妇女还把针线活带到东市场的路灯下来做。
明亮的煤气灯火下,招揽生意的小贩和伙计在高声的吆喝,各种吃食摊子一字排开,看上去即温暖又舒服。
“和以前不一样了。”阮小二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当初我们到临高的时候,东门市还除了一座商馆之外差不多都是荒地,店没几家,全是摆摊的棚子。”
“是啊,没想到会变得这么快,这么大。”阮小五说。回想他们兄弟三人来临高的时候的模样,不由得感慨万千,“我们兄弟连身囫囵衣服都没有。”
“小弟根本就没衣服,光着屁股露着蛋来得。”
阮小七面色一红:“二哥你穿得也算是衣服?一块破布,遮了前面后面光着。”
“说起来,当年首长们来给我们净化的时候,还看我们的屁……嗯,后面,我还以为要我们做兔子那。想这首长要得兔子也太多了吧。”
“哈哈哈。”三个人一起笑了起来。当年的窘迫和恐惧。得意的时候回忆起来,不仅没有痛苦,反而多了享受成功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