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594节

“伞店小胡”有“知数”的本事。成了国税局的一员干将。珠江口突入战役结束之后,执委会委托税务总局将在行动中死亡和逃跑的当地缙绅大户的土地整合,成立了万盛号租栈”放佃。

胡学凡因为有这门手艺,万盛号租栈成立之后被调到广东,成为租栈里的“师爷”。他的工作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巡视收租的田亩,估算大概的产量。作为向佃户征收租子的基本依据。此外,他还要估算那些建立起“合理负担”制度的珠江口各村落的大概粮食、特产的产量,确保“合理负担”的征收数额适中。

他在这个岗位上已经干了几年,可以说对自己管辖范围下的各村落的作物田地情况了如指掌。

这次。他受洪璜楠的指派,对珠江口各县进行了一次巡视,察看今年的秋粮和经济作物的生长情况,大致估算下各地作物的亩产量。这些数据是洪璜楠就地调达的重要依据之一。

“首长,这事我已经写了个报告书。”胡学凡经过多次培训,如今写报告填表格都不成问题,“我先汇报下大概的情况。”

他去过的各县情况不一,有的县份庄稼长势很好,预计十成大熟不成问题。有的却遭了天灾,虽然不至于绝收,但是大幅度减产已经是肯定的了。除去自然灾害之外,今年的经济作物的播种面积比去年更大。所以广东粮食不足的情况肯定会愈发严重,特别是在珠三角的一些富庶县份,粮食已经完全不能自给。主要是元老院的功劳:广东现在是元老院的最大原料供货地和销售市场。大量的进出口贸易刺激了广东各地的经济作物种植。

“……就说这广州府的十五个县,大约三分之二都不能粮食自给。需要外面调运。”

洪璜楠喜忧参半,喜得是经济作物是财富之源。一旦拿下广东就是一笔横财!忧得是伏波军的大头兵和民政部门的干部不能靠抽烟喝靛蓝水过活。一旦实施了占领,除了给士兵吃饭,还得解决当地百姓的吃饭问题。

“看来事情还有点棘手啊。”洪璜楠皱眉道。胡学凡没敢吱声,等候首长的下文。

“你看现在各地的合理负担里有没有什么问题?我看去年的还有拖欠的。另外租栈收取得租子,有没有潜力可以挖一下?”

“问题自然是有得。”胡学凡赶紧说道,“主要是苦乐不均。有的地方负担太大。当地的联络员一直请愿,要求调低些。”

这事自从他上任之后就一直存在。特别是他这个手握大权的“知数”,各村的“联络员”每到征收“合理负担”的时候,都要来诉苦、请愿。有些村落的联络员还不时来馈赠土产礼物,暗示只要能减“负担”,就可以送一笔可观的“谢钱”。有好几次包着白花花银子的桑皮纸包已经塞到了他的手里,给他送来得荔枝筐、腊鱼风鸡里也塞过金镯子、银饼子。有一回联络员请他“饮茶”,干脆领来个大姑娘。说只要他肯“笑纳”,连房子带家具都有人“置办”。

这样的好事万盛号租栈和承办“合理负担”的大昌米行的工作人员几乎都遇到过。不过小胡不敢动心。他是经历过当年临高的“清丈田亩”运动的,后来又作为“协力人员”参加过海南各县的“清丈田亩”行动,深知首长们对此不但残酷无情而且耳目灵通。所以连荔枝都不敢多拿。每年米行和租栈里总要失踪几个倒霉蛋,大家对此闭口不言,却个个心知肚明他们去哪里了。

不过几年下来,他和各村的联络员多少也有了点“交情”,有些村子负担沉重也是事实,他也向广州站管理租栈的元老反映过此事,负责管理租栈的广州站的首长始终不同意。因为各村的“合理负担”数额其实还带有“惩罚”的性质,那些发生过抵抗或者抵抗比较激烈的,“合理负担”就比较重。多少有点“政治含义”。

他见此刻有机会,就又提出了此事来。

洪璜楠没有说话,胡学凡愈发觉得有戏,又说道:“虽说当初这些村落顽抗王师,不过到底已经过去几年了,再说当初冒犯天威的都是些大户缙绅,如今他们都灭了,这额外的负担再压在普通百姓身上,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你说得有道理,不过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洪璜楠说,“先不说这个,租栈的租子有没有潜力可挖?”

“合理负担”和“租栈”收租这两笔收入在平常年景大概可以征收二万石左右各种粮食,另外还有大约二万两的经济作物和现银。这笔收入是洪璜楠这次广东攻略中的主要收入来源。他觉得不太满意,想要挖潜。

“实话说不是不可以,只是……”胡学凡小心翼翼的停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万盛号如今是和佃客五五分成。万盛还承担田赋。这条件要换成其他庄子就得四六分成了,要五五分成的那就是铁板租了。如果要挖潜,改成四六分成或者三七分成,只要没病没灾佃户也能过活――不过这样做,这样做……”他嚅嚅的没有说下去。

洪璜楠完全明白他的意思:这么干有损元老院的仁义之名。

“知道了,这个我再考虑考虑吧。”洪璜楠有点迟疑了,他知道元老院中的大多数人是很在意“名声”的,这种有损民心的事情大概不会同意。他忽然又问道:“你知道三良市的情况么?”

胡学凡的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应道:“知道。”

“我看了大昌的报告,三良市的合理负担每年都要拖欠几个月才交清。你知道具体情况吗?”

