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我们中队应该尽快回防梧州……”朱四对这愈来愈凶险的局面有些隐隐的恐惧。在这里,梧州集成中队经常要独立在野战条件下行动,这对他来说压力太大――经常有“力有未逮”的感觉。
回到梧州,有钱多这个主心骨在,他不用负什么责任。他压根不信明军能拿下梧州――梧州是粤西的第一大城,不但城里有钱多这个连队,城外朱全兴率领的一个营的伏波军虽然不知道具体位置,但是肯定距梧州不远,虽说地处前线,安全系数反而是很高的。
“照我看,郁南县并不仅仅是‘声东’这么简单,很可能是被真正的围攻。”李生刚开口了,他和米龙韬不同,表情十分严肃,基本不与人闲谈,颇有威势,“明军的算盘很可能是用土匪当炮灰,吸引我们的兵力――毕竟郁南县的压力愈大,前指从梧州等地抽调兵力增援的可能性就愈大,所以敌人一定会拿出相当的力量来攻打郁南县。我们面对的压力一点都不会小。暂时还不宜分兵。”
米龙韬表示同意。
朱四无言以对,只好表示“坚决服从分配”。
会议决定,全军第二天返回封川,梧州中队留一半兵力暂驻徐岗几天,负责编练当地民兵。缴获的火器和武器也留了一部分给当地――这个光荣又麻烦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李冬的头上。
“徐岗是这一带较大的村落,丁口众多,现在又涌入了很多避难的外地百姓。你要借这个机会把民兵建立起来――现在这里只有徐家的团丁,不行。”
朱四心领神会,首长是最忌讳宗族势力的。眼下徐家是维持社会安定的力量,还要充分的利用,但是“徐徐图之”的事情可以做起来了。自然,这事做起来并不容易,好在已经决定由李冬留下,自己了得轻松。
第二天,在徐岗留下李冬指挥的梧州中队的右路支队的五十名士兵和各种火器之后,其余队伍离开徐岗,返回封川县。
“这里明明是郁南县的地方,为什么要我们驻守在这里?”望着船队渐渐远去而消散的黑烟,罗茂忍不住发牢骚了。
李冬也想不明白,他说道:“别发牢骚了,这是命令。叫你驻守你就驻守。走,先去检查防务。”
米龙韬的船只刚一靠岸,留守此地的副连长就给他带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北炜来封川了!
封川县这个地方有元老并不稀罕,联勤、海军、侦察总局、情报局……川流不息。有临时路过的,有来视察的,有专门来执行某项任务的,也有一直在本地工作的――比如卫生口的元老,就是轮流到封川县的野战医院来值班工作的。
作为广东大区警备司令兼国民军广东大区总队长的北炜,也不止一次的来过这里,协调占领区的安保机制。瑶乱和沿江土匪全面暴动之后,他来这里的次数更多了。
但是这次元老的光临却大不相同,副连长说,除了北炜之外,同来的七八个元老,有穿军装的,有穿便服的。
“……首长们是夜间乘着炮艇来得,到了之后直接住进了指挥部,似乎是不愿意有人发现他们到来。”副连长低声说。
“首长们有什么指示?”米龙韬赶紧问道。
“北炜少将让你们一回来就去见他。”
“好,我这就去。”
米龙韬和李生刚一起到充警备司令部。这里面积甚大,几张八仙桌拼凑成一张地图桌,北炜此刻正站在地图旁琢磨着,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便服的元老――米龙韬认识:这是情报局的许首长。
这位许首长很是神秘,时而悄然抵达,又悄然离开,有时候会召见他询问一些情况,有时候和士兵、干部和本地老百姓开会。
他很少说话,主要是听大家说。然后有针对性的询问各种问题。有些问题,米龙韬做梦也没想过有他问了有什么用。但是他秉承“不该问的不问”的原则,从来不询问,只是按照他的要求汇报。
再仔细看,却见司令部的地上摊开着几张芦席,上门罗列着各种武器,米龙韬一眼就看出,这是他们在昨天的战斗中缴获的敌人的武器,连一窝蜂和木头炮都有。
调研缴获的敌人武器是许首长的一贯工作,所以米龙韬也没觉得多奇怪。
“报告――”米龙韬刚刚喊了一声,北炜已经看到了他们,他微微点头,示意他们过来。
“你们把昨天的战斗情形先汇报一下。”北炜说道,“从一开始说。”
“最早的情况是发生梧州集成中队航渡过程中,请朱中尉先汇报比较妥当。”米龙韬说。
北炜点头,目光转移到了朱四身上。
朱四干净利索的敬了一个礼,开始汇报起从离开梧州城开始的战况。他多年在警备营当兵,执勤的时候近距离接触过许多元老,所以一点也没有普通归化民军人初见元老那种紧张拘束感,不但言辞流利,而且汇报的言简意赅,紧扣重点。北炜听了很是满意。
“汇报的不错,”北炜打量着眼前这个站得笔直的国民军中尉,“你的新话说得很好啊,在哪里学得?”
