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城市的格局和中国传统城市完全不一样,倒有些西班牙小城的味道,街道整齐划一。整个城市不大,以一条十字大街为城区的核心。十字大街的交叉路口一座高大的十字架。沿街的建筑多半是伊比利亚式的小楼,底楼是门廊。墙壁刷的雪白。从街道上可以看到沿街的窗户都关着百叶窗。有人便想起了在窗户下弹吉他的事情来。门多萨小姐用英文对文总说,这个地方很象委内瑞拉的一些内地小城,文总想这并不奇怪――两者都是典型的伊比利亚殖民地城市。
至于街上的的行人那更是极有殖民地城市的味道:葡萄牙人、中国人、黑人和期间的混血人自然应有尽有,居然还有许多日本人,多半穿着葡萄牙人的仆役的号衣在前后奔走――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在整个东亚和东南亚都雇用日本人充当仆人、工匠、水手和士兵。另有些肤色黝黑,头发蜷曲的人物,看起来类似阿三。贼眉鼠眼,猥琐的东南亚土人也有不少。街道上熙熙攘攘,颇为热闹:骑着马的贵族,坐着两人抬的轿子,戴着面纱,披着莎拉纱的贵妇人,后面跟随着打伞的黑奴。即使在远离祖国万里的殖民地里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派头。至于各种肤色,衣衫褴褛的水手,自然也是街上一景,他们个个醉醺醺的,在街上东倒西歪。那些大户人家门口,则坐着穿号衣拿藤条的仆役,看到有喝醉的家伙企图乱闯就狠狠的给他一下。
此时的澳门人口也有了很大的增长,葡萄牙人常住人口包括他们的黑奴在内大约有一千多人,另有不列入统计的当地中国人、另外由于贸易或者充当水手短期停留的印度人和马来人也有不少。
众人沿着街道漫步东张西望了一番,一直没发现传说中有大洋马女招待的“小酒馆”。于是白多碌提议去看看著名的大三吧教堂没烧毁前是什么模样,大家一致同意。凭借大概的印象摸到原址的时候,才发觉此地正在大兴土木――原来这大三吧教堂,即圣保禄教堂还正在建设中,满地都是石头和木材,工匠却都是些日本人。找了个会日本话的人去打听了一下,原来这教堂1612年就开工了,众人想这效率可实在有些低――造了十七年,教堂还是一烂尾楼的模样,也不知道这十七年来这群日本人到底在干啥。
白多碌利用他的天主教徒的身份,很快就从那些日本人那里打听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这群人大多是切支丹,在这里工作即是谋生也算是奉献。日本人对白多碌这位中国教友颇为热情,在一起用结结巴巴的拉丁文念了几句圣经之后,日本工匠说了当地的许多情况。
原来曾经让澳门繁荣一时的大三角贸易已经断绝了一路。据日本人说:因为1608年的有马藩的船只在途径澳门的时候曾经和葡萄牙人激烈冲突,当时的在澳门任总督的安德烈.佩索阿镇压了日本船只上暴动的船员,杀死许多人,并且处死了首领,在澳门主教的求情下才饶恕了15个俘虏的性命。
当安德烈.佩索阿在1610年去日本贸易的时候,遭到了有马藩的激烈报复。定期船被4000人围攻,最后在绝望中安德烈.佩索阿点燃了船上的火药库。葡萄牙人和日本的贸易至此中断了。
第一百五十七节 销赃
第一百五十七节 销赃
于是,葡萄牙人的贸易就被严重的损害了――几个日本切支丹颇为悲伤的说,现在把持日本对外贸易的是那些“异端”荷兰人了,他们在平户拥有商馆,真正的天主信徒反而被驱逐出去了。最近虽然葡日贸易有所恢复,但是每年不过一艘船而已。本地的教会也损失惨重,原来在澳门的耶稣会在葡日贸易中是拥有40担生丝贸易的特权。
这些消息对穿越众来说很有用处,不过进一步的询问已经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见到这非和非华非洋的奇怪的教友的日本人很激动,下面说得都是德川幕府迫害切支丹,日本教徒的各式各样的殉教和奇迹的事情,白多碌这个天主教徒其实当得不算太纯粹,对殉教这码事不大感兴趣,找个借口正准备开溜。日本匠人却非要他见见本地的教会的司铎。白多碌想这事情还是得请示下组织才行,赶紧来问文德嗣要不要和当地的教会接触,接触之后我方的态度又是什么。
