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了户口,领了身份证。警察们便告辞了。万里风恭恭敬敬的送她们出去,回来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这次还算顺利!”
“多亏咱们有《平髡手记》!”孟伯飞神情凝重,“髡贼这这一手盘底十分厉害。若无预备,今天肯定会露出马脚。”
他们虽然在团队中是副手的位置。但论江湖经验远在卓一凡之上。这报户口,领证件。若是一般的百姓自然不觉得什么――最多就是觉得琐碎。但是对这个拼凑起来的团队来说却是十分厉害的一招。
只要其中有一二个人说得话和其他人对不上,立刻就会露出破绽来。
卓一凡却顾不得感慨。他得马上出去发出“安全抵达”的暗号,以便和司马求道联络。
发出信号是很容易的:只要在客栈所在街巷的公共厕所围墙上放上一块石头就可以。
信号发出之后还没收到回应,这边李小六已经来请他参加“宣讲会”了。
“琼安客栈”的客户几乎全是准备到临高来“避嚣”的地主老财:有得是家乡闹灾实在待不下去,卖掉土地房屋举家外逃;有得是看着大明的气数将尽,有天下大乱的兆头,便派遣几个子侄到临高买房置地,给家里备一条后路,做得是“狡兔三窟”的准备。
不管是哪一种动机,这些人都携带着大量的资金要在临高购置产业安顿下来。临高固然是个太平地方。但是这里的社会管理模式完全是近代化的。别说小地方来得土财主,就是京师、江南来得地主也未必能够适应本地的规矩和风气。
为了避免客户们到临高不久就惨遭鞭刑或者去挖沙子,李孝朋便专门为新来得客户们准备了“移民入籍宣讲会”。
这种宣讲会是由客栈为举办方。流程是延请临高县办的归化民干部先来介绍临高的基本法律和政策:为此李孝朋还专门自掏腰包印刷了小册子提供给客户。然后就是关于相关的投资推介。
卓一凡作为“少爷”自然不能拒绝――他可是打着来买房移居的牌子来临高的。
宣讲会的地址就设在客栈花园里。为了满足客户们“大明式生活方式”的需求,“琼安客栈”专门在花园里辟出一个院子,设有花厅,还有小戏台一座。可供老财们宴饮看戏排遣寂寞空虚之用。
花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这些都是最近赶来到临高的大户们。即有胡须斑白的长者,亦有翩翩少年,更有已经隐隐发福的中年人。一个个浑身绫罗绸缎,只是面色神情都有些惶恐不安。虽说大家都传临高是人间乐土。但是此地实际已经不是大明的治下。从他们进入琼州开始,派来迎接的客栈伙计就反复提醒他们:这里与大明规矩不同,切记不可擅作威福。
不少人家都是拖家带口,即使是只派遣子弟来得。也携来了大笔财产,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稍有差池,对一个家族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他们眼下唯一可以信任本地人士只有“琼安客栈”的东家。因而对这“宣讲会”十分看重。不但主事的老少爷们来了。后排的还悬起了竹帘子――显然女眷们来得也不少。
宣讲尚未开始,花厅嗡嗡的一片压低了的说话声。
卓一凡带着书童。由李小六引着在一张空桌上落座,桌子已经放了茶水和四色水果点心。
李小六小声道:“卓爷,您且坐。这是《移民入籍指南》,宣讲的要害这上面都有,您到时候边听边看,听起来容易明白。”
小六说完,又给他面前的茶盏注满了茶水,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不过一会,李孝朋就引着一个短发穿着灰色四个兜衣服的“假髡”来了――卓一凡知道这大约就是所谓的“干部”了。据说石翁说,这些“假髡”过去都是大明的莠民,即养活不了自己又不肯去死,便都投奔到髡贼这里为虎作伥,都是髡贼的得力爪牙。不少朝廷的忠贞之士就是折损在他们的手下。
卓一凡想见识见识这“得力爪牙”是何面目,凝神望去却见只是一个普通的青年人:充其量不过三十岁,长相普普通通,肤色黝黑。留着和尚一般的短发,脸上干干净净,一点胡须也没有。穿着一身灰布对襟棉布小褂,肘下等处还打着补丁――看上去很是穷酸,然而衣服干净整齐,浑身上下都透着干净利落劲,身上斜挎着一只本色的帆布挎包。
李孝朋开场说了几句,无非是场面上的客气话,又介绍了来人是“民委会临高县办事处民政科办事员。”
卓一凡不知道这头衔算是什么官职。不过想来是个书吏之类――心中暗暗鄙夷。
只见对方站到中央的桌子前,讲挎包取下放在桌上,抬眼横扫花厅,目光从容镇定,完全不似他所见过的大明胥吏那种要么唯唯诺诺,胁肩谄笑;要么故作阴沉,阴险狠毒的表情。
他心中暗暗赞叹:髡贼手中真有人才!
