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浩然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第二天,他便如约出城。
这还是战后他第一次出城,对着城外战火之后的凋敝零落不胜唏嘘。不过,城外的秩序倒是已经大体恢复,有髡贼兵丁带着一群装备着长矛、大刀的“团丁”在巡逻站岗,给人以安定的感觉。街道上的废墟正由着一队队的劳工清理,龙母庙南面的江岸上,各种搜集来的资材堆积如山,还系停泊了许多船只。大约是要修复桂江上的浮桥。店铺都开了门,虽说生意寥落,总算也有了一点劫后余生的生气。
忽然,一声汽笛远远传来,再抬头看西江上浓烟滚滚,又有一队船只,收尾相连的缓缓朝着这里驶来――这是髡贼的兵船来了吧。易浩然忽然觉得自己真是痴人,熊文灿坐拥几万大军在梧州都被打的七零八落,落了个仓皇逃走的下场,自己一介书生,却要去和个绿林好汉“共商国是”。难道他那百十个绿林好汉便能扭转乾坤么?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暗暗神伤。只觉得前途昏暗无光,自己不过是在担雪填河,炊砂作饭而已。
正在伤神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话:“你们这一队,上午总共是七十六个工,哪来的九十个工,你看这都明明白白的记着签子呢……”
这声音十分熟悉,易浩然循声望去,却见路边的一个草棚里,有个读书人模样的人正和几个工头说话,仔细一看,不是常青云是谁!
正吃惊间,忽然这常青云抬起了头,从他瞬间凝固的表情看,一定是认出了自己!
常青云怔了怔,立刻说道:“……你们要是不相信,我这便算给你看……”说罢对易浩然使了个“快走”的眼色。
易浩然微微点头,不敢再做逗留,赶紧加快脚步往龙母庙而去。
路上,他一度犹豫还要不要再去龙母庙和荀礼去见面,不过转念想到常青云虽已经被髡贼抓了去,看样子尚算优待,没有被赶去挑担修城。他认出了自己却没有当场举发,还是示意自己快走,看来心中一缕良知未泯。
受到重新见到常青云和他“被俘不屈”的影响,易浩然的心情多少又好转了些。他健步如飞,心道:
“至于这位荀壮士,且不论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总算是能赤心报国。力挽狂澜也好,螳臂当车也罢,我总得再试一试!”
就在易浩然在龙母庙偷偷的会晤苟循礼的同时,从西江上过来的船队停靠到了大云门外的桂北大码头。跳板刚一搭好,一队队身穿崭新的灰色制服的士兵便从船上列队走了下来。
大约是因为坐船太久的关系,队列稀稀落落的,并不整齐,士兵们也显得萎靡不振。钱多正在码头上,看着这队人马直摇头――他已经接到通知,今天抵达的是国民军梧州大队。这个大队他已经等待很久了,毕竟只靠他这一百人还有几百民兵,梧州的守备也实在太弱了些。
不过就眼前这队伍:衣服新、枪新,显而易见的人也是新。从他们的军容军貌来看,保不准大部分还是在广东就地扩充的――很多人还拿着标准矛。
要从“本土”扩充足够的国民军,对元老院来说实在是太为难了,因而在国民军的建设上,主要还是以原国民军为部队基干,在广东就地招募扩充的旧卫所兵丁和各路明军降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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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第七卷-广州治理篇348节
第七十五节 增援
解迩仁这十多天来一直忙着善后工作,开始只觉得诸事难办,缺粮少钱。没想到善后局的一班人还真能办事,不仅顺利的筹到了部分粮款,千头万绪的许多事情也一桩桩的开始办了起来。虽然还有诸般问题放在眼前,总算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原本对善后局和留用人员的看法也有所改观――上课的时候曾经告诫过他们,这些人“可用不可信”,但是在“用”这方面,这些人还算得力。要单靠自己的带来的那点人,现在大概连尸体都没收拾完。
所以如今他不在把干部们“洒胡椒面”一样的派出去到处到处当“监工”,而是让他们办更重要的事情去。比如:筹粮。
筹粮当然不是就地筹粮,梧州的存粮有限,按照善后局的说法,各家粮行勉强还能维持个一个月的正常售粮,在多就挺不住了。不过解迩仁知道老财们最擅长哭穷,这话里至少也有半个月的水分。
就算有水分,一个半月的粮食也很难挺了。距离秋收还有好几个月,指望不了粮赋。至于收取四乡地主的合理负担,他这点人马也不敢随意派干部下乡――四乡匪患严重,且不说地主愿意不愿意缴,就愿意,要把粮食运回来也有很大的风险。
