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妇将她领到东厢房门前,开门落缩。屋子不大,里面暗沉沉的,方砖地上胡乱放着几张长凳,几块砖头,角落里的水桶中泡着一把竹篾条。当间两根木柱上都钉着手铐脚镣,其中一根上拷着个女子,正在不住的抽泣。
屋子里,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人的汗臭、尿骚和剩饭菜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姚嫂子却并不嫌弃,只顿了顿,让自己的眼睛适应了里面暗淡的光线。这才摇着步子走了过去。
闻听有人进来的响动,被锁在柱子上的女子抬起头来,她面色憔悴苍白,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衣衫褴褛,发髻散乱,然而肌肤柔嫩,骨架纤细,显是养尊处优的家庭出身。尤其是裙摆下的一双小脚,裹得周正玲珑,一看就是出于名家之手。
见进来的是姚嫂,女子脸上流露出恐惧的表情――这些天每日苦打,白天皮鞭竹板藤条片,晚上跪砖顶灯,将她折磨的生不如死。见到姚嫂,便如小鬼见了阎王一般,止不住的浑身筛糠一般的颤抖起来。
姚嫂心中得意,上下将女子打量了一番,道:“何姑娘,这些日子了,你倒是想好了没有?”
这女子正是当初从清节院里逃出来的何晓月。她随同刘三一行回到广州之后,被安置在善堂内,何晓月原是外地富家出身,因为未婚夫过世,被家里逼着过门守孝,婆家原不看重她,又怕她青春年少守不住,生出事端有辱门风,干脆捐了些钱米,将她送到了清节院去守节。何晓月在清节堂熬了半年多,这回好不容易逃出来,如何受得了善堂里的枯寂无聊。寻着机会偷偷上街闲逛,一来二去,便给这浮浪子弟王栋瞧上――她一个闺阁女子,纵然有几分泼辣,奈何常在深闺,不知世道险恶,又正青春少艾,三言两语便为他所诱,转手被卖到了访春院里。
初到妓院里也闹过挣扎过,然而妓院的手段也让她那点泼辣劲顷刻变成了哀号求饶。渐渐的,守贞的决心便淡了许多,只求能少受皮肉之苦,拖得一时是一时。
心中悔恨自不用说,然而事已至此,别说逃走,便是自尽都不能如愿。何晓月眼见这凶恶的“老鸨”进来,不觉已经胆怯了几分。
“嫂子万福,”何晓月低声道,“求嫂子慈悲,容奴婢托人捎信出去,奴婢家中还有几个银钱,要多少,自会奉上为奴婢赎身……”
“赎身?”姚嫂冷笑道,“原来你还在做这清秋大梦!我告诉你,你那奸夫将你卖给院里便是三千两银子。如今你****吃喝在院里,这账还没和你算呢!就拿三五千两银子来,大娘都未必愿意拿眼角夹你!”
三五千银子,即使一般的富户亦不是等闲就能拿出来的。何晓月知道这老鸨子不肯放过自己,心中即悔且恨,低声求告道:“求大娘发发慈悲,奴婢原是守寡的节妇,大娘若能饶过奴婢,奴婢情缘在院里为牛作马,伺候院中上下一辈子。”
“呦,还真看不出来你是节妇,”姚嫂讪笑道:“即是节妇,怎么又与那浮浪光棍混在一起了?”
说到这里,何晓月低头不语,只是一味抽泣。姚嫂知道她心理防线正在慢慢崩溃,当下乘热打铁。(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节 软硬兼施
“我告诉你,少作你娘的梦了!即到了院里,就别想着再装三贞九烈,早早的给我收拾干净了出来接客!你若听话,大娘自然找个有钱的为你梳拢;要不然,先叫几个光棍给你来点大蜡烛!再弄些精装挑夫船民的天天来伺候你――让你舒坦个够!”
“不,不,不……求大娘饶过奴婢,奴婢绝不敢忘您的大恩大德……”何晓月早就被吓破了胆,如今听得要如此糟踏自己,当下一个劲的苦苦哀求。
姚嫂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又软语相劝:“姑娘,你即是望门守寡,又被弄到清节堂那个鬼地方去守节,想来娘家婆家都不拿你当回事,你又何必苦苦守节,白白吃这些苦头?我就说一句,纵然本院大娘准你家来赎人,赎回去了不也一样送你去清节堂过日子?”
这话让何晓月心底一震:堕落风尘她自是不愿的,然而回到清节堂那个抬头只能看到四方天,****在房中纺纱织布,吃不饱,动辄还要挨骂受罚的活棺材里苟且度日一直到到死――她也是万万不愿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冒险跑出来了。
她见何晓月低头不语,知道自己这话已然打中了要害,又劝说道:“咱们这里做得虽不是什么光彩的生意,可姑娘们也是吃香喝辣,穿得是绫罗绸缎,起居有丫鬟伺候。哪点不比清节堂强?说句姑娘您不爱听的话,咱们院子里的吃穿享用,怕是你娘家也未必有这点享受!过得几年,有缙绅富商家的少爷公子瞧上了姑娘,自然从良去了。何必为一时的名节糟踏自己呢?”
