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2017节

“正是!”彭寿安悠然的捋着长须,“这孙大彪原是三兄弟中的老大,实力最强。却被瑶民打了一个冷不防,实力大损。心里原本就有气。现在这冯海蛟又先他一步当了把总,他心里必然是妒恨交加。这便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彭寿安自觉运筹帷幄,抖擞精神,继续献计道:“既如此,倒简单了。不如来个一石二鸟之计。先应允了这孙大彪的条件,给他粮食布匹。再许他一个国民军的中队长头衔和大崀圩里正之职,让他去剿冯海蛟――只要他能拿下冯海蛟的人头。”

“他能办到么?”

“办得到,办不到,都不打紧。只要他受了这招安,我们把消息往外一放,冯海蛟和孙大彪便会视如寇仇。彼此攻杀,我们正好坐守渔翁之利。”

王初一心道这读书人真是狠毒在心里!不过这等刁钻的计策,换了他可想不出来,澳洲人在培训的时候也没有说过。只说了剿匪要“发动群众”“依靠群众”――不能说这些法子没用,但是都要许多人力下去做具体工作,见效很慢,又要花费许多人力和精力。相比之下,彭寿安的法子要简单的多,而且一样见效。

“好,就按照你说的办!”

第二天,王初一把张天波叫来,和颜悦色的夸奖了他一番。又把己方的条件说了出来。

“……只要他拿下冯海蛟的人头,或是生擒活拿,献到县衙,不但他的条件我全部应允,还会向元老院保荐他,提拔他――你也总该知道元老院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只要全心卖命,不愁以后不谋个封妻荫子的前程,连带着他手下的弟兄也有个好结果。”

张天波心中一沉,脸色大变,王初一微笑道:“如何?有困难?”

“有……没有……”张天波咽了一口唾沫,“老爷!这事的确有点难办!冯海蛟和孙大彪是结义兄弟,要孙大彪这么干,就是坏了江湖义气,他,他大约是不肯的……”

“都要当官了,还讲什么江湖义气。”王初一很是鄙夷,“他们绿林中人,入伙都讲究一个‘投名状’,孙大彪如今要入我澳洲人的伙,不拿出个投名状来,怎叫人放心?何况他要得条件我都允了――只要他能办到!你放心,粮食和布匹,我先拨给你三分之一,让你去孙大彪那里也有个说法。”

“是,我这就去向孙大彪说。”张天波无可奈何,只得辞了出来。

王初一当即下了条子,要仓库拨二十石糙米和五十匹布,交给张天波。

这引起了几个归化民干部的反对,因为阳山眼下的局面百废待举,粮食布匹都市重要的民生物资,眼下自用都不够,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交给孙大彪这个县里人人恨之入骨的土匪头子――还要招降他!

王初一原本是对此事保密的,以防有人泄密。此刻遇到下属干部的一致反对,不得不将全体归化民干部集合起来一起和彭寿安开了个内部会,把自己的打算讲了出来,要求大家配合工作。

没想到这会议一开,引来了更大的反弹。特别是负责阳山治安的阳山县国民军中队的中队长罗奕铭,对这套计谋更是表示反对。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诡计?”他反问道,“大崀圩上次就被永化的瑶民攻破过一次,孙大彪吃了大亏,到现在还没缓过气来,据去过的商人说,连寨墙都没完全修复。我们兵力不足不假,但还可以动员永化的瑶民参加――他们和孙大彪早就不对付了,我们要收拾孙大彪,永化的瑶民肯定会倾巢出动帮忙……”

“不妥,不妥。”彭寿安连连摇头,“瑶民与孙大彪素有仇隙不假,然而驱之为战,战后必要索酬――王主任以何为酬?若是要食盐,倒也罢了。若是借此机会强占大崀圩不去,又该如何应对?这大崀圩可是卡住永化诸瑶的咽喉。下官在此居官数年,本地的地形多少还了解:若是被他们夺取了大崀圩,瑶民出可祸及全县乃至连阳三城,退可据此抗拒天兵……”

“他们不敢强占大崀圩!”罗奕铭对彭寿安这个人和计谋很是看不惯,大声道,“我们国民军中队是做什么的?八排瑶这么多人也照样被我们打垮了,永化瑶民更是我们的手下败将,难道还敢在阳山摆威风?”

