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沉思,范村长走了进来,哈了哈腰:“见笑了,见笑了,不这么着,可难弄。”
郧素济说:“不要紧。”才把介绍信给他。范村长接过来一看,信上写的是:
“兹有天地会技术指导员,元老郧素济,前往琼山检查督促农业基层工作,请予接洽是荷……”
村长看过了信,腿软了几分:“乖乖,居然是位首长!”
他把郧素济让到里屋,说了几句客气话,便要请郧素济到自己家里喝茶。陪笑道:“首长,小人是莱州人,是吕首长救下小的一条命,还抬举小的任职。给小的田种,首长的恩情,比天还要大。你还没用过午饭吧,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郧素济道:“不要客套了,先不忙吃饭,你把村里的情况讲给我听。”
村长还要讲俗套,郧素济道:“这是制度,不能随便破坏!”
村干部见他土眉土眼,说话却又那么不随和,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对付,便道:“好吧,首长且歇歇,我给你取村档案来!”
说了,就出了公所去找村会计。村会计是浙江来得难民,原是一个铺户的伙计,算盘打得好,八面玲珑的一个人,是村长的“谋士”,村长对他是言听计从。
他先把介绍信给村会计看了,然后便说这人是怎样怎样一身土气。
村会计道:“前几天听刘首长说有这么个人。这人你可小看不得!听刘首长说,有些事情刘首长还得跟他商量着办。”
村长道:“是是是!你一说我想起来了。那一次去临高县里开天地会,讨论科学种田问题那一天,首长先开了个会,仿佛有他,穿的是蓝衣服,眉眼就是那样。”
村会计道:“我看咱们要好好应酬,不要冲撞着他!”
村长走出门来又返回去问道:“我请他到家吃饭,他不肯,他叫给他看档案,怎么办?”
村会计不耐烦了,发话道:“首长要看档案,你给他看便是。咱们的台帐都是全得。”
“可这哪现在能给首长看!大大小小几十种表格,一多半还没有填。”
“现在不是检查的时候。郧首长是中央来得干部,他知道点啥……你把做好的拿出来给他看,话再说得漂亮一点,得过且过吧。”会计说,“县里来人了吗?”
“来了四个护兵,都在村公所外的榕树下歇息。”
“这就不要紧。也罢,你去取档案,我去敲锣,叫各甲的组头来见首长。对了,你赶紧去关照下刘元虎,叫他带着民兵把那几个老货都看好了,别叫他们出来喊冤。”
郧素济等了一会,村长满脸堆笑回来了,将厢房里的文件柜开了,拿出台帐来。一摞一摞的搬在桌子上。
“这还不全,首长您要看哪几种?”村长陪着笑,“我都给您拿来。”
“不用了。”郧素济暗暗咂舌,光这些台帐就堆了一桌子,还不全!这文牍作风且不论,就归化民干部的实际水平,没给他们当擦屁股纸就得感谢干部教育得力了。
郧素济问:“你这村里有多少户人家,都是哪里人?一共多少人口?劳力有多少?”
村长见郧首长果然只是随便翻看了各种册子,稍微放了心,听他开口问话,赶紧起身。
郧素济道:“你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村长道:“这里有八十四户,全村有四百三十一个人。大多数是山东来得。也有山西、浙江和福建的。劳力一百九十二个。”
郧素济点头:“你这村里的劳力真不少。”
村长道:“首长,这村里多是难民,青壮多,老幼少。”
接着他又问了些其他问题,好在首长问的都是些水田、旱田、亩产、水利、保墒、除虫的问题,他都能答出来,而且还有条有理的,数据张口就来,看得出郧首长很满意。
突然外面一片锣鼓响,郧首长吓了一大跳:“干嘛的?”
村长解释说这是通知各甲来开会,拜见首长。
郧首长笑了:“不要这么隆重嘛。我先吃点东西填补填补。”
村长趁机问:“首长便饭吃点啥?有鸡鸭,鱼虾、菜蔬都有。”(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节 吃派饭
郧素济说:“派饭制度你们实行没有?派饭吧。记得,要派去村民家,不在干部家吃。对了,你们这里都是山东人吧,就按照山东人习惯做,不用特意做米饭。”
村长答应了,放心不下别人,便自己去安排,首长的一个兵紧紧跟在他后面:这是为了保证首长食物安全。
在郧素济等着接见各甲组头的时候。村长挨家挨户布置开了:
“赵新甲家的,今天派饭,你家杀鸡,快。”
“什么?做好送哪?你这婆娘,送第一家。”
“刘川家的,今天派饭,你家烧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江水里打渔了,你家三小子刚才光屁股拎着鱼篓过去呢。拿活得好鱼,要不给仔细你的皮。做好送第一家。”
“菜皮,去你阿叔那,把他们几户的瓷器都拢起来,送第一家,公务接待。”
然后他给跟着他的大兵解释:第一家,是这个村定点派饭的一户人家。别人家的不放心。
谁知道这个兵说:“首长安全第一,不能随便送吃的,也不用这里的餐具。必须在一家做。”
“乖乖,这哪来得及。”
“照做便是,我看前面那一家,门前挂着一些鱼干的,就那家。我才时看过了,收拾的干净。至于食材也不能随便用,做简单一点。我要全程监督。”
村长一看他指的那家人:“坏啦。”
那个兵已经自顾自的走进去了。村长只好跟进去:“孔孝德,今天你家派饭。”说着狠狠的瞪了户主一眼。
这家的户主也是个山东人,家里就他和婆姨两个。孔家没有行过这种制度。一来不懂这种管饭只是替做一做,吃完了要领钱的。还以为跟派差派款一样;二来也不知道家常饭就行了,还以为衙门来的人一定得吃好的。他既是这样想。就把事情弄大了,见到那个大兵进屋之后四下张望不说,又开了粮柜米缸仔细检查,更是慌乱。
这家人家因为劳力少,粮食打得也不多,也吃不惯糙米饭,所以平日的伙食就是杂粮煎饼配上点葱酱,若是要换个花样就是杂粮窝头了,户主想了想这两东西都拿不出手。做烙饼倒是好饭食,可是他又没有白面,只好去邻居家借了点一瓢全麦面来,叫老婆和面。又从自家鸡窝里摸出几个蛋,看了看家里一滴油也没有,只好再去邻居家借些芝麻油来。
郧素济带着警卫到孔家去吃饭,见堂屋方桌上摆着整整齐齐一簸箕烙饼,一个粗釉瓦罐里盛着糙米粥。居中一盘子虾米炒鸡蛋。周围摆了四个碟子:芥菜丝、拌黄瓜,腌韭花和腐乳。
一看就知道是把自己当客人待。面粉在临高可是个稀罕物。大约是村长派饭的时候特意关照的。他洗过手坐下,户主孔孝德斟舀了一碗浑酒,必恭必敬双手捧给郧素济道:
“请首长用饭。到咱这穷人家吃不上什么好的,喝口甘蔗酒吧!”
他越客气。郧素济越觉着不舒服,一边接一边道:“我自己舀!唉,老乡啊!咱们吃一锅饭就对了。为什么还要另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