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755节

再想到这位“九爷”也是能量惊人――他原以为高重九不过是个经验丰富,人脉广泛的老公差,没想到连高天士这样的人也会和他称兄道弟。

这且不去说,和高天士有交情,甚至交情深厚的快班衙役有不少,但是他们没一个得到留用,有些则干脆被“清算”了。而九爷不但太太平平的留用,还很快当上了正式的刑警――可见澳洲人对他亦算是颇为信任。

“这伙人不简单呀,居然有高团头出面罩着。”高重九说着摸了摸下巴。

“九爷!”有个“兄弟”神情紧张的过来禀道,“您过来瞧一瞧吧,这地方他娘的不干净!”

高重九似乎并不惊讶,随着“兄弟”进了其中一间草屋,只见居中一张供桌,杂乱的陈设着香炉等物件,几支线香尤未熄灭。当中似乎原有神位,此刻已经不见,然而房中却随处散落着各种“邪物”:刻着符箓的木印、红黑罗绳,各色纸人,朱书符命,还有大大小小的七八个葫芦,上拴红头绳一条,外包五色绒。

李子玉厌恶的看着房中的物品,心中默念金刚经。高重九面色凝重,默默的端详着每一间物品,半响才道:“难怪高天士这老家伙要着急了!”他指着这些物件道,“你知道这些是何物?”

“总是他们用得各式邪物。”

“这七八个葫芦,每个都收着一个生魂。”高重九粗重的喘了口气,“这伙人不是折割造畜这么简单,他们是在采生。”

李子玉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门口靠了靠,结结巴巴道:“这,这,这,不要紧吧?要不咱们先去请几个道士和尚来做场法事……”

高重九摇头道:“法事,以后再做便是。你放心。咱们破了这个案子便是莫大的功德,这些含冤而死的孤魂野鬼只会感激你,”说着叹了口气。双手合十,喃喃念了几句《往生咒》。

高重九说这采生折割里的采生其实还有另一重意思:那就是将活人杀死,收采生魂供驱使之用。杀人的时候有一整套的法术仪式,将人杀死之后,其魂魄就被收在葫芦中,随时供主人驱使去作祟了。

李子玉听得毛骨悚然,想不到世间还有这样阴诡恐怖之事。不由得又向房门靠近了几步。

“我当差三十多年,这种案子也只遇到过一回。”高重九不胜感慨,“想不到你当差没一年便遇到了。”

也不知道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李子玉暗暗自嘲。不过他也知道当差办案,最重的便是经验的积累。跟着高重九这样的老差人办案,果然见闻长进不少,若是换做其他人,大约还是“唔基”。

高重九却没有离去的意思,他在这屋子里仔细查看半响,忽然走到门口,问道:“那个女人说的还有个男孩子,找到没有?”

“兄弟”道:“没有找到人。”

“叫几个弟兄来,在这屋子里挖一挖。”高重九道,“我觉得这屋子里的味道不对。”

不一会便进来两三个人,他们做事极有章法,先将墙边的竹榻掀起,一个“兄弟”用手指捻了捻地面上的泥土,说了声:“是新土!”

“挖!”

高重九一声令下,几个人一起动手,顷刻便将榻下的泥土挖开,没挖多深,便挖出了大块紫黑色的泥土――侵透了血迹。几个人精神一振,愈加使劲,一会便有人叫道:“小心!有了!”

几个人缓下铲子,不一会便从地里挖出一具孩童的尸骨。大约埋下去时间还不久,尸体尚未发硬。尸身上满是潮湿的泥沙。高重九关照在外面放一领芦席,将尸身放在上面。

虽然满身泥沙,依然可以看出当时被杀时的惨状,面上五官鼻口唇舌、耳尖、眼睛全被割下或者挖出,手脚趾梢亦被削掉,上身****,胸腹被剖开,里面灌满了泥沙,不知道割去了什么器官。

“九爷,要不要打水来冲洗下?”一个“兄弟”问道。

“不用了,这是仵作的事情。咱们不要乱动尸体。”高重九道,“澳洲人要派人验尸的。”

李子玉看了一眼,便再也不忍观看,当初往肇庆逃亡的时候,也见过西江上也漂流许多尸体,然而如此惨状却是头一回见到。

“太惨了。”他喃喃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节 莫名的骚乱

“尸首可能不止一具。”高重九道,“他娘的,我进来就觉得这里味道不正!隐隐约约的有一股臭味!难怪在外面晒臭鱼烂虾!”

