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650节

“这可不得了,要开除公职了吧。”

“岂止开除公职,听说还要流放到南方去服苦役。”陆橙叹了口气,“这下他家里人都要懵了――听说才结婚半年。他老婆知道了不知道哭成啥样……”

谭小芹心里一动,半晌才懒懒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一时犯糊涂了。”

“谁说不是,”陆橙说,“大好前程毁于一旦……”

“他这还算是聪明的,想到用自残来逃避,上次二队的那个,自己哭着喊着不肯去不说,一家老小跑到首长门前跪着哭求,那才叫傻呢。”

自从集训队开班以来,被动员挑选来得北上干部们中间也涌动着暗流。虽然多数人对即将展开的大陆攻略跃跃欲试,巴望着自己能就此鱼跃龙门,可是也有不少人抱着消极的态度。他们倒不是质疑元老院能否取胜,而是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庭和熟悉的环境。更怕在大陆攻略中送了命――这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年呢。

所以开班以来,装病的,故意考试不及格的,找人托关系寻元老门路的,叫老婆孩子到集训队来哭求的……不一而足。

“眼界浅呗。”陆橙一晒,“我爹也和我絮絮叨叨说,说一个大姑娘家有啥好折腾的,不如安安稳稳的当个小干部过过日子。我都懒得和他说。”

两个人都没有说下去,北上干部集训队的每一个归化民干部都知道,这次北上接收,就是元老院“夺取天下”的开始,且不说将来他们这些从龙之臣会这么样,就说眼下,到了广东至少都会官升一级,等到广东全省底定,原来在海南当个小小的办事员、村长当上县长都有可能――大把官位等着他们。

这对这些大多几年前肚子饿得发慌,衣衫褴褛的人来说,能赶上这样的时机是几辈子也修不到的福分!元老们改朝换代坐龙庭,他们这些归化民全是有功之臣,自己的不说,连子孙的富贵都是稳稳当当的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节 家书

就说这临高县城里的李家,他家能几百年来一直坐拥城关镇的全部粪段坐地收钱,还不是靠着祖辈当初跟着老朱家打天下挣下来得。再说他们这些北上干部,又不用像大头兵那样一刀一枪的在战场上谋出身。

谭小芹却有些模糊,自己是个女人迟早要嫁人的,这份富贵出身到底该是谁得?是谭家的,还是眼下还不知道在哪里的未来的夫君家的?

算了,先不操这个心了,还是考虑考虑这几天的准备情况吧。

床上,是刚下发不久的装具。广东的天气要比海南低几度,小冰河期广东的极端气温可低到0c,所以必须准备御寒的衣物。配发给北上干部们的衣装中多了一件能防水防寒的呢子短大衣――就是军用版去掉各种装饰;另外配发有油布短靴和羊毛袜子、帽子、手套。

这些都是在海南很少见的稀罕物,虽说如今的海南比她爹娘小时候那会冷得多了,偶尔还会下雪,但是冬天大多数时候添一件絮一层薄薄棉花的夹袄就足够了,至于靴子这种东西,在海南只有士兵才穿。

一条薄呢军毯,一张狗皮垫褥――铺在地上隔凉隔△,潮,是需要露宿的人的恩物――打成一捆装在帆布卷包里,一个帆布背包里装着个人的替换衣物。一个帆布挎包装着应急口粮、急救包和全套的文具:蘸水笔、墨水瓶、笔尖,专门配发了专用的笔记本和带有元老院广东军管会抬头的便签纸。每人都刻了自己的圆形名章,装在有配套印泥的一体式印章盒里。

因为去得是战地。北上干部们配发了新款的左轮手枪和二十发子弹,枪套和弹药袋挂在y型帆布武装带上。上面还挂上一个竹筒水壶。

配发的装备堪称面面俱到,连手纸都没拉下。女干部还另外配发了卫生用品。谭小芹按照清单清点完所有物品之后不由暗暗叹息:“首长们真是太细心了。”

“你在写什么?”陆橙看到她桌子上摊开的纸笔。问道。

“首长不是关照每个人都要给家里写封信吗?”

虽然关照写信的理由是“要出去不少日子,有什么要紧的话要紧的事都和家里说一说。但是大伙都知道所谓“要紧的话要紧的事都说一说”就是写遗书的委婉说法。

“你一个字也没写啊。”

“想不出写啥好。”谭小芹有些心烦,她这几年和家里有些生疏了,似乎家里的事情和自己没多大关系――实际上家里有什么事情也并不和她商量,只有那些需要她帮忙的事情才会告诉她。这几年妹子嫁人,兄弟娶媳妇,盖新房……她都出了钱,可是具体怎么办的,好像都和她没多大关系。

“好歹写几句。这一去也得一年半载的吧。”陆橙劝告她说。“就有假期,来回也得好几天。”

谭小芹反问道:“你写了没有?”