文德嗣考虑之后决定还是接触一下,看看天主教会能为我们提供些什么。反正暂时拉个良好的关系也没坏处,说不定还能得到某些实际的帮助。当下同意他去本地教会。至于本身的来历问题按《被俘手册》说就是了。
“尽量少说话,多听。”文德嗣叮嘱他,“我记得没错的话,这里的天主教修会主要是耶稣会的,这群人在传教方面特别善于变通,很容易迷惑人。”
“我明白了,文总。”白多碌随着工匠们去了。
余下的人继续在街上瞎逛,渐渐地,发现街上的白种人少了,街道也开始变得中国式了。一打听,这里是德字大街,是澳门的中国人聚集区,沿街到处都是各式各样悬着匾额的字号,张信注意了下,以经营生丝和丝绸店铺为多,也有许多瓷器庄。还有一些字号铺面精洁,却看不出卖得是什么货品,门口有青衣小帽的伙计迎送。大家正胡乱猜测,东张西望间,忽然有家字号里出来个小伙计,请他们进去一谈。
一大群人都进去即无必要又很麻烦,这样大队人马的一起行动过于惹眼――文德嗣发现有几个穿着号衣的黑人一直在后面默不作声的跟随着,大概是本地的治安人员,为了避免麻烦,文德嗣决定除了自己和几个人进去看看情况外,其余人都各自组合成五六人一组自由活动。
中国人区的街道本来就狭窄,沿街的店铺又多,各种天棚把有限的天空遮掉了不少。光线不好,走进铺子里更是觉得里面一黯,有种微微的幽香气味传来。片刻之后,视力才回复过来。穿过门厅,只见里面是一间典型的中国式的厅堂,青砖漫地,紫檀装修,一对义乌产的玻璃宫灯当间悬着――文德嗣一看就乐了,看来我们的东西已经是身份的象征了。
正看着,从屏风后门出来个穿着考究的中国商人,他先作了个揖自我介绍说是“泰隆”商号的管事黄顺隆,双方见礼互通姓名后各自落座。这黄顺隆倒也爽快,开门见山就问文德嗣:是否是澳洲的商人?
“正是。”
“人说澳洲商人髡发短衣,一见之下果然不差。”黄顺隆似乎是笑了一下,“文掌柜来澳门,是来做买卖的吧?”他又故作神秘道,“莫不是有些广州脱不了手的货色――”
文德嗣等人一惊――所谓在广州脱不了手的货物,无非是从苟家黑吃黑抢来的赃物。难道这里和苟二有瓜葛?负责保卫工作的王瑞相已经摸到了身后的54手枪的枪把。
看到文德嗣等人有些紧张,这黄顺隆哈哈一笑:“各位的来历,不才虽然足不出这澳门,却也有些耳闻,足下一履澳门之土,在下就静候诸位到来了。小店不大信誉却是四海皆知。”
原来那几个跟随在后面的黑人是他家的,文德嗣恍然大悟。
“什么信誉?”
黄顺隆颇为得意的拿出了个金皮小盒,用指甲在盒子里挑了些烟末出来嗅了嗅:
“文掌柜在临高很缺硝石吧?”
“颇感匮乏。”文德嗣想先顺着你的话说,看看你有什么意思。
“其实高大掌柜做这个是外行,”黄顺隆抹了抹嘴唇,鼻子下成了一只黄色的蝴蝶,“论到硝石火药,我这里的货色可比他的好得多。”
原来是个专门倒卖违禁品的人物。文德嗣想这倒是件好事,光依靠高举作为采购商,依赖度过大,从供货安全度来看过于危险。如果能就此再搭上一条线的话更好。
原来这“泰隆”专一做外洋生意,底下有十几条小型快船往来广东沿海的洋面。将当地的些绸、瓷器、药物和手工艺产品送到澳门,再卖给葡萄牙人。不过他还有另外一挡生意就是为海上的船只提供各种必需品,所谓的必需品,从修船用的木材、铁器、粮食和火器、火药之类。自然他随之而来的另一项买卖就是专门收购海盗们的赃物。
当然,澳门不是海盗港,无论销赃还是给海盗贩货都是违法的。除了葡萄牙总督的威权,澳门本身并不能保护他躲开《大明律》,不过黄顺隆在本地经营这项买卖已经很多年,能平安的理由自然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有的是钱――另外,他还娶了个葡萄牙老婆,这让他在自己的宗族里声名扫地,几乎被从宗族除名。
这样的人显然很符合穿越众的需求,当下文德嗣取出一份单子,上面都是从苟家庄搞来的各色贸易品,诸如铁器、棉布、呢子、皮革、铜器之类对穿越者有用的东西自然是不卖的,但是大量的瓷器、丝绸和手工艺品留着无用,都是尽快脱手的目标。
当下商议了价格:黄顺隆用四万皮阿斯特买下穿越者这张货单上的所有商品。穿越者负责讲货物送到澳门,双方钱货两清。另外,黄顺隆额外再给穿越众生铁一万斤,硝石一千斤。
“不知文掌柜喜欢用哪种方式结账?”黄顺隆问。
“有什么区别?”