李子玉一听还有尸体,正想说话,忽然外面一阵骚动。隐隐约约的喧哗声朝着这里而来,一个“兄弟”跑了过来,面色紧张道:“九爷,外面闹起来了!说这里有人采生折割,大伙要进来打死犯人……”

这种事在本时空并不算少见,一些罪行昭著,民愤极大的罪犯,往往在审讯或者被押到衙门的途中,就因为“衿民公忿”,被百姓“殴毙”。

高重九却知道不秒。他们进来办案到现在,不过小半个时辰――按照澳洲人的算法,还不到一个小时,拔刀队言语不通,不可能泄露案件情况,至于他带来的弟兄们,那都是懂规矩的。决不会随意向外面乱说话。

惟一的可能性便是高天士的人煽动起来的――只有他才知道这冒家客栈里藏得是什么鬼。

他这是急于要灭口啊!高重九心道。这“把兄弟”看来不仅牵扯进去了,牵扯还挺深。

想到这里,他赶紧道:“大家先把犯人押到柜房里去!”

柜房不但房子较大,质量也好一些,可以多拖些时间,镇海门那边的国民军必然会出来镇暴――高重九知道这不是一般的“衿民公忿”,而是被人煽动起来的。其中必然混有一些危险分子,决不是靠几句呵斥就能拦住的。搞不好还预备着各种暗器,预备着趁乱下手。

他叫来两个弟兄:“你们看住里面一个姓富的,不能让他跑了,也不能让他死了或者自尽!”

拔刀队的小队长虽然听不懂外面的广东话,但是从外面传来的喧哗和高重九等人的面色变幻也知道外面出了问题,不等李子玉命令,立刻用日语吼了一声,士兵一起抽出刺刀装上,在大门与柜房之间形成一个半月形的阵形。刺刀朝外,火帽上膛。

李子玉能说蹩脚的普通话,赶紧过去和小队长说,外面有暴民要冲进来杀人灭口,要他带着人确保犯人和现场安全。

李子玉的普通话和拔刀队日本兵的水平不相上下,俩人指手画脚的比划了好一会才算沟通明白。

“……你的明白?”

“我的明白!”小队长点了下头。

“不要杀太多人……”李子玉脑门上汗都出来了,“他们……都是不明真相的群众……就是……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

高重九道:“阿玉,你别瞎比划了,真打起来非尸横遍野不可。你叫他听你指挥,叫打谁就打谁,不要随便放枪!”

话音未落,只见大门口已经涌进来几十号人,看样子都是本地的百姓,一个个衣衫破旧,手中拿着从柴火棒、扁担到船桨竹篙之类的“武器”,气势汹汹的吼叫着涌入。

高重九一看大多数人是被煽动起来的普通百姓,不由暗暗叫苦。采生折割民愤极大,百姓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实属正常,过去官府对这类事情并不阻止。所以百姓们觉得自己是“为民除害”,有持无恐。但是如今情况不同――他倒不是贪图破大案之后“立功”之类,关键是澳洲人不是和稀泥的主,样样都讲要弄个明白。真要让他们把主犯给打死了,自己绝无好果子吃。

就眼前这十个倭寇,外加自己来得几个弟兄,要拦阻这许多人是绝无可能的,带来的十个倭寇虽然不惮于杀人,但是杀了无辜百姓不但于情于理说不过去,澳洲人脸上也无光。

正在思量对策,忽然另一面墙壁动摇,只听有人在外面狂呼乱叫:“里面有拍花的!”、“冲进去宰了他们!”、“打死拍花的!”……

那客栈的围墙不过竹篱笆糊黄泥,如何经得住冲撞,不过片刻功夫,一堵墙便轰然倒下,瞬间涌入许多百姓来。

见到里面严阵以待的拔刀队,人群迟滞了片刻。就在这片刻之间,又有人在叫道:“这是澳洲人的公差,都是杀坏人的!大家莫要怕!”

高重九运气大喊道:“诸位父老!拍花的已经被擒!请诸位莫要滥用私刑,待我等要将其押赴衙门,候官审问再凌迟处死……”

“衙差要私放人!”、“打死拉倒!”、“差人吃了贼脏啦!”、“他们是一伙的!”……

隐隐约约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将原本就在滚动的民愤烧得滚开,眼见涌进来的人愈来愈多。气势汹汹,李子玉只觉得身子抑制不了的颤抖。

拔刀队见势头不对,小队长一声令下,士兵们击锤打开,一个个枪抵肩,做好了射击准备。

李子玉知道这一排枪打出去,非死伤个七八个不可,自己进退不得,不由得满头大汗。眼见着百姓涌了上来,小队长不断的用眼角在看自己,正在两难,高重九道:“叫他们打一排空枪。打完了咱们就退到屋子里去死顶――这里距镇海门近,枪一响大队人马一定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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