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997节

许多人信佛,念经,祈求来世。珍姐也跟着一个老姐姐学念过经,可是一点也不能解脱胸中的苦闷。这茫然无边的日子到底还要过多久呢?有时候她觉得真不如死掉――唯有死亡才能解脱这漫漫无边的苦海。

没想到,她还真得脱出了苦海。她贪婪的望着山门外的世界,有了再世为人的感觉。

身边的姐妹们,也一个个的在山门前停住了脚步,迷惘的望着外面的世界,不敢迈出步去――她们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太久远了。

“大家不要发呆,赶紧走啊,班船可不等人啊。当心脚下。”负责护送她们去临高的陆橙见状催促道。

山门的另一边也出来了一队拿着行李的女子――这是准备去广州城“学员”们,比起“节妇”,她们要活泼许多,一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脸上都带着欢快的笑容。

陆橙一面维持着秩序,一面催促着大家快些走。这时候他忽然发现在山门旁两个穿着干部服的人很是眼熟,再仔细一看,却是王君和杜易斌,两个人站在墙角的背阴处,不注意的话根本看不到。

她有些吃惊,刚想开口,却看到王君把一个指头按在双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陆橙只好不说话了。

他们是听到了今天是妇女们出发的日子,特意赶来送行的。然而到了山门口,王君又改了主意:

“我们就不要进去了吧。”

杜易斌不解:“到都到了,为什么不进去?”

“进去之后无非又是讲话,然后大家高呼元老院万岁。有点腻味了。”王君笑道,“咱们也不贪图这几句万岁。”

“不过这样怎么能体现出元老院关怀她们呢……”

“我们的关怀她们肯定记得,”王君说,“就算我们死后很久,也会有人记得。”

“那就回去?”

“来都来了,就目送她们离开吧。算是我们最后的一份心意了。”

于是他们就默默的站在墙角,看着妇女们整队离开,比起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单身妇女”和“学员”的精神面貌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王君忽然想到:妓女和节妇,多么水火不容的两个词汇,完全没有交集的群体,此刻却都在元老院的恩惠和祝福下,要走上新得人生,这是多么奇妙的事情。没有比这个更让王君感到荒诞的了。然而他又暗暗的感到高兴――我们把多少人从命运的泥塘里挽救了出来,自己来到这个时空,获得了旧时空无法想像的地位和财富的报酬,然而这种心理上的满足却是任何地位和财富都不能比拟的,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元老院才能忍受这么多年的辛劳、寂寞和危险。一步一步的向前推动着历史的车轮。

他忽然发现杜易斌在擦眼睛,笑道:“怎么?高兴的眼睛里进沙子?”

“没有,不是,你别瞎说。”杜易斌放下手帕,“我是高兴!D日到现在都快八年了,我是头一回这么高兴,从来没觉得自己做的事情这么有意义――其实我开始只是想给工人找老婆而已――现在我明白啦: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了。”

王君心想其实我何尝不是呢?当初响应杜易斌的备忘录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在元老院里刷一点存在感。然而此时此刻,这点存在感又算得了什么呢。

陆橙也好,珍姐也好,其他妇女也好,谁都没听见他们之间的谈话,更不知道他们的内心活动。她们脚步轻快,踏上了前往新生活的道路。

方非拿着手里的文件,脸上带着一抹苦笑。

自从上次策划主办了“公祭大会”之后,这回又轮到他办“集体婚礼”了。

一般总觉得婚礼总比丧礼要好――起码喜庆,然而这集体婚礼,是典型的不给米还得煮饭的活。刘翔给他谈项目的时候,核心就是“即要好又要省”,讲了一番这集体婚礼对“新生活运动”的意义,对妇女解放的好处,还有种种宣传上的好处……所以必须办得声势浩大,让广州市民“耳目一新”;但是后面又反复强调“经费紧张”,要勤俭办事。

在方非这个老策划眼里,搞活动一贯是有多少钱出多大的效果,没有钱要出好的效果,最终都会搞成不伦不类。

而且17世纪可用的技术条件有限,很多国内大型活动常用的手段都用不上――连挂彩色灯泡这种最老土的手段他们也没有。

广州没有电,也没有临高那样的公共照明系统。夜间活动照明就成了大问题,婚礼没法在晚上办,所以婚礼只能安排在白天,至于所谓的“夜游珠江”和放烟火。船和烟火的问题相对好解决些,白鹅潭上有很多豪华画舫,大多是行院的。因为清理风化业的关系,不少行院被关闭,画舫也被没收,转交给紫明楼娱乐公司。让紫明楼拿出来几条船出来免费用用是不成问题的,只是21世纪的珠江夜游看得是沿岸的夜景灯光,17世纪的白鹅潭周边可没什么万家灯火,过去大户们在白鹅潭夜游多半是饮宴听曲作乐。天都黑了新婚夫妻上船能看什么?治安问题也不好解决。

方非有心想去掉这条,但是刘主任交代工作的时候特别说到了“水上游”项目,自然不能在自己手里给毙掉。思来想去,只有放在白天了。正好格子裙俱乐部的几个大佬非要“演出”,干脆就在大世界的码头上搞个水边公演,让新婚夫妻们观看,也算是“宣传了新文艺形势”,至于游船上用得点心什么的,可以叫张记食品赞助,饮料钱也可以由他们来支付。

