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820节

“是。”林默天诧异,难道林佰光认识他?

“他是我们的供应商之一”林佰光说,“他常年往来南北,贩卖货物。我知道他是因为联勤从他手里买了大量的皮子…”

“这些皮子呢?”这下林默天可真急了。因为联勤买得皮子,一部分运到香港制作军需用品,一部分直接运回临高去加工成工业用和民用产品,用途极其广泛。

要是皮张里夹杂着带有鼠疫杆菌的跳蚤,在香港、临高或是华南军中传播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最近的都运香港了,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林佰光在广州协调各方面的关系,什么事情都知道,“按照你的九天潜伏期的理论,如果有问题香港的军需工厂和物流中心早就应该爆发了。”

“那就好。”林默天只觉得出了一身冷汗,“虽说如此,他的产业也得封闭消毒。”

“他的产业简单,只一个码头货栈和东山居号货船――这船还是我们香港造船厂造得。”

从兴福山货行被封开始,广州整个防疫隔离措施正式开始了。

刘德山刚回家不久,他家就被防疫大队包围了,没等他弄明白怎么回事,全家老小连着仆役都被带了出来,宣布“隔离检疫”。

他本人则被带到了林默天面前。

“你最近有没有辽东贩卖过皮张到广州?”

“有!有!”刘德山心里直犯嘀咕,自己贩卖皮张是洪元老的指示,并没有什么犯法的地方啊,“皮子是我到旅顺进得,另外从天津卫亦进了一部分。”

他原想说自己原不做这皮革的买卖,都是洪元老的意思。但是再一想,难保他们元老之间有什么芥蒂,自己随便一说,反倒把两边都得罪了。便改口道:“首长们不是需要买皮子吗?”

林默天又问道:“兴福号的水獭皮可是从你手中买得?”

刘德山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澳洲人出过告示,工商业联合会的人开会的时候也说过,从北面进来的皮货不许私卖,必须全部卖给澳洲人。这兴福号自己有出洋的渠道,从辽东弄来的水獭皮、貂皮卖给红毛人,一翻手就是十几倍的利。这掌柜知道自己去北边办皮货,多次要他夹带私货――刘德山贪图那点好处,便私下卖了不少货给他。

这元老张口就问,显见是抵赖不过了,他只得道:“正是小的的货。”

“元老院三令五申,皮货为元老院统制的货物,不许私下买卖!你好大的胆子!”林默天这下再也忍不住了,拍着桌子痛斥道。

二百五十八节 瘟疫战争(四)

刘德山吓得一激灵,他还从没见元老发这么大的火,噗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小的该死!都是小的贪图几个钱财……”

林默天想到这广州的鼠疫,说不定就是眼前这商人夹带的皮货里带来的,不由得气恼万分,“你糊涂!你死不足惜,这广州一城的百姓都要给你活活的拖累死了!”

刘德山浑身如筛糠一般,他虽然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看样子私贩皮货是犯了元老院的大忌了。

林默天无心和他再磨叽,关照一个卫生警察审他:运来得皮货都卖给了哪些商户和个人,最近接触过哪些人……

“都要一五一十的问清,”林默天恶狠狠的道,“他不老实就从审讯科调几个老手的过来严刑拷打!一个字也不许漏!”

说完,他抛下跪地求饶的刘德山,大步走出审讯室,命令防疫大队立刻派人去港口扣押东山居号。

“船拖到长洲岛检疫锚区,船上人员送岛上的隔离营。船上的所有东西都不要动。”

“是!”

“从船上抓几只老鼠过来,死的活的都行,要做好隔离消毒工作!”

因为私买皮货的主要是来自欧洲的商人,照规矩,外国商人不能到广州开展贸易,只能在香港买卖货物。所以他们不可能买到未经检疫的皮货,漏洞主要来自澳门。澳门的葡萄牙人与广东的商人有着长期以来千丝万缕的关系,是最有可能挟带私货的。

在林默天的要求下,刘翔下令封闭关闸,停止和葡萄牙人的贸易,同时,封锁珠江口海域,严禁葡萄牙船只出入澳门。

“自即日起,双方人员禁止往来,只允许葡萄牙人在关闸处购买食品和日用品。澳门的一切船只不得出港。新到的葡萄牙船只一律转航香港。”

刘翔签署完命令,叹道:“这下我们可出名了,用不了几个月,从平户到巴达维亚都知道广州在闹瘟疫了,司凯德非跳脚不可……”

“到这个时候还说什么经济问题。”林默天说,他对司凯德很不满,要不是他那“国富论”调调,原本是不会从辽东进口裘皮皮货的。现在银子是赚了不少,鼠疫也跟着过来了。

“就这样吧。”刘翔忽然有了一种自己被取代的不快感,现在的广州城,好像就林默天说话最管用了。一切都围绕着防疫运转,其他事情都被放下了,而来请示商量的元老和归化民干部也都去直接找林默天了。

