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674节

万岁的呼喊声如潮水一般,从广州的市中心一波一波的传出去,拍打着整个城市。

城中的一所住宅里,也隐隐约约的听到了这山呼海啸一般的口号声,几个正在宴饮的男人停住了手中的酒盏,侧耳倾听这模糊的吼声,院中寂寥无声,死一般的安静。

欢呼和口号声良久才消失在空气中,一个三十来岁的年青男人微微叹息:“想不到竟有今日!聚九州之铁不能铸此错者!”

他的声音十分沉痛。旁边的人也不由得恻然。

另一个人劝说道:“梁公子不必自责。髡贼能有今日,上至朝堂诸公,下到广东官吏,恐怕都是难辞其咎……”

说“九州之铁”的人正是梁存厚。这世家出身的年青举人无意功名,以侍养高堂为名,常年在家悠游。过着低调隐秘的奢华生活。

梁存厚道:“话是这么说,然则当初髡贼初来广州,弟不合为他们所惑,竟做了他们的帮凶!要不然,他们岂能在广州站稳脚跟!又怎能从这广州招募如此多的流亡百姓,汇聚成军!”

那劝解的人正是林遵秀,他道:“梁公子,髡贼有高举这个老贼援引,高老贼又有杨公公作后台,你就算识破得了他们的真面目又有何用?世上多得便是见利忘义之人!”javascript:

梁存厚默然无语,默默的饮下了杯中酒,不似羊城百花春,倒似一杯苦酒。

一旁的黄禀坤此时忍不住道:“髡贼不但最善欺世盗名,惯会迷惑人心。玩弄百姓黎庶于掌心之中。我只怕这广州城不用多久,便和临高一般,不再是大明的王土了!”

梁存厚道:“髡贼只进了广州城,不知道其他州县……”

林遵秀摇头道:“州县能有多少人马?髡贼从大东门进得城,城外的练兵游击大营毫无反应,想来,想来……”

他没有说出来的话大家都明白,昨天全广州未闻一声炮响,未听得一声喊杀声,醒来便已经是城头变幻大王旗。这些官兵不用说是已经降了髡贼。

“竟无一个是男儿!”梁存厚沉痛的摇了摇头。

“髡贼在广州久有经营。这大世界就建在大东门外。距离东关厢还不到二刻钟的路程!当初入寇省河余威犹在。官兵畏髡贼船炮之利如虎。”林遵秀道,“官兵纵然敢战,又能在他们手下走几合?”

梁存厚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中,他意识到林尊秀的话是对得,官兵的战意如何其实并不会改变广州陷落的结局。其实从当初省河之战就看得出,广州不过是一个熟透的果子,髡贼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不知熊制军那边是否有所觉察,”黄禀坤道,“设法通知他早作准备才是。”

“熊制军此人,最喜招抚,要他整军备战,我看是难。”梁存厚有些担心。

“肇庆是两省要隘,地势险要。有小三峡之地利。若能早作准备,髡贼未必能攻入肇庆。肇庆不失,便保得粤西不失,将来局势便还有挽回的余地。”林尊秀侃侃而谈,“粤东还有南澳副镇的人马可用。待得兵强饷足之时,便可东西两路策相互应夹击髡贼。”

“某不才,愿往肇庆,向熊督告警!”黄禀坤决然道。

他留在这里已经毫无意义,若是要在髡贼的统治下继续委曲求全,那他待在临高便是,何必到这里来!(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节 密谋

梁存厚点头:“难道黄二爷有这份忠君爱国之心!不过告警之事只需遣一使者即可,黄公子有大才,通髡情,是朝廷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借重黄二爷之才。”

黄禀坤赶紧道:“只要是于国于民有利之事,但凭梁公子吩咐!”

“广州大势已去,髡贼士气正旺,锐不可当。官兵即无战力又无战意。如今可用者唯有民心!”梁存厚低声道。

“可是髡贼惯会以虚言蛊惑,百姓被惑如痴如醉,便是圣人再世也说不明白……”黄禀坤觉得每次谈民心,髡贼总是胜利者。

“呵呵。此言差矣!”梁存厚道,“髡贼刚刚上岸,立足未稳。正是发动义兵的大好时机!”他略略有些兴奋,“此地不比琼州,是久服王化之地,缙绅多,读书人多。只要晓之以大义,有带头人出来,不愁不义兵蜂起!”