“我早就写了,几句话的事情。”陆橙一脸轻松,“我倒是比较担心到了新地方,怎么开展工作,全是新区。”

“唉,我还是和你想想同样的事情吧。”谭小芹叹了口气,“我看我就写一切安好,毋念。”

就距离他们这栋兵营不远的一栋营房宿舍里。新任第10步兵营战列3连连长田凉正呆呆的坐在桌子前,嘴里咬着铅笔头,在面前的纸上涂涂抹抹,不知道写了多少次。

他身上穿得。还是老式的元年式制服,新发得五年式制服挂在他身后的墙壁上,勤务兵刚把它刷好。床上也摊着新发的装具。

田凉虽然文化低。军事素质差,在多年的作战服役中均无出色表现。堪称集平庸之大成。然而靠着他一贯谨小慎微,虽不起眼也不犯错的表现。资历积攒到现在,作为第1营的资深中尉,乘着扩军的东凤也当上了上尉连长,虽然慢了几拍,不过能当上营一级军官,少校级别的归化民军官还是少数。田凉虽然驽马破车,紧赶慢赶的也算是追上了多数同期。

官升了,田凉在春风得意之际心思又开始活动起来了。他心里始终放不下郭芙。可是他和郭芙失去联系已经很久了。期间他去过百仞总医院找她没有找到,门房说“郭护士”已经调到三亚去了。后来还给郭芙写过几封信,因为不知道具体的地址,信件要么石沉大海,要么上面盖着“名址不详”的邮戳退了回来。这次扩军他晋升为连长前参加军官集训队,遇到了一个曾经在三亚服役的归化民军官,从他口中得到了郭芙的下落。

原来郭芙现在已经不在三亚了――她又回到了临高,说是继续深造,田凉给百仞总医院写了一封信,居然很快就得到了郭芙的回信。

凉兄,见字如晤:

信已经收到,多年不通鸿雁,知你一切甚好,我心甚慰。

你信中提及往事,忆及当年犹如一场噩梦。如今思来,元老与我等的再造恩情犹在父母之上,我等唯有努力学习工作,竭力报效元老院才能报之一二。

凉兄提出的晤面之事,医院工作很忙,我还在继续深造中,没有空闲的时间。以后若有机会再相会了。

我一切安好,勿念。

马上就要开始手术了,我去沐浴更衣了,就此搁笔。

戎安

郭芙

虽然回信只有寥寥数句,也没有答应和他见面,但对于一直苦苦爱慕着郭芙的田凉来说,这几行字犹如久旱甘霖一般。有些字句他不明白,可是又不愿意把信给其他人看,就抄下来去问人。

他把信藏在自己的军官证皮夹里,贴身带着。无人的闲暇时分他时时拿出来看看,用抚摸少女肌肤一般的温柔的触碰爱抚着这张已经揉皱的不成样子的“百仞总医院”抬头的便签纸,发出一阵傻笑。

现在,他的面前摊开的就是给郭芙的信件。在这个世界上他没有一个亲人了,首长们关照写给亲人的信,他也无人可写,想来想去,也只有郭芙了。

然而比起郭芙一手漂亮的蘸水钢笔字,田凉的字实在拿不出手,他的文化学习一直是磕磕绊绊的,要写一封信――在这可能会一去不返的离别之际,他有太多的话想说――把自己的心意用笔墨传达给郭芙对田凉来说太难了。他一开始不敢用蘸水笔写,用铅笔涂涂抹抹的打草稿,好不容易才凑成了一封信。

芙妹大安:

我们今天接到了正式的命令,就要调动开拔了。首长叫我们写信给家里人,把要紧的话要紧的事都说一说。我想来想去,能写的人也只有你了。

芙妹,我们都是孤儿,当初逃难的时候结伴走路,有饭一起吃,有水一起喝,下雨的时候捡到一把破三(伞),你让我一个肩膀,我让你一个肩膀,大家都只能朵(躲)个头。

你说过去是一场饿(噩)梦,回想起来也有许多快乐的事。你还记得咱们在田地捉蚂蚱在破庙里烤着吃的事吗?

咱们那时候虽然苦,可是相依为命,一路也互相帮衬着也活过来了。

到了海南,你在医院,我在军队里。一直没有见面的机会。一别多年,我还是常常会想你,我的心意你应该是知道的。

写信的时候,我总是会想到你。不知道你现在变成啥样了,一定是比过去更好看了。

咱们的年令(龄)已经不小了,又没有家中的长北(辈)做主,你要是元(愿)意的话,这次出征回来,我想和你见面谈说说咱们的终身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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