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一队人一出戏就引起了街面上人士的注目。高重九并不瞻前顾后,只叫快走,直扑客栈――这地方消息传送极快,一旦惊动了人贩子,冒家客栈就在江边,把人往疍家小艇上一丢扬长而去,那真是要大海捞针了。
好在这一带地方不大,不一会便到了冒家客栈门口。这所谓的客栈不过是个小院子,黄泥墙,茅草顶,几乎紧挨着江边的滩涂。十几个渔架上挂满了鲮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鱼腥味。门口蹲着几个闲汉在赌叶子牌。看到一队警察和国民军突然到来,顿时四散。
“快,围起来!”高重九高声喝道。说罢带着人往里闯去。
门口迎客的伙计被唬得跌跌撞撞的往里面跑去,高喊道:“有差爷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慌慌张张的从里面迎了出来:“差爷!不知您老大驾光临……”
高重九道:“你是老板?”
“是,是,小的就是。不知差爷大驾……”
“警察办案。我要逐一盘问房客,你带路!”
老板脸色瞬间大变,转身便欲逃走,高重九看得真切,一个扫堂腿将他撂倒在地:“捆起来!”他喝了一声,一个“兄弟”立刻冲过来从袖子里掏出条绳子来,三两下便将人捆上。
“瞧住了!当心自尽!”高重九大声道。
“兄弟”一巴掌打过去,老板顿时满口是血,下巴已经被摘了下来。
这几下鹰拿雁捉,快如闪电,李子玉吓了一跳,还没等反应过来,又听高重九抽了下鼻子,厉声喝道:“把住门户,不准走了一个!”再看高重九脑门上已经出了汗,面色较之刚才凝重了许多,铁尺也紧握手中。李子玉赶紧将警棍抽出,做好了格斗的准备。
客栈里顷刻已经乱成一团,好在外面国民军已经围住,出去一个便一枪托打倒,直接捆起来。
高重九并不过问院里院外的,直接带李子玉直接冲到一排“客房”的茅草棚子前,逐一踢开房门搜索。
房中大多无人,踢开天字三号房,房中光线暗淡,模模糊糊的只见竹榻上蜷缩着一个青年妇人和两个女童。头发散乱,形容萎顿。看到他们闯进来,脸上都露出了惊恐万分的神情。
“国家警察!”李子玉喊了一声,高重九却叫道:“广州府办案!你们不要怕!”
此时房门洞开,李子玉瞧得真切,竹榻上的两个十来岁的女童都不是明女!他的心顿时冷得掉进了冰窟一般。
“这……不是……明女……”他低声道。
高重九面色凝重:“幸亏不是明女!”说罢径直丢下李子玉,出去往下一间客房冲去。
李子玉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他们就是冲着明女来得,这会怎么说“幸亏不是明女”?他正疑惑,忽然竹榻上的青年女子猛得扑了过来,跪在他脚下紧紧抓住了他的小腿:
“差爷!差爷!救命!”
李子玉只好道:“你莫怕!我们是大宋国家警察!正在办案!有什么话你起来慢慢说。”
“是,”女子虽然不知道什么叫警察,但是听他说正在“办案”,知道他是公人,赶紧道:“是,是,奴婢是被拐子拐来得……”说到这里不知道是害怕、后悔还是感激,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李子玉心里着急明女的下落,但是此时也只好安慰道:“你莫要哭,有什么话一会回局里再说。”他挂念明女,抱着一线希望又问道,“除了你和这两个孩子,还有其他被拐来的人么?”
“听说是有的。”青年女子抽抽搭搭,道,“听说还有一个男孩子。关在隔壁。”
李子玉正失望,高重九又急匆匆的进来了,道:“阿玉,你且过来看看。这他娘的是个大案子!”他这么说得时候脸上的表情都变了。
李子玉只好跟着他走了出来,只见院子里已经捆着七八个人了,拔刀队一个个刀出鞘,杀气腾腾的四面警戒,如临大敌。
“我已经叫一个兄弟回局里报警了。”高重九道,“这客栈果然古怪!”
李子玉被他的一通不着边际的话弄糊涂了:这怎么看也就是个人贩子的窝点,有什么古怪的?
看他的满脸疑惑,高重九道:“你小子运气好啊,撞上一个大案子了。”他说着点着了一支烟:“你知道采生折割么?”
李子玉被惊得一凛,这类案子他听留用的老公人说过,道:“怎么?!”又赶紧问道,“明女不在这里吧?”