“报告少将同志,是在临高警备营!”
北炜心想难怪他的军容风纪这么标准!刚才那番报告赢得了他的好感。又问了问他是哪年的兵,从军之后的履历,不无遗憾的想到他的作战经验少了些!
不过从刚才的汇报来看,他的临场指挥也还不算不错。而且米龙韬在他汇报的时候没有流露出“不然”的表情,或许应该说还是带着“赞许”的。
看来是个可造之才。北炜心想。不过,他的经验还是太少了,委以梧州大队长之职的确有些太激进了,这次的剿匪行动倒是可以充分的锻炼他,这下他基本上坚定了以米龙韬昨日的参战部队为核心组建机动分队的决心。
随后米龙韬和李生刚逐一汇报了昨天的战况和沿途的状况。并且在地图上的玻璃板上逐一标记了相关战斗的发生地点。
“看来,敌人的确在郁南县有大动作啊。”北炜对着许可说道。
土匪要在郁南县“搞大事”的情报正是许可发出的。当然,他并没有间谍潜伏在土匪、官兵或者瑶寨中,得出这个结论主要是依据搜集的相关战报、俘虏的供词和敌人的活动踪迹。
“你们遇到的土匪,战斗力不俗。”许可说着指着芦席上的各种武器,“这哪里是土匪能用得起的武器,大明的官兵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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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节 新的战斗
许可是昨天到的,抵达之后不久,就有船只陆陆续续的把战斗中缴获的武器和俘虏送了过来。
这些武器里,颇有些制作精良的火器,尤其十几杆鸟铳和轻佛狼机炮。这都是土匪很少有的。
以前在治安战剿匪中也缴获过土匪的火器,多半是村镇铁匠打造的粗劣的管型火器,外形上模仿官兵的火器,但是质地极其粗糙,形制也不准确。一看就是假冒伪劣产品。即使是大海主郑芝龙之流,麾下船只上的火炮火铳也有不少非常粗糙的私铸货。
这些土匪用的,摆明了就是大明官兵的制式武器么!
莫非土匪都是熊文灿支持的?转念一想支持也许可能,但是熊文灿大约没这个本事直接援助武器给土匪――这些东西,十有八九都是从明军手里缴获,或者干脆就是溃散的明军带来的。这从初步审理俘虏得到的口供中就有所表现,俘虏中大概有三分之一是官兵出身。
瑶乱摧毁了许多的明军屯所、营寨,攻陷了多座县城,官兵的火器大量流散,不仅被瑶民武装缴获,也随着溃散的官兵流入土匪中。
难怪现在的治安战局面变得如此复杂。许可心想,溃散兵丁和流失的火器或直接或间接壮大了土匪和瑶民武装的力量。当年李自成麾下最有战斗力的部队,也是明军陕甘宁一带的哗变的营兵。
这些人员和火器的补充,不仅体现在装备上,在战斗上也有多体现:这些木头炮就是证明。
木头炮他是头一回见到――他听说过这种原始火器:用胸径较大,木质细密坚硬的硬木树干当中掏出炮膛,充当火炮使用。在北方多用老榆木,在两广多用铁力木和荔枝木。
这类非金属的火炮在亚洲和欧洲都出现过。朝鲜军队在壬辰倭乱中就用过发木熕,瑞典人和俄罗斯人用过皮革炮。无论是皮革还是硬木,在强度和韧性上都不如铜和铁,所以这类炮不能装填太多的火药,能发射的炮弹尺寸也不大。多用来发射霰弹,4磅的炮弹就算很大了,射程也不远。而且大多很不耐用,一般打个几次就会变型开裂。朝鲜的发木熕也在战斗中发生过炸膛事故,所以他们之前遭遇过的官兵没有装备过这东西。
他眼前的这几门木炮是荔枝木――本地常见的树种,炮膛挖得规正,显然不是手工做得,应该是用某种手摇钻杆挖出来的。摸了下,内壁光滑,大约是打磨过的,虽然相比外径,炮膛的内径小的可怜,大约可以发射一枚4磅炮弹。木炮身上还加了几道铁箍。
虽然制造挺考究,但是木头炮对土匪来说,加工还是要比之铁炮要容易的多,荔枝木、铁力木在本地随处可见。不经用,打坏了直接丢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