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这机房维护的工作实在没前途,修语轩走了钟利时的门路,进了科技部下面的“电子学研究所”,担任所长――当然是光杆司令。
修语轩在电子所忙于“复原”各种电子元器件――说起来电子元器件的制造并不困难,难的是原料严重依赖精细化工,所以休所长的工作并不顺利。
现在听说有人要啃继电器这块骨头,修所长不仅亲自上门拜访,交流了跑项目、维护机房的心得,最后送了一套他专门从大图书馆搜集来的技术资料。
送走了修语轩,他随手打开了修语轩送来的文件夹,头一本就油印的小册子《漆包线简易制造法》。下面还有一行字:科技部内部读物,注意保存。
看着小册子的标题,冯诺的心里就是一阵嘀咕。翻开前言,虽然去掉了不少有时代性的词汇,但是那熟悉的行文风格还是让冯诺立刻明白了这是一本大跃进时期编撰发行的所谓“土法制造”小册子。
冯诺的眼皮又是一跳,近两年制造总监部和企划院已经多次发文给各个部门,特别要求工业口、科技口、军工口各技术研发小组谨慎使用大跃进甚至是解放前的“土法、简法”。注意标准化问题,淘汰过于落后技术。尤其是指出使用此类土法必须先做小批量试验,不可盲目上规模投产。
不过对他这个百分之百的外行,还是这类小册子更容易理解和试验。
“算了,因陋就简就因陋就简,咱临高这些东西,哪样不是从山寨土法上马开始的,凭什么我们的项目从开始就要一切向旧时空标准看齐?”冯诺心想。
“漆包线的整个生产过程包括拔丝、涂漆、烘烤和收线几个工序,将专门的漆包线涂料涂到清洁的裸铜线上,经300-400摄氏度的高温烘烤后,使涂料聚合紧密地包在线上,再冷却成为漆包线。这是个连续生产过程,一整条漆包线在生产过程中是各部分逐次历经各工序,并不停顿。”
这书似乎还算靠谱,写得蛮清楚,也老老实实讲咨询了谁,参考了哪几个厂子的工艺,书中一张表格还记载了各线径下的漆层数、漆层厚度以及常温电阻率,都是从前苏联的工业资料中摘抄的。
根据这简易法子的记载,熬制绝缘漆的设备极其简陋:基本是一个灶台一口锅,当然这锅是专门制造的,锅盖附有烟道,另配有温度计、搅拌棒和格氏管,搅拌棒可从锅盖上的一个小门伸进去。格氏管则用于测量涂料粘度,线径越细,涂料的粘度应越低。
他看了下小册子上罗列的设备和工具,似乎没什么临高不能制造的东西。
绝缘漆的配方是酚醛树脂17%、生桐油43%、氧化铅0.35%、钴干燥剂0.1%、灯用煤油40%。看到这里,冯诺松了口气,这些原材料临高都能自产。酚醛树脂他不知有没有,但以前中学化学课,合成酚醛树脂是最简单的有机实验了。至于原料苯酚和甲醛,临高的化工厂都有制造;桐油自不必说,这算是中国的传统大宗出口贸易商品,民间使用也很广泛,即使在元老院的工业体系里它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氧化铅自古即有,即所谓的密陀僧。这是炼丹术的副产品,是硫化物类方铅矿族矿物方铅矿提炼银、铅时沉积的炉底的产物。算是一位相当重要的中药材,古代的化妆品也用这个作为增白剂。直接制备也不是难事;煤油当然有得是;只剩下钴干燥剂,资料里也介绍了制备方法,而且提到用二氧化锰制造的锰干燥剂亦可替代,元老院控制有锰矿,想来也不成问题……
冯诺越发觉得这资料不错,漆包机的基本设计也有,其中某些代用的土法,如机架的钢材用砖/木代替、涂漆轮用多沟瓷隔电子代替、烘炉用废料制造等,在临高已经没有必要如法炮制,全钢制的设备和必要的陶瓷构件是完全能够自产的。
更重要的是,资料中经验性的数据比较完备,比如熬制的温度区间、烘干的温度区间、线材与炉壁的距离、干燥剂的用量、涂漆流程的线速、打磨用毛毡的厚度均有经验取值。乃至通风设备、铜线拔丝和清理设备所用的酸碱的制备也都有介绍,不过这些冯诺就不必考虑了,至少线材他打算完全依赖标准件厂那边,厂房的基本设施也是现成的,酸碱从企划院仓库直接支取就是。
最后,冯诺记下了材料中记载的成品规格与质量检验方法,既然要做,这大跃进时期的土法都能达到的规格和质量是起码的要求。
接下来几天,钱羽之被冯诺支使得团团转,东奔西走搬运各种原料不说,每天还得在没什么保护措施的条件下按配方试熬绝缘漆。
熬漆的锅虽然已经下了订单,但是因为是特制品,要有一定的制造周期。所以冯诺给他的真是一口普通的铁锅,连大跃进小册子里锅盖上附带烟道和搅拌口的锅都不如。
熬制温度高达200多度,烘干温度则有300~400度,发出的气味更是感人。防毒面具自然是没有的,3m口罩也不用说,钱羽之能得到的劳动保护不过是一只临高自产的24层纱布口罩外加一副笨重的劳保眼镜。
为了防止被灼伤,熬漆的时候他都穿着厚厚的工作服,用不了几个小时,衣服就象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因为锅子是直接加热的,温度控制非常困难。经常出现加温过度的情况,一旦原料报废,不但白干了几个小时的苦活,这首长的脸色也会变得很不好看。
钱羽之每天热得汗流浃背、熏得头晕脑涨,回到家就如同死狗一般瘫倒在床上,完完全全把阁楼上还住着穿文理学院制服的漂亮妹子给忘记了。
听着楼下钱羽之的呼噜声,李加奈根本睡不着。不是因为他打呼噜――她有心事。
在黑暗中她大睁着双眼盯着屋顶下的大梁――她已经和“组织”中断联系好几个月了。
这是自她三年前进入临高检疫营以来从未有过的事,似乎是块沉重的大石压在她的心头,又好像心里出现个冰冷的缺口。她不禁打了个寒战,把身体又向墙角缩了缩,裹紧了身上的毯子。
在检疫营时,她是孤儿,又生得瘦小,就被检疫营发展为“监控员”而多滚了好几期的检疫,直到一年后身材发育加快才出来。由于监控工作表现较好,身材和相貌条件也不错,接下来她又被分入了女仆学校,并正式被发展成了政保总局的“隐干”,两年间陆陆续续接受了不少秘密培训,在女仆学校以及改制后的文理学院继续干内保。