胡学凡点头:“此事我知道。三良市的情形于其他地方不同。它那里最大的收入是席草,没法征粮,合理负担征得是银子。听做这一行的人说:每年等席草下来,晒干,再编成席才能卖钱,前前后后要小半年。要他们按时缴纳的确有些难。”

“原来如此。”洪璜楠点头,“你去吧。”

“是,小的告退。”胡学凡有些紧张,连过去的用语都冒了出来。

接下来被召见的是三良市的“联络员”:李存发。

李存发是个小席草商,原本在三良市里仰罗天球的鼻息过日子。当地的席草生意是被罗家垄断的,李存发只能做最底层的收购活计,忙死忙活收购整理好的席草只能卖给罗家的商行,他忙活一年所得不过一家人糊口而已。

澳洲人打破三良市,血洗当地的缙绅大户之后,他便和道了和尚出面维持秩序,当了“联络员”。澳洲人撤走之后,李存发就成了事实上的镇长,除了每年定时全市镇征收“合理负担”,还要为万盛号催粮。是镇上得头面人物。

听说有首长要召见自己,李存发暗暗嘀咕,这几年他可不是清白无辜的。罗天球倒台之后,他利用自己是“联络人”的身份,和道了和尚勾结起来,事实上垄断了三良市席草生意。(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八节 带路党们

“享受胜利果实”的日子总是特别甜蜜,李存发和道了和尚上下其手,大发横财。两个人都过上了“澳洲式生活”。

人心不足蛇吞象,渐渐的垄断席草生意的利润已经不能填饱他们的胃口了,珠三角地区商业经济发达,农业生产中经济作物比例很大,农村高利贷市场很活跃。李存发和道了两个人就开始经营放贷业务:他们有着“澳洲人联络员”的光环,也算是本地的一方豪强,干这个算是有了背景,又有了几年席草生意积攒下来的本钱。很快就上了轨道,生意红火。渐渐的本钱就周转不过来的了。于是便盯上了“合理负担”。

三良市的合理负担是用现银缴纳的――正如胡学凡所说,席草变成银子要有一段时间,所以三良市的“合理负担”拖后几个月也是被认可的。李存发就开始打起了擦边球,从正常的延迟缴纳再拖了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这笔合理负担的银子便可翻出许多利钱来,正是借鸡生蛋的好把戏。

不过,天下无不透风的墙,虽说他们没有侵占澳洲人的钱财,但是多少属于“不妥”。孙存发便一直有些不安――听说澳洲人在钱财上十分计较。

这次洪首长忽然要建立起“合理负担”的各村镇的联络员去广州开会,他就有些着慌。然而又不敢不去。到了广州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开“动员大会”。

这次动员大会十分蹊跷。主持会议的都是“澳洲首长”,会议的议题很简单,那就是要各个村落在合理负担之外,每村都要建立专门的“公仓”,按照各村的粮食产量,预先储存若干石粮食。“听候使用”

粮食之外。各村还必须准备烧柴,修缮好若干艘船只“备用”,又叫各村将丁壮数目造册。这让各村的联络员们心里都有些忐忑。这意思好像是官家“过兵”的准备。这澳洲人几年前才兵临广州城,这是又打算来要“赎城费”?

若是衙门里来这么一手。各村早就鸡飞狗跳人心惶惶了:“过兵”和遭匪也差不到哪里去。就算大军不从本村过,光支应柴草粮食就是大负担,还得和兵房的书办讲斤头,出一笔银子来摆平兵房的胥吏和粮台上的官儿。不然你的粮食就是“霉变陈化”,烧柴是“雨淋水浸”,总之都是“怠慢军机”。

澳洲人因为有当初留下的“秋毫无犯”的印象,又知道他们除了合理负担之外的一应征发最后都是给钱的,所以百姓们相应不是那么害怕。不过要打仗总不是件好事。万一澳洲人和官兵打成了胶着。双方来回过兵,那可就什么事情都保不住了。

来开会的联络员们,都是怀着一肚子的心思回去的。李存发原也想赶紧回去和道了商量:哪怕损失掉利钱也把放出去的钱收回来再说――万一打仗乱了起来,放出去的钱可就岌岌可危了。没想到却接到通知,叫他留下来,有“澳洲人”要接见他。

“你就是三良市的联络员李存发?”对面的澳洲人开口问道,看他的面善,而且能说一口稍微怪异的白话,李存发的心情稍稍平复。

“是,小民李存发。”他作了个揖。

“你坐吧。”

“是。小民告座。”

洪璜楠之所以要召见李存发,并不简单为了他拖欠合理负担的事情――事实上这也不归他管,他之所以要把这事问清楚。是准备以此来做个小把柄。

以他贵为元老,对这么个半归化民原是用不着使用这种手段的。不过他要做得事情其实和82号商店有关――等于是件私事,真放到场面上那是说不响亮的。

“你在三良市做什么营生?”

“小民以贩卖席草为生。”李存发小心翼翼的说道。

“收益不错吧。”洪璜楠随口一说,注意着对方的反应,果然,李存发身子微微一颤――果然有猫腻。

李存发到底干了些什么,洪璜楠还不清楚,不过看得出这事让他在元老院面前担惊受怕。考虑到三良的合理负担虽有拖延,还是一文不少的。多半有仗势欺人,鱼肉乡里之类的事情。

“席草买卖做得不错吧。”洪璜楠说,“我记得原来被吊死的那个土豪也是做席草生意的。”

李存发硬着头皮道:“罗老爷那是大行商。小民不过是个小商贩,比不了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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