何晓月默不作声,已经有了委曲求全的念头。内心的煎熬不觉在脸上表露出来。姚嫂见火候差不多了,又将脸色一转,厉声道:“何姑娘,我瞧你是个明白人,嫂子我是看你是个可人儿,所以对你手下留有三分余地,要不然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说罢,她自出门去了。仆妇将门锁好。姚嫂低声道:“你去账房,领几帖棒疮药给她敷上,再告诉大厨房,晚上给她做些好饭菜。”
仆妇心领神会,应道:“是,奴婢知道了。”又奉承道,“嫂子好手段。”
姚嫂得意道:“哼,别说是个守望门寡的小娘子,便是朝廷立了牌坊的节妇,只要落到我手里,照样叫她求着去接客!”
她回到前面,将情形一五一十的向韩乔姐禀告,说用不了几日,这何晓月便会从了。再调养几日,便叫她出来唱曲陪酒,慢慢的挑选愿意梳拢的豪客了。
“先叫慕云教她几天琵琶。”韩乔姐想了想,“且看她是聪慧还是愚笨。”
“是。”姚嫂应道,又说,“只是这登记的事情……”
“这事不急,且看方老头葫芦里的仙丹灵不灵。”韩乔姐沉吟道,“户口的事情倒是缓不得。这样,你且去报个临时户口,等她彻底从了,再去重新报常住。”
报临时户口毋须本人到场,只是居住时间不能超过15天。现在韩乔姐最担心的是领“黄票”的时候何晓月一嗓子“不愿意”,那可就是鸡飞蛋打了――派出所里众目睽睽之下,澳洲人素以不肯通融著称。
“依我看看,还得多用点怀柔手段。不要太压着她。”姚嫂道,“这小娘子在清节堂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她是个富家出身,受不了那种清苦凄凉。咱们只要给她好吃好喝的,让她觉得日子比清节堂好过,事情便有九成九的把握了。”
韩乔姐点头:“这事容易。你去办就是。”
“是。”姚嫂应了一声,正要退下去,韩乔姐又叫住了她,问道:“才时有人领来个孩子给我瞧,问我要不要――这原没什么,如今却有有些迟疑,你帮着拿个主意?”
姚嫂道:“孩子是怎么来得?若是拐子弄来得倒还好――根子干净――就怕是亲戚父母来卖得。如今有了个条例在,他们若是仗着是爹娘亲戚的身份拿这个做法,院里怕是很难应付。”
妓院是很乐于多买几个孩子的,只是现在澳洲人的行事尚不明朗,不论是韩乔姐还是姚嫂都不敢贸然从事。
可是韩乔姐又实在舍不得这潜在的“摇钱树”,她刚才已经“相”过这女孩子,人长得周正,又是本地人,看上去也挺聪明。
她迟疑道:“你说得是。我只觉得这孩子根骨不错,又只要十五两银子。不要着实可惜了。”
姚嫂的本意是不买为好,但是看老鸨的神情知道她放不下,便道:“若是要买,不如按方老爹的法子,算作养女便是――反正如今院里那几个女孩子亦得有个身份,多她一个不多。”
韩乔姐点头:“好,容我再想想。”
李子玉最近几日颇有春风得意之感,在警察局前天的业务考试中首次杀入了前10名,而因为无头尸案中李子玉坚持报案及后来在协助调查时的表现,虽然案子到现在还没破,但是潘首长他们已经显示出看重他的意思,不但专门找他谈话询问他是否对刑事侦察方面有兴趣。还把他从派出所的巡警这个最基本的岗位上给调到市局治安科了。阿贵也跟着鸡犬升天,算是“用功人员”一起上调了。
现在,李子玉已经不再是一个区区的基层警察了,而是一个“组长”了。当然,他所能领导的也就是阿贵一个而已。
这一切都充分说明首长要重用自己了啊……因此李子玉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每次都能比以住多吃两碗饭。
李子玉是小官僚家庭出身,功名利禄的心比一般人要强得多。所以最近他的工作劲头大的很。连吃饭都拖到最后一批人。
市局的伙食和派出所没什么不同,但是有食堂――同时还兼大礼堂用,里面的人也多。李子玉刚进食堂,赵贵就已经在招呼他了。
“玉哥,这里!”
原来他已经提前过来打好了饭菜,在座位上等他了。
自从跟着被调到了市局,赵贵对李子玉更加殷勤了,简直成了他的跟班。
“玉哥,多谢你了啊,没有你我这次考试死定了!来,多吃点肉。”说着赵贵就要把自己饭盒里唯一的鸡腿夹给李子玉。
“唉唉,别别别”李子玉见状赶忙把饭盒举起来躲过了赵贵递过来的鸡腿,“那也是靠你自己努力来的成绩啊,再说我们是一组的兄弟就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了。”
“嘿嘿,是,是的”阿贵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就埋头啃起鸡腿来。
李子玉这边还想说几句时就被桌子旁一名女子给吸引住了,在距离他们这里三桌远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一名女警员,也是留着一头精干的短发,白白的鹅蛋脸很是好看,但与其他在广州警察局工作的女警员吃饭时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不同,这名女警员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安安静静的吃着饭,脸上也是满幅心事的样子。
“唉,阿贵,你看那边那个女的是谁?怎么原来没见过?”
阿贵抬起嘴角带着几颗饭粒的脸,顺着李子玉的目光看过去。
“还是个靓女呢,不过我不认识……这样的靓女才不会和我说话呢,嘿嘿。”
这时坐在李子玉对面的一个人开口道:“那个人呀,她是前几天才从临高派过来的户籍警练霓裳,分到市局户籍科工作来了,不过……”对面的人把声音压低几分接着说道“说是老同志来指导咋们工作,但听说其实是因为在临高犯了错误才调动到广州来的……”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李子玉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