彭寿安原本是不与归化民干部争辩的,在他看来第一这有失身份――毕竟归化民干部大豆是粗坯出身;第二呢,他是降人身份,亦要避祸。然而自从黄首长对他说了一番鼓励的话,王初一又处处信用他,彭寿安不免也有了“国士报之”的念头。此刻便出来辩解道:

“若说武力,自然我大宋不惧瑶人的武力,可是这阳山亦是刚平定不久,官瑶双方都有疑惧。若是我们借助瑶民武力,不但胜之不武,若是瑶民讨要赏赐不予,难免又要心中结怨,日后徒生纷争。”

“你这计划太过理想,万一孙大彪不上这个当呢?”罗奕铭继续反对,“孙大彪现在是舔伤口混日子,会为此去和冯海蛟拼斗?万一他自己先被冯海蛟杀了呢?就算斗赢了,杀了冯海蛟,他又凭什么相信王主任一定会兑现诺言?谁给他担保?这点我们都想得明白的关节,难道他们几个土匪会想不明白?”

彭寿安的脸色很是难看,他哼了一声,没有再言语。孙大彪的确很有可能看穿他们的驱虎吞狼的计策。但是这并没什么关系:孙大彪的选择并不多:混下去是没有出路的,就算澳洲人不去收拾他,迟早永化的瑶民也会来下山收拾他;若说选择接受大明的招安,大明如今对连阳地区都是鞭长莫及。把总、守备、都司……这种官衔听着虽然威风,实际根本没什么用处。

然而他懒得再多做解释:这些粗人怎么会懂什么叫做“势”?眼下澳洲人在广东在连阳就是“势”,席卷一切。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象孙大彪这样的小小股人马是根本不可能对抗这种“势”的所以。他非常有信心:孙大彪就算看得出来,也不得不咬钩。

最后还是王初一拍板,定下了这个计划。

为了预防万一,也为了必要的时候能随时可以动手,两个国民军中队都要做好随时加入战斗的准备。派出更多的侦察人员到青莲圩和大崀圩附近活动,随时传相关的情况。

当下由张天波出面带队,押解着米和布到大崀圩。孙大彪就要受澳洲人的招抚当官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孙大彪看到来了一部分布匹粮食,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差点就说“生我者父母,爱我者唯王主任”了。

“大哥,这份礼物虽然香,吃下去可是带钩子的。”张天波看他乐得找不着北,不由的提醒道。

“怎么?”

“澳洲人给兄长钱粮,答应兄长的条件,可都是有条件的――必须除掉冯二哥。冯二哥几天前来大崀圩,咱们三兄弟还起了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还答应帮着去给您老请封,这事您看是不是先和他也商量商量?”

“我说老弟呀,你如今这是怎么了?”孙大彪笑嘻嘻,道“咱们刀口舔血混饭吃的人,话向来是说一半的――当不得真!他冯海蛟受招抚的时候怎么不派人来和我商量,成了事才巴巴的跑过来说,还要我和他一起‘共谋大业’,‘扶明灭髡’――我自然只能拣几句好听的说了。至于那几句现成话,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咱们兄弟赌咒发誓还少了?”

“可是……”张天波听得胆颤心惊。显然,冯海蛟几天前来拜访显然并没有扑灭这位义兄的心头火。不过,他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孙大彪的想法。说是“共谋大业”,实则是在冯海蛟的麾下干活。冯海蛟已经是“把总”了,他孙大彪还是一介布衣,怎么个“共谋大业”法?就算真有些许功劳,肯定也会被有官身的冯海蛟龙先占去了。

然而澳洲人眼下的条件,却又是再明白不过的“驱虎吞狼”之计。要诱得孙、冯二人自相残杀,再来谋渔翁之利。

他只能再次提醒:“大哥,受澳洲人的招安也好,受明国的招安也罢,总要大家和气生财。万不可中了他们借刀杀人的诡计!更不能先自相残杀起来……”

“呵呵,你老弟怎么了?忽然这么瞻前顾后起来了。”孙大彪起身笑道,“那天冯老二到我这里来,你可还是想着把他一鼓擒拿,献给澳洲人。”

“嘿嘿,”张天波讪讪道,“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冯海蛟来大崀圩,轻车简从,咱们兄弟一鼓将他擒下,献给澳洲人。从此铁了心跟着澳洲人干,亦未尝不是一条好的出路。如今这机会既已失去,再要谋他,便要刀兵相见,必要打个两败俱伤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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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六节 崔道士论道