毕业的时候,“组织”通知她等到了分配的工作岗位上会有新的“上级”给她布置任务。
然而,这就是她与“组织”的最后一次联系。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加奈越来越紧张,培训时指导员说过,长期潜伏或者退役都是会得到明确指示的,逾期不与联络人联系则按叛变处理。但进入天地会工作几个月以来,没有任何人联系过她,按照纪律,她也不能主动联系之前的联络人。现在自己这种情况不知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担心被组织“抛弃”的孤独感和惧怕被组织“处理”的恐慌感逐渐蚕食着她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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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第七卷-两广攻略篇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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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节 李加奈的秘密
雪上加霜的是,她的正式工作状况也很不妙:文理学院的毕业生主要都是做机要、会计、文秘之类的工作,李加奈也不例外,分配到天地会以后,她就进入了“大客户部”,这一部门并不负责具体的农技服务,而是负责联络把名下土地“全包”给天地会的客户,向他们提供报告、核算和推销等服务。
李加奈这几个月一直是被派在东门市附近的张家庄。为张家庄及附近的一些大客户服务。这种临时派遣是以小组的形式进行的。工作小组会驻扎在大客户的农庄里,连续工作几个月,直到农忙结束,双方账目结算清楚为止。
张家庄有元老背景她是知道的。有位卢元老长期在庄子上居住。每天都乘着马车出入。
虽然长期为“组织”服务,可是无论如何可靠的“组织”,也比不上直接到首长身边当个“服务员”,对于女仆学校出身的女孩子来说,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主流观念。尽管李加奈知道自己的情况特殊,多半不会被首长挑中,而且这两年被选走的同学也很少,心中难免仍存着少女的绮想。开始的时候,她还有些害怕被这位首长“相中”了,想着与“组织”中断联系说不定就是预兆。
之所以觉得害怕,是因为在女仆学校里有一些传说,虽然都属于“谣言”,但是李加奈为政治保卫局服务多年,能分辨哪些是“谣言”哪些是“别有用心的谣言”。来张家庄没几天,她就觉得这里的气氛特别的压抑。
首先就是内外有别。李加奈作为派来的天地会工作人员,和同时派来的天地会农技员、机械师都住在专门建造的独院里,平时接触不到庄子上的人。来接洽办事的人一律是长话短说,说完就走,连水都不喝一口。谈话只说公事,不谈其他任何事情。
这种做派倒是和政治保卫局的人很相似。但是李加奈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多年当“隐干”工作使得她极其善于观察人的言行。她很快就从这些人的眼神和表情中看出了什么。那就是一种强烈的戒备心理。
难道他们知道我“隐干”,所以才会怀有这么强的戒心?
其次是她意识到首长对他们这些天地会的人很不信任。从不叫他们进宅院,也不和他们说一句话。所有的工作都是通过管家安排下来的。
然而她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这位首长没有对她表现出丝毫兴趣,不但没有见她,连话都没有当面说过一次。这或许避免了最坏的情况,只是,自己在首长那不受待见却也是摆明了的,这状况当然也算不得什么好事。
与李加奈的自我感觉相反:卢炫对她极有兴趣--只不过是一种警惕的感兴趣。
年初李加奈到张家庄这里报道时,卢炫就感到不爽。他一向不喜欢女仆学校出身的归化民。觉得她们被培养得过于熟悉元老,缺乏距离感和敬畏感。不过,如今他变得更加谨慎,轻易不出头。除了庄子里的老人,不再进人,也不再资助归化民学生。那些以往的“门生”们,他也大幅度的减少了接触,以免被人抓住把柄。
张家庄的田地是包给天地会的,天地会派人上门服务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何况现在女仆学校已经改成了文理学院,教学的内容也以会计、文秘等专业技能为主,他没有任何理由反对这个女孩子被天地会派到他这里工作--要说直接行使元老的拒绝权然也可以,但是这也太惹眼了。
只能不露痕迹地尽可能避免她在庄子里接触人和事,缩短她在这里晃悠的时间,打发她离庄子和他的人都远些。
好在他前几年就考虑到了天地会上门服务人员的问题,专门修了供他们居住使用的独院--天地会的人不来的时候,有些需要和外面的人接触的工作也放在那里办。最大限度的减少宅院内的人和外面的人的接触。
李加奈报到后的第三天,他就找机会去了天地会大客户部,找到负责人独孤求婚,要求查看李加奈的个人档案。
一位元老想调阅与其有密切工作关系的归化民的档案,特别是这个归化民还将进入元老的住所工作,这并不算什么出格的要求,独孤求婚当即答应了:他抽出了李加奈的档案,递给了卢炫。
档案上着常见的封条,黄色牛皮纸档案袋很薄,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