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桩集体婚礼亦然。黎遂球对此的观感和宋应升并无二致:好事,但是小题大做。但是连看了几天的专题报道也颇有感触。最终竟然决定出来看看热闹。
这热闹一看,便暗暗后悔--这也太喧哗不堪了。他占得位置距离大世界广场很近,位置算是极好的,但是澳洲人不许大户们搭棚,也不能陈设桌椅。黎遂球只能站着观望。这也就罢了,因为没法搭棚,自然也不能关防外人。周围的看客极多,挤得他动弹不得,纵然有七八个家仆在旁护持免他受挤压之苦,又有人为他遮荫打扇,这满满的汗臭和热气依旧薰蒸得他不堪忍受。
好不容易坚持到新人入场,这排场令黎遂球暗暗摇头:真是太阿倒持!对这般走卒百工、娼妓优伶如此之优待,实非新朝应有之气概。澳洲人这般轻慢名器,怕是难成大业。
正在胡思乱想间,忽然看到了一个熟人:却是张家玉。正要叫他,却见身影一闪,又不见了。
正想再找,忽然场中乐曲大作。一个高亢的男声回荡在广场上空:
“请广东大区区长,文德嗣元老为新人们证婚!”
在方非的主持下,文德嗣从主席台上走来下来,笑容可掬的站到证婚台后,这里已经准备好了一个简单的证婚仪式。启明星旗和元老院旗交相辉映,铺着绣着金黄色“齿轮麦穗圣船铁拳”徽章的大红呢绒台布上除了鲜花之外,另外摆着一本厚厚的皮面《民法典》--当然只是空心的模型;
元老院做为证婚人,发给结婚证书。这是从临高的“红白理事会”开始便推行的一项制度,其目的,无非是为了推进现代婚姻制度,建立“婚姻是法律关系”这一概念。
自然,除了早期之外,很少有元老会有空给归化民或者土著证婚,大多数时候,征婚人都是个小职员而已。但是证婚仪式的严肃性一直是民政口反复强调的。有时候还会突击检查。
文德嗣证婚的次数倒是不少。一来他一直是元老院的“首脑”,他出席,不但表现出“重视”,也让新人和家属们觉得“有面子”,其次便是他的名字有好口彩。这次亦算是熟门熟路了。
文德嗣面带微笑,向新人们和宾客、围观百姓频频招手致敬。待到音乐稍停,他才凑到麦克风上:
“同志们,朋友们,广大市民们,你们好!
“古人云:人生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今日新人们在这里永结秦晋之好连理。我作为证婚人要对新人说几句肺腑之言。
“今天能来到这大世界广场喜结连理的新人们。我祝你们永结同心。新婚伊始相亲相爱、结婚以后相敬如宾、有了子女相夫教子、年迈以后相濡以沫。
“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我也请你们永远不要忘怀过去。今天来到集体婚礼现场的新人,每人心里大约都有说不完的苦,讲不完的悲。今天的好时光来之不易。我想,你们挂念的亲人们,无论他们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能看到你们今天的模样,一定会感到欣慰,也会为你们感到由衷的高兴。”
新人队列里起了低低的啜泣声。方非心中有些着急,文总讲话的宣传的效果自然是不错,但是这些新人个个心里都有一本痛史惨史,几句话一点就能引起莫大的共鸣。文总真要把新人们弄得集体嚎啕大哭,不免大煞风景,说不定还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他赶紧连着朝文德嗣使眼色。
文德嗣微笑着点点头,继续说道:
“……前半生的困苦潦倒,在黑暗的泥潭里挣扎,终于迎来了今天的曙光,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愈是在这美好的时光里,愈是不能忘记过去的艰辛困苦,不能忘记你们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忘记过去,就等于背叛未来。
“元老院和我个人,都衷心祝福你们生活幸福,婚姻美满。
“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
文德嗣的话音刚落,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掌声犹如波涛一般,迅速的从大世界广场的中心传递了出去,一波又是一波,整个周边地区都荡漾起来了,随着有人高喊“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和“元老院万岁”的口号,掌声犹如雷鸣一般,久久不能停歇。
方非拿着主持稿,几次想要开口说话,然而每次他靠近话筒,都为这热烈的掌声所阻拦,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也跟着拍起了巴掌。
过了好一会,掌声渐息。他才凑近了话筒,大声说道: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请广东大区区长文德嗣同志为新人们颁发结婚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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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第七卷-两广攻略篇151节
四百二十四节 集体婚礼(六)
随着他抑扬顿挫的半文不白的一番贺词,喇叭里的音乐再度响起,一反刚才的团结友爱进行曲,变成了《被风吹过的夏天》,轻快温柔的曲调让原本庄重的仪式变得温馨快乐起来。
新婚夫妇排好队在司仪的引导下,逐一上前接收结婚证书。
新郎们都是老归化民了,惯用“新式礼仪”,都是一个45度的鞠躬,新娘们可就千姿百态了:伶俐些的,学着男人的样子硬腰硬脖子的鞠个躬;有主见的,照着旧规矩低头深深一福;笨拙些的,不免张皇失措。有的慌得手足无措的,也有的干脆“乡下人见老爷”,噗通一声就要跪下磕头,惹得众人一阵笑声。旁边的司仪赶紧拉起来,低声道:“鞠躬、鞠躬。”
文德嗣面带微笑,先新婚夫妻握手再颁发结婚证书,然后说几句祝贺的吉祥话。新妇们虽说大多是娼妓出身,然而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夫婿面前和另一个男人双手紧握,亦是很不适应。有的不敢伸手,惹得司仪直催;有的伸出了手却象受惊的兔子一般瞧着丈夫的面色。好在老归化民们对此早就见惯不怪了。这套仪注才能顺利的办下去。
大红的结婚证书是在广州订做的,丝绸裱糊的封皮,烫金的铁拳齿轮徽章。里面的用纸亦是极其考究,满满的“限定版”感觉。
文德嗣一时间固然风光无限,但是这“单人握手会”的滋味也不好受,不一会便腰背发麻,双手酸软。倒是旁边的元老们,不用握手,只要抽空鼓个掌,说几句吉利话就算完事了。
好不容易将这一百多份结婚证书发完,文德嗣屁股刚刚沾到椅子,又听到方非的声音:“请新郎新娘代表发言!”