林默天没功夫理解刘市长心里的感受,他一个劲的发号施令,命令和文书源源不断的从市政府防疫办流了出来,迅速传达到全城。

街坊邻居们开始还以为兴福号的东伙和刘德山是卷入了什么“谋反”案,被澳洲人抓去了。然而随后出现贴封条,在店铺住家里喷洒药水的身穿长长的白色隔离衣,戴着厚厚口罩的防疫人员立刻引起了人们的恐慌。接着,各项规定和布告不断出炉,广州正在传疫的消息顿时传遍了全城。

街面上虽没有戒严,但是夜间的宵禁却恢复了。街面上执勤的警察和国民军显著增多,而且他们无一例外都戴着厚厚的白纱面罩;规定了疾病和死亡的报告制度,更加严厉的执行各项清洁措施,发起了“灭鼠运动”,号召每户每天都要交一只死老鼠……

“传疫”的消息一传开,城里的大户人家便开始往乡下的别院搬迁。林默天原本命令警察严格注意进出城人流变化,预备一旦出现大规模的人口外流便立刻启动戒严令。但是,由于并未出现爆发性的传染和死亡病例,一时间还没有出现大规模人口外逃的迹象。只是城里已经是家家户户打醋炭,熏艾蒿,把个广州城弄个烟雾腾腾。

检疫员霍骏鸣戴上红袖箍和大口罩,跟着赵贵一起开始了今天的巡逻。

他是本地军户出身,身上原也有个“小旗”的芝麻前程。十七岁便在营兵里补缺当差,澳洲人来了之后,他也稀里糊涂的跟着将领“降宋”了。

降宋之后,倒是立刻补发了多年来的欠饷,一文不少。营里的兄弟们都乐坏了,都说元老院就是大方。可是快活了没几天,便下了命令,叫全体都打包上船,谁也不许不去――几百号伏波军拿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虎视眈眈的。

大伙都以为装上船是要被拉去打仗,一个个都哭得稀里哗啦。没想到出海没多久,就靠港下船了。到的地方,似乎就在伶仃洋里,听水手说,这里便是“香港”。

作为一个广州土著,这几年“香港”堪称如雷贯耳。据说东洋西洋的各路洋船都到那里去贸易,澳洲人还在上面修建了一个城寨,里面是金山银海……

可这也就是说说而已,因为他身边的人没人去过香港――别看他们世代居住在广州,大多数人连虎门都没到过。

香港并没有什么金山银海,巨大的香港堡垒前有的只是庞大的货场和高耸的喷着黑烟和白汽的吊机。港湾里船舶如云,让第一回见识到近代化海港运作的士兵们大开眼界。

霍骏鸣到了香港,照例享受了“净化”的待遇,随后便是“整训”。先把官兵都分开:军官是一队,士兵是一队,亲兵家丁又是一队。完了便是裁汰老弱,年老的,有病的,有残疾的,都被单独收容到一个“收容队”去了。愿意回家自谋生路的,发给遣散费随省港之间的交通船回广州自便,无处可去的,由农垦香港联队收容安置。

裁汰完老弱,便进入了“挖根子”的阶段。主要是对军官和老兵痞的“历史问题”进行了“清算”。虽然考虑到将来招降纳叛的需要,除了少数罪大恶极分子在士兵们的强烈要求下被吊了绞架之外,多数人还算是保住了小命,不过已经被狂暴的群众运动搞得魂不附体了,坚决要求“解甲归田”。随后被分散安置到海南岛、台湾和济州岛去了。

作为元老院宽宏大量和对他们弃暗投明的奖赏,他们得以保留财产,不能带走的不动产和股份,由企划院收买。

民愤不大的中下级军官和士兵们,愿意继续从军的,留香港教导队继续整训;不愿意的,或者给资遣散或者作为移民安置。

霍骏鸣原不想再当兵,他家就在广州,想领了遣散费回家,可是一想回家去又无出路,他十七岁便出来当兵,当了七八年的大头兵,什么也不会,回家去便是去给人当伙计都没人要――店铺里都要打小学徒出身的――除非去码头扛大包,当苦力。不如留在澳洲人这里,打仗虽险,但澳洲人打仗出了名的厉害,说不定一仗下来就能博个出身。

没想到打仗没轮到,又装上船回了广州。下了船不进城,先在原来的练兵游击大营里培训,这才知道自己是进了什么“国民军防疫大队”。

他原不识字,整训几个月通过扫盲大致能看看报纸之类。国民军这三个字他是知道的,整训的时候教官上“元老院的武装力量”一课上说过,国民军是元老院指挥下的一种人马,职能和原本衙门里的“壮班”差不多。而这“防疫大队”四个字做何解他就完全不明白了

直到“林太医”给他们上课,霍骏鸣才知道这“防疫”是什么意思。他当晚一宿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这种抬尸的事情过去不是乞丐们做得吗?怎么突然要他们来干了?现成的关帝庙几千花子不用,却来用他们这些“良家子”,这澳洲人也够昏庸的!

一起受训的有的哭的有的躺在床上一言不发蹬着天花板的,有抹着眼泪向袍泽“托孤”的……

霍骏鸣折腾了一宿没睡,第二天起来眼泡都肿了,点名的时候据说跑了三个。他正盘算着要不要跑,吃午饭的时候这三个便给抓回来了。五花大绑的丢在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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