“若是文掌柜喜欢现银的,敝人就得事先准备一下,毕竟四万皮阿斯特也不是小数目。”
如果穿越众不用现银的话,黄顺隆将用在本地营业的印度婆罗门商人的票据付款――这种票据在整个东南亚,直印度次大陆的果阿和马德拉斯都是通用的,随时可提现款。大额支付的时候可以直接当支票用。
要按文德嗣的想法不如收票据,以后在本地也要经常采购,现银笨重运来运去很不方便,但是转念想到马上在临高推行了币制改革需要大量的贵金属准备金,于是商定一半现银,一半收票据。
双方的交易算是达成了。黄顺隆笑得象狐狸一样,显然这笔买卖他是占了很大的便宜。黄顺隆又提起澳洲奇货甚多,希望在这方面能有合作。文德嗣暗暗得意:俺们的东西果然是人见人爱么。
当下派人回船,把穿越集团自产的几样有限的商品都拿出来给他过目。主要是各种小型的玻璃器,广州派遣站的大黄酒。他看过之后眉头皱了两下方才说道:“这些物件好是好,只是销路有限。”
他指着各色的玻璃器说:“这些玻璃玩意,佛朗机人每船都有运来,虽则不过是些玻璃碗、玻璃珠,东西也不如你们的好,但是骗骗南洋的土人足矣。至于酒,他们多喝果酒,这烧酒恐怕未必有兴趣――”
倒是渔业组打鱼的时候顺带搞来的百来个玳瑁壳卖出了个好价钱,黄顺隆说这东西葡萄牙人很喜欢,有多少要多少。
黄顺隆知道一些他们在临高的事情,似乎想打听穿越众未来的企图:澳洲将来会不会再派大船来?澳洲是不是打算效法葡萄牙人窃据临高作为对大明的贸易据点?如果是的话,澳洲人是不是打算插手这里的贸易?这些问题显然不仅是他想知道,文德嗣忽然意识到其实澳门的葡萄牙当局也很想知道。
当下理了下思路,说澳洲暂时没有船来,至于临高这个地方自然是要继续待下去的。黄顺隆“好心”的提醒他们要当心郑芝龙的行动――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此人野心勃勃,又投靠官府,迟早闽粤海面的各路海上好汉都会被他攻击。看来郑芝龙是很遭人嫉恨呢。文德嗣的脑海中灵光一现,又觉得很荒谬,摇了摇头。
文德嗣问及刘香和诸彩老的情况的时候,黄顺隆说他们都有代理人在澳门,但是本人和团伙中的主要成员向来不在澳门露面――这地方还是处于大明的法律管辖之下的,若是官府一纸缉拿文书过来,葡萄牙总督还是要遵命捕拿移送的,若是香山县令是个强项令,搞不好还会亲自带人进城抓捕。就算是总督也没法庇护。
文德嗣问:“本地可有一位叫李丝雅的女子?”
第一百五十八节 魏斯.兰度
第一百五十八节 魏斯.兰度
“文掌柜知道此人?”黄顺隆似乎并不惊讶,“在本地也算赫赫有名的人物了。”
“有何不知。”文德嗣一想到当年被擒之辱,简直欲将其如何如何,但是这念头露出来则大大的影响形象,“此女和我们颇有渊源。”他含糊的说。
说颇有渊源,即可以说是彼此有合作,也可以说是有仇,算是中性表达。
“呵呵,文掌柜不必隐瞒了。此女行事特立独行,心狠手辣,想来和贵处也有构怨了。”
文德嗣不言,算是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