“其二、‘道’是老子用以说明宇宙的本原、本体、规律、原理、境界、终极真理等等。道法自然即道效法或遵循自然,也就是说万事万物的运行法则都是遵守自然规律的。最能表达“道”的一个词就是自然规律,同样我们可以反过来说与我们这里所说的自然规律最相近的一个字就是“道”。这包括自然之道,社会之道,人为之道。道是天地万物运行的规律,德是天地之道映射到人道所应共同遵循的世间法则!这就是所谓之道德……”

崔汉唐讲的是天花乱坠,可惜除了李秋水等人听得津津有味外,有几个童生出身的完全听不懂,只好随口附和“上师所言精妙”。

这一番天花乱坠的讲道之后,道生送上茶点,众人歇息闲聊。这里的茶点颇为有名,开始有几个士人实际就是冲着着茶点来得――毕竟对他们来说,张家的“澳洲式茶点”不太亲民。

名义上是“歇息”,实际上是“时政讲座”。古语有云:女人和政治是男人最爱谈论的话题。对于这些读书人来说,谈论女人多少有些“有失斯文”,于是“时政”便成为休息时候最常见的话题了。崔汉唐呢,也有意向这方面靠拢,一来是拓宽这些“积极要求进步”的士人的眼界,另一方面也算是“洗脑”。

最近他们谈得,主要是国内的流寇。实话说,自从天启末年陕西流寇起家,七八年来影响愈来愈大,最近甚至直接攻下了凤阳,火烧了明祖陵,震动天下,但是对于这些一直生活在广东,从未出过远门的底层士人来说却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有些人和当初曾卷他们一样,看过澳洲人的杂志,多少知道一些,但是多数人却对这流寇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崔汉唐便从天启七年三月,陕西澄城的王二暴动起,说到天启八年,王嘉胤、王大梁、高迎祥、张献忠等人的饥民暴动,一直说到三边总督杨鹤的“行以抚为主,以剿为辅”,软硬兼施之下的暂时绥靖;再到崇祯四年开始的各家“掌盘子”联合,组成“三十六营”……林林总总,说了一天又一天。也亏得崔汉唐是个评书爱好者,居然能把这乱七八糟一大堆事情说得丝丝入扣,条理分明。引得众人象听书一般,有一天不听就浑身不舒坦。

这日崔汉唐又是一番高谈阔论,当然,他并不是完全在“说书”,更多的还是引导士子们“思考问题”。而且这个思考问题不能太浅薄了,不能简简单单的说“君昏官暗”这样的二元论来分析。必须有所深入。

自然,这个要求对他们来说高了些,但是崔汉唐认为这并不算很难的事情――只要能多阅读背景资料,自然就能培养出分析材料的能力。至于背景资料,他这里办得图书馆里可多得是。

众人依据他的一番高论,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讨论的内容从朝廷施政的得失,农民军的行动的战略再到朝廷几次剿抚的考量和具体行动,无一不可谈。崔汉唐是看饱了论文和专著的,各种观点资料信手拈来,随口便可说出许多条条框框来,自然让士人们刮目相看。

待得一番口水喷完,茶也续了好几回,李秋水这才忍不住插嘴问道:“上次道长说道‘明国崇祯帝迟早为流贼所害’不知是随意之说还是上参天机之言?”

此言一出众书生纷纷露出关切神色。

其实这句话是上次崔汉唐说漏了嘴不小心漏出来的――这类“天机”他一般只肯泄露给黎遂球这样级别的人,李秋水他们实在享受不到。不过既然说了,也没什么好隐晦的。作为前不久还生活在大明治下的百姓,对这个问题关注是理所当然的。何况他们中的不少人,是在大明考取的秀才,虽说现在有意投髡,内心多少对这个“前朝故国”怀有几分好感,不忍心就此看到它的覆灭。

崔汉唐知道知道这些儒生还是心向大明,心想不如干脆给他们来点猛药断了他们的念想,于是闭目不语只是掐指计算,半响方说:“甲戌之年,海丰雨血,应天地震,星堕大同,大明气运已经渐渐崩坏。今年九月二十五日,荧惑当犯太微,主君王失位之兆,崇祯帝降下罪己诏以安民心,然而大明已是苟延残喘,如我所料不错的话最多再有十年,大明和崇祯皇帝必有不忍言之事!“

“什么?”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失色,其中一人失声道:“不可能!吾皇在位八年,不迩声色,忧劝惕励,殚心治理。怎会是如此结局?”话未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捂住了嘴巴。有人暗暗叫苦:这是在作死啊,哪来什么吾皇!你的皇上是大宋的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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