梁存厚的计划是让黄禀坤去珠三角较为偏远的县城发动义兵。他估计澳洲人的兵力不会太多,各县的官员要么畏敌如虎,要么趋炎附势,短期必然是“传檄而定”。髡贼兵力不多,亦不可能将人马分散到各县去屯驻。所以各县要么没有驻军,要么就只有很少的兵力。唱得都是空城计。

“我听黄公子说过,髡贼每占一地,都要招募假髡‘敬化’,”梁存厚道,“髡贼能有今日,全靠无知莠民投奔为之前驱。我等不能给其这个机会。”

要抓住髡贼还没有大规模招募“假髡”的时候,派人出来组织发动当地缙绅豪强。他们往往都招募有乡勇,会聚起来顷刻之间便可拉起几千人马来。

只要消灭了髡贼派去的县令和少量驻军,就能让义兵声势大振,县内的百姓也不敢受髡贼的煽动。由一县而数县,再由数县扩展到各地。顷刻便会形成烽火燎原之势!

“……到那个时候,髡贼就这么几千人马,左支右绌,充其量也就是困守广州城罢了。贸易断绝,粮草不济。他再船坚炮利又有何用?天兵一到,最后还是得逃回琼州去。”

黄禀坤觉得这个计划可行。髡贼的军队虽然善战。但是人数极少,必然不足以控制广东这么大的地盘。如果真能造成“全省共举义兵”的局面,髡贼便不能慢慢的培养自己的势力。

“此计甚妙,只是……”黄禀坤担心道,“小弟是外路人,到得县里如何取信于缙绅,又如何说动他们起兵呢……”

“此事你不必担心。”梁存厚道,“当地我自有合适的人,只是他们都不熟悉髡情。需要你这个‘军师’助阵。”

黄禀坤一阵激动,他虽是秀才,过去随同父亲也没少打过仗:战过土匪,打过海盗,和附近村子为了争夺水源械斗过。血气之勇尚存,这几年来一直在髡贼的威压下低眉顺眼的过日子,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此刻听说要他领“义兵”打仗,不由得豪情万丈。起身拱手道:“黄某不敢惜身,必不辱命!”

梁存厚带着赞赏的神情微微点头。举起酒杯,道:“黄二爷,我敬你一杯!”

林尊秀也赶紧道:“我也敬你一杯。”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三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黄禀坤道:“小弟还有一事,请梁公子斟酌。”

“但言无妨。”

“我等首起义兵固然是为国为民,只是还得有个朝廷的名义才好号召……”

“这个黄二爷不必担心。我自会派人去办。朝堂诸公之中,早有识破髡贼狼子野心之人。广州本地的缙绅之中,亦有不齿于髡贼的高士。”

“好!”黄禀坤道,“此事宜急不宜缓。请公子安排,我明日就出发!”

“你莫要着急。”梁存厚道。“现今广州四门虽然并不禁绝行人,但是盘查甚严。你即要携带我的书信,被查出来了反为不美。等过几日门禁稍弛,我就着专人送你去。你这几日就不要回去了,且在这里歇息,我这就着人去你的下处料理,将小厮和行李一并送来,到时候随你一起去。”

“他并非我的家生子,是广州的朋友馈赠的,受恩尚浅,我此去兵战凶险,他跟去了不见得能出死力,反倒是个累赘,还请梁公子替我将他发遣了:他愿回原主家去亦可,愿意自谋生路亦可。”

“不妥。这般处置恐泄了你的行踪。我看就留在我府中好了。”梁存厚道,“我另遣得力奴仆随你去。”

“多谢梁公子!”

三人又商议了许久,谈了些髡贼入城之后的对策。梁存厚遣人将黄禀坤送去客房安歇。自己又和林尊秀秘议起来。

“髡贼这几日必会召集全城缙绅,其他人倒也罢了,秋涛先生最为可虑……”

陈子壮是广州城里的头号缙绅,又有很高的名望,他的态度将会影响到很多人。

林尊秀不解道:“公子多虑了吧,虽说秋涛先生获罪于皇上。是非忠奸总是辩得明白的……”

梁存厚道:“我不是担心这个!秋涛先生的道德文章,我岂敢有疑?只是他也有一家子人,若是存了一个虚与委蛇的念头和髡贼周旋,髡贼便算是达到目的了!”

林尊秀想了想,陈子壮不见得会因为广州城破就自杀殉难。到时候髡贼来请他会议,他最多托病不去,闭门谢客。不可能完全和髡贼对着干。髡贼便可以此来做文章。

“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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