“不在,幸亏她不在,不然怕是今后难睡得安稳。”高重九吐出个烟圈,“我起初还以为只是误打误撞的抓了几个人贩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勾当!”他环视四周,“难怪这客栈造在这个朝不保夕的地方,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多待。随时预备着跑路!”(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节 采生折割
李子玉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脊背上爬了上来,不由自主的打哆嗦。江湖上的勾当千百种,从顺手牵羊,虚言诓骗到杀人害命无所不有。而最可怕,最令人恐惧的就是这采生折割。
所谓“采生折割”,是职业乞丐中最歹毒凶恶的一种。人为地制造一些残废或“怪物”,以此为幌子博取世人的同情,或者以广招徕,借此获得路人施舍的大量钱财。
“采”就是采取、搜集;“生”就是生坯、原料,一般是正常发育的幼童;“折割”即刀砍斧削。简单地说,就是抓住正常的活人,特别是幼童,用刀砍斧削及其他方法把他变成形状奇怪残疾怪物。
李子玉小时候就听长辈说过不少类似的事情,诸如乞丐用拐来的儿童做成一个畸形的大头人:买来一个大缸,恰好把孩子装进去,脑袋露在外面,在缸的下部敲去一大块,作排泄用。孩子在里面动弹不得,过几年把缸砸破。孩子只长脑袋不长身子,活脱脱一个大头宝宝,因为四肢不能活动,完全萎缩了,胳膊腿软得像棉花,可以随意摆布。如引怪物,带到哪里,都会引来一大堆好奇的围观者。就是抓住也没招,他一口咬定孩子是他的,人生下来就这模样。
还有“造畜”的市井传说――将人裸体刺破周身皮肤,杀死动物之后剥皮趁热裹上,就将人活生生的变成了狗、猴子之类,用来乞讨卖艺换钱――更是让幼时的李子玉常常晚上做恶梦。
后来他当了警察,闲暇时也听留用的老公差说过类似的案子。干这个的亦算是一门“手艺”,多是家庭时代相传。干这行的首先得找到原料、生坯。多以妇女儿童这样的弱者作为捕猎对象。妇女叫“条子”,孩子叫“石头”。“采生”时,往往利用种种骗术,像家里人突出恶疾,家中发生急事,或者用物品去引诱妇女儿童。亦有的使用迷药“拍花”。一个动手,几个人同时放风,得手后立即开溜。“折割”的方式,则是个千奇百怪,手法极其残忍。拐骗来的人,戮瞎眼睛,或者毁容,或砍去部分肢体,或人工做成各种残疾。再扮作一家人,四处行乞,作出种种可怜状,捞取钱物。
干这行获利丰厚,然而因为手段极其残忍,历朝历代都属于重罪,自元代起即为凌迟之刑。然而因为获利丰厚,这行“手艺”从未绝迹过。明清两代,甚至形成了拐骗-运送-处理-销售的一条龙服务。
广州府治下过去也破获过采生折割案件。不过,这大多是出于机缘巧合,引起了主官或者捕快的注意。大多数情况下,只要不是在地面上“采生折割”,只是带着“产品”行乞,官府是不过问的。一则过问对方亦可咬定是一家人,受害人往往即盲又哑,很难问出案由来;二来官府上下多是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乞丐行乞都要在关帝庙挂号,关帝庙又按月有孝敬,捕快们一般也不愿意扫关帝庙人马的面子。
“就是在伪明,这也是头等的大案子。”高重九道,“可有得忙一阵了。”
李子玉赶紧道:“还要请九爷多多提携。”
“你这么客气做什么?都是自己人。”高重九含笑道,“明女的事情你放心。我会叫人继续去找!”
“多谢九爷。”
一个“兄弟”过来,见李子玉在一旁,犹豫了下,李子玉作势就要避开,高重九道:“阿玉是自己人,但说不妨。”
他小声道:“九爷,刚才关帝庙有人过来打招呼,说高团头的给您请安,不敢请九爷高抬贵手,只请九爷照顾一二。”
高重九笑了笑:“这老小子,消息倒来得快!”他又问道,“高团头要怎么个照应法?”
“兄弟”朝着院中捆着的几个人努了下嘴,“里面有个姓富的,让他恶贯满盈……”
高重九笑而不语。
“怎么办,九爷?”这个“兄弟”眨巴着眼睛看着“老大”,只要老大发话,即使有人看着,也一样叫犯人“急病身亡”。
“这事办不了。”高重九非常干脆,“你去回他派来的人。如今规矩和伪明不同,恕兄弟照顾不周了。请他多多将养身子,少操心。过几个月他办寿筵,我还要去为他祝寿。”
“兄弟”点头领命而去。李子玉有些担心――高天士的大名他可是知道的:市局里挂了号的头牌人物。关帝庙人马的头领,在广州城里能量惊人。他们冲进这客栈还不到小半个时辰,他不但知道了,还派出了说客。难怪治安科里对关帝庙人马的情况极其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