联勤当初为第一旅运来的粮食,都已经移交给了地方,但是战俘、劳工队和难民都消耗了大量的库存,朱全兴的营粮食补给也是从这部分存粮中出的。这些“公家粮食”充其量只能保证“吃公粮”人员的正常的伙食供应,想挪出一来一部分来供应市场是办不到的。
在“缺粮”的阴影下,梧州城里的粮价慢慢上涨,没几天,粮价就到了他规定的涨价上限,虽说没人敢违拗他的粮食限价令,但是各家粮铺都开始限售。有的铺子虽不限售,却每天只开门一两个时辰。市民受到恐慌情绪的刺激,纷纷去抢购,结果进一步扩大了紧张情绪。眼下别看表面上市民们“情绪稳定”,实则恐慌情绪一直存在,要不是乡下治安不靖,不少乡下有田庄或是亲戚的早就跑了。
自古粮食是民心稳定的根本,解迩仁知道自己的限价令那是治标不治本,就算再下一道命令命令粮商24小时营业也不顶用――不能赶紧确保粮食供应,梧州迟早会不战自乱。
无奈之下,解迩仁和许可商议,一是准备在梧州城开始“计口配售”,二是想请许可回三水一趟,去找老洪弄点军用口粮回来。
“计口配售”,按旧时空的话来说就是“计划供应”。但凡闹粮荒的时代,就会有这个政策出台。解迩仁暂时变不出粮食来,只能求助于这个法子。
至于要许可回去弄粮食,自然也是因为元老的面子大。要是派赵丰田回去,三水那边就只有“公事公办”了。解迩仁少不得先得打报告给广东大区的文区长,等他批准了再调集粮食。这个过程对解迩仁来说太漫长了,不如直接请许可到三水去“借粮”来得快捷。
“什么都可以,那些砸的死人的军用口粮也行,咱不挑剔。”
“我去三水跑一趟没问题,”许可满口答应。他这些天一直在忙于审俘和了解梧州和广西的情况,原本就打算找个机会回肇庆一趟,汇报情况。再跑一趟三水也没什么关系。
“不过你要计口售粮,这可不是件简单的工作。这里的户籍制度还没有建立起来,除了留用的衙役,也没有警察。发粮本拿什么做依据呢?梧州城里光在册的户籍人口就有差不多三万――大明的黄册数字本身就不准,又打了这么一仗,跑路的,死亡的,外面跑进来的……里面进进出出的可是很大一个数字!”
解迩仁摇头道:“你说的何尝不是。不过搭建警察班子不是一朝一夕,琼崖纵队就给我派了个郑二根当梧州警察局局长。他呢,一共就带来两个警察。如今只能先用临时治安队里苍梧县、梧州府的留用衙役――这帮衙混子,不能指望他们做这样细活:第一做不来,第二肯定会舞弊,好事肯定会办坏。”
许可心想这解迩仁别看平日里风花雪月,看问题倒还算明白。
解迩仁苦笑道:“你别忘我是当过记者!社会上什么丑恶的事情没见过?!自古以来,基层都是一个样,我们自己培训的人,多少还能放心些,交给那些胥吏,那还了得――以狼牧羊啊。”
“你打算?”即没有警察又不打算用胥吏,许可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国民军!”解迩仁说,“国民军这两天就会到梧州。北炜和我说了,梧州的国民军会配一个大队――不是一个中队。”
由于梧州地处重要交通枢纽又是前线的关系,解迩仁得到了一个大队的配置。
“这个大队正好先用来当一回警察,起码先把警政工作搞起来。”解迩仁已经盘算好了:先重新登记户籍,来个全城摸底。
许可点头,虽说这注水版的国民军素质可疑,但是无论如何都比留用的衙役要可靠些强。关键是,现在解迩仁不得不在很多事情上依赖留用人员――时间长了难免要生出骄惰的情绪,国民军一到,政权内的平衡就建立起来了,留用人员也会知趣收敛的多。
两人正说着话,通讯员来报告:“国民军梧州大队刚刚抵达。大队长已经过来了。”
“快叫他进来!”解迩仁精神一振。
不多片刻,只见一个青年军官大步走了进来,啪的一个立正敬礼,大声道:“报告:国民军广东总队梧州大队大队长,国民军中尉,朱四向您报到!”
解迩仁见来者年纪很轻,皮肤黝黑,是个精装干练的小伙子,颇为高兴。起身欢迎道:“一路辛苦!怎么样?路上还顺利吧?”
“我们坐的是火轮,又有枪炮,路上没人敢惹――就是……”
“就是什么?”许可问道,“不要吞吞吐吐,有话说话。”
“是!”朱四又是一个立正,“两岸经常有不明身份的武装在活动,夜间停船休息的时候,发生过一次企图偷袭的事件。”
“噢。”许可的眉头皱了起来,西江两岸的骚动他是知道的,但是没想到不过几天功夫,就已经开始影响江面航运了――这瑶乱的发展速度也太快了吧!
“是瑶峒的武装吗?”
“报告:不太象。”朱四说,“我们大队里有过去明军的兵丁,据他们说这些人不是瑶峒的人马,但是几次遭遇到的队伍里的确又有瑶民存在。”
“是不是当地的乡勇团丁?”
“他们也这么说,不过乡勇团丁一班都是在本村本寨内守备,很少这样大股聚集在一起活动的。”
许可心想,这倒是个新情况!他意识到这次“瑶乱”不但来势猛,范围广,而且很可能因为己方的涉入历史的变化,造成了新的形式。仅仅依靠史籍来判断未来的走势已经靠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