但是白天的婚宴呢?虽说刘翔说“不要大吃大喝”,问题是在17世纪这个多数人吃不饱饭的时代,光讲仪式感、情调的婚礼是不可能给群众留下什么深刻印象的,反而会给老百姓“元老院驭下刻薄,办婚礼连宴席都不肯摆”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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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节 光复连州

伴随着“断粮”这个字眼的,是他平日里读书,满篇累牍的“人相食”。

崔世召读过许多史书,记载忠臣义士死守的孤城的种种惨状,不过寥寥数句,读罢也不过如此。然而前些年奢安之乱,叛军围攻贵阳,贵阳死守经年,连地方官的小姐都被官兵拉去吃了,最后全城只剩百姓“二百余人”的惨事,他却是亲耳听许多人说过的。

眼下他要做忠臣,就得“人相食”。何况,就算他下得了这个决心,也未必有机会做这个忠臣。

八排瑶围城,他大可组织官兵和丁壮在龙津门或者广济门处突出去,再派船去上游的村寨去筹粮――这事情他做过几回,瑶民虽然每次都拦截,但是每次只要给够重赏,将士肯用命,无非是多死几个人,总能奏效。

然而这法子在澳洲人那两条日夜巡逻的小炮艇面前便完全无效了,就算澳洲人在陆上毫不拦阻,那几条小船也冲不过澳洲人的炮船的封锁。

崔世召彷徨了:用全城百姓的性命来博自己的死后名,他做不到;就这么投降,他也做不到。看来……

正在书房中徘徊,有仆人急冲冲就跑到崔世召面前:“不好啦,不好啦,老爷!”

崔世召一怔:“髡贼攻城了?”

“不是,北门外来了几条船,髡贼从船上卸下了米包,堆在城下,说是要送给城中百姓的,只是要老爷去相见。”

崔世召急忙蹬上北门城楼,城下果然放着一篓一篓的米,密密麻麻的,至少有五十石。只是两边都有髡贼兵士看守。

崔世召俯在女墙上,大声道:“学生便是崔世召!你们有何事要说?速速说来,莫要轻举妄动――这城上的炮矢可不长眼睛!”

领头的髡贼拿着一个大喇叭,朝着城楼上吼道:“崔老爷,素闻你爱民如子,有贤德之名。我大宋连阳招讨使黄大人素来敬仰您,所以这次听闻城内即将断粮,特来相助大米五十石,只要黄老爷即刻开城归降,这五十石大米就可以救连州城之急。”

城上的守军和壮丁都骚动起来,因为存粮不足,每日的口粮供应已经减少了许多,不少人已经多日吃不饱饭,眼下,白花花的大米就在城下!若在平日里,只管杀出去拼命去抢了,然而他们早听说过髡贼“船坚炮利”“杀人如麻”的传闻,饭吃不饱精力也不济,谁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崔世召心如油煎,心想若有二百精锐,饱餐一顿冲杀出去,杀散这百十个髡贼,便可将大米夺回城中,又能支撑不少日子,然而他现在所有的不过是几百饥疲的兵丁和更不济事的丁壮。冲杀出去不过是白白送死。

眼看着粮食就在眼前,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城下髡贼见上面没有回话,又大声道:“崔老爷!黄首长说了:只要你开城投降。可保阖城百姓安全,且有粮食赈济!城中明国官吏军民,愿在为大宋效力者,酌才使用;不愿效力的,发给川资遣散。”

从城中逃出就食的百姓口中,黄超知道了连州城已经粮食不济,即将断粮的消息。于是他便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显然这对城中的士气是毁灭性的,崔世召没有答复城下的喊话,一个人又回到衙门里。他几乎是瘫坐在太师椅上,良久,他派人找来马体益,交代道:“马兄,你且去召集城内乡绅,让他们开城联络,说连州愿降――城中的官吏将士亦不会拦阻,决无妨碍。只是贱内犬子,就蒙你照顾了。”说罢,将藏在身上的一瓶秘制鹤顶红吞了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崔世召以为自己就要死去,然而在混乱的梦境和剧烈的疼痛,还有几次呕吐之间,他恍惚自己又还活着。

忽然他清醒过来,却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肚子还隐隐作痛,脑袋一阵眩晕、自己的妻子儿女在一旁哭哭啼啼的,马体益也站在一边,还有一个髡发的青年男子。见他醒来,只听那男子开口道:“崔大人,你伤得不轻,请再睡一会吧!”然后崔世召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占领了连州城,黄超如约请了杨增吃饭,作为旧时空的本地人,黄超本想寻些后世在广东的都聊有名气的东陂腊味去款待杨增,可派人去东陂圩一找,却发现东陂腊味此时还没有被发明。

至于他一直超嘴馋的一些旧时空的家乡小吃,在1635年的连州城全都是一概没有。这让黄超又懊又恼,平静下来之后,黄超意识到,这个时空的连州其实并不是他的老家,他所挂念的一切,这里都不存在。

没有东陂腊味这饭还是要请的,便索性就做几道家常菜罢了。黄超的厨艺虽然不算如何出众,但是做几道家常菜还是小有名气的。他们夫妻没孩子的时候经常在家里设宴,招待朋友,有时候也会请手下的归化民吃饭。

黄超叫人弄来一只两斤重的小母鸡、一只鸭子、一条五花腩,外加一堆素材和调料。本时空的食材实在少得可怜,而且战火刚刚平息,市场还没恢复。勤务兵花了好长时间才算备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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