全场又是一番热烈的掌声,随之主席台上的一干元老纷纷起立。文德嗣心里MMP,但是也只好强撑着发麻的双腿站了起来,面带微笑的频频点头、招手、鼓掌,迎接着一阵接一阵欢呼声。
这群众大会上的风头还真不好出……
文德嗣强撑着酸痛的双腿和腰背,挥舞着使不出力的胳膊。
方非宣布接下来请新郎新娘代表发言。
代表自然都是从新郎新娘中选出的“积极分子”,长得周正,人也比较伶俐。只是新娘代表不会说“新话”,只会说广州白话--不过这也不算缺点,毕竟本地群众都能听懂。
这两篇发言自然是文宣口的笔杆子代写的,经过了充分的“润色”,不但立意高,在文笔上也突出口语化,尽量让大家都听得懂。
新郎代表的发言中规中矩,无非是感谢元老院,畅想新生活;新娘代表因为过去的身份关系,稿子里突出了“新旧对比”“忆苦思甜”的成分,说了不到一半便触到了新娘代表的痛处,说着说着便声泪俱下。原本只是按着稿子念,念到后来越说越苦,干脆便自个说起来,一说便说了半个多小时。弄得整个会场一片静默……新郎新娘,乃至围观群众多有落泪的。方非一脸尴尬,不知道是拦着她好还是让她说下去好。
眼瞅着新娘代表发言哽咽的说不出下去了,只见张允幂从桌子后面快步走出,搂住新娘代表的肩膀,递上一块手帕低声相劝,将她慢慢从话筒前拉开,方非赶紧凑上去,大声道:“元老院万岁!”
下面的归化民如梦初醒,一起举起胳膊,齐声高喊:“元老院万岁。”随后几个司仪赶紧领头鼓掌。一阵口号和掌声才把这略略失控的局面给弥补过来。
文德嗣暗暗点头,刘翔这会凑了过来:“怎么样,文总?小张在我那里锻炼的不错吧。”
“不错不错。是个可造之才。后生可畏呀。”文德嗣大加赞扬,“我看不仅是你,我们整个广东大区也应该给她更多的机会和空间去锻炼--不能老是停留在行政和教育方面……”
刘翔原本是趁机表一下功,但是文德嗣这番话明显有捧张允幂的意思。小张虽然是格子裙俱乐部的ACE,在元老院名气颇大,但是老张却是个彻底的边缘化元老,别说资源了,连声望都是负的。
现在文总话里的意思,明显是要“重点培养”的意思。刘翔脑子里转了几圈,想到前不久办公厅发文,要在佛山搞得“社会综合改造试点”,包括钱朵朵、卓小敏等一干小元老都要参加,下到基层挂职……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立刻道:“文总,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现在广州干部培训学校办得很有声色,培训了不少基层干部。只不过这学校的级别还是有些低了,作为未来向整个大陆乃至全东亚扩展的干部培训基地,我觉得应该把级别适当提一提--你也知道,资源是跟着级别走得……”
“你说得这个可以考虑,”文德嗣说,“你打个报告,我来联署。不过能不能批准可就不一定了。我现在不在中央了,在这件事上只有上书进言的份了。”
刘翔暗道:“你给我装,再装!”但是他知道文德嗣话虽然说得活泛,实际已经赞同了他的意见。接着他又说:“培训学校的师生我觉得也不应该只是在课堂上学习如何治理,还是应该多搞些下乡调研,基层挂职,多参加实务才是。”
“这点你我的看法一致啊。”文德嗣点头,“实践出真知。”
二人的小会还没结束,这边杜易斌和崔汉唐又聊上了。他对王君说得“收获”,其实就是在船上见到了张家玉,俩人还说了话。
杜易斌对张家玉并不感兴趣--要不是来广东之前接收的培训中提到了“岭南三忠”,他还真不知道张家玉是何许人也。但是他在崔汉唐那里混吃混喝的时候可没少听老崔谈及这些人。说起来,崔汉唐提到这些人的时候都是满脸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