那“假髡”也不客套,三言两语就开始宣讲本地的政策法规。
卓一凡原想不过是来应个景罢了,现在却收敛起轻慢之心,仔细听了起来。
宣讲的内容几个部分,第一部分是牵扯到日常生活的法律条文,诸如《卫生条例》、《市容条例》和《治安法》……这些都是日常会接触到的,稍有不慎就可能触犯到,对于从大明过来,旧有生活习惯还没有来得及改变的人来说,要“犯法”那真是分分钟的事情――甚至可能一上街就犯法。
对于这些大户们来说,有得条例和他们干系不大,比如随地吐痰和大小便之类,他们出入都有仆役携带痰盒,至于大小便也知道稍存体面,只要有厕所可用,绝不会当街方便。但是缙绅大户们习以为常的社会生活上的种种“特权”,在元老院治下都是绝对禁止的。
换而言之,官府不是缙绅大户们一张片子就能支使用得动的了,也不会因为你是粮户或者有功名就可以成为“国家根本”,凡事都给你“稍存体面”,可以享受种种法律上的豁免和优待。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句话振聋发聩,让原本习惯于特权的大户们惶恐不安起来。怎么?自己以后要和刁民平起平坐么?那些刁民,原本有衙门的板子、站笼也还要时不时的抗租闹市,真要“人人平等”了,这日子还能过吗?
在座的大户们有得心中就打起了退堂鼓,已经带着全家来得,也开始懊悔自己草率。
“所谓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是偏向穷人就叫平等,而是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秉公办事!咱们元老院治理下,不会因为穷富、性别、籍贯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就偏向谁,袒护谁。我想大家也知道,大明有些官自诩清廉方正:富人和穷人打官司,他偏向穷人;财主和读书人打官司,他就偏向读书人……在咱们这里,没有这回事!”他说着把手往下一劈,“谁有理,谁合法,我们就保护谁,谁无理,谁犯法,法律也绝不会绕过他!”
卓一凡暗暗冷笑:这种假大空的漂亮话也说得出来,髡贼真是恬不知耻。且不说他们是不是会偏向穷人,就说这“人人平等”,历朝历代都有“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的说法,可有谁当真了?要知道“刑不上大夫”也是圣人说得。
果然,周围的大户们脸上都露出了将信将疑的表情。
干部似乎知道他们想什么,又说道:“我知道你们一时半会还不相信。不过你们在临高来日方长,大可自己体会一下我今天所说的是真是假。”(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三百六十节 政策法规
接着,这干部又开始解说民法中和大户们关系较为密切的部分。+w.
最重要的是关于奴婢。大户们几乎无一例外都带来了大量的奴婢。明代本来蓄奴之风就甚盛――一个举人出门,随行家奴就有二十多人――明末战乱灾荒频繁,大量人口流离失所,蓄奴成本极低。
元老院是不欢迎私人蓄奴的。特别是中国封建社会的奴婢,绝大多数都是用于家庭服役,除了消耗社会财富之外毫无产出可言。而且蓄奴还使得大户直接控制了大量的人口,这对元老院来说更是难以忍受的。
因而在元老院在法律层面上是限制蓄奴的。不仅完全禁止奴隶买卖,对原有的奴婢也有各种限制。凡是在元老院治理下蓄养奴婢的,必须缴纳一次性的“奴仆注册费”才能继续保有奴婢,然后每年还要按照人头缴纳“奴仆使用税”。
这一条立刻引起了下面嗡嗡的议论声。这算哪门子王法?自家买得奴婢,用着还得向官府缴税?而且是每年都要缴!
慢着,这还不算完:按照元老院的法律,每户的蓄奴数量是有指标的,如果“超指标蓄奴”,在奴仆使用税的征收上就要按照累进制征收。也就是蓄养越多,缴纳的税率就越高。
这个政策不仅是为了减少蓄奴数量,同时也迫使大户人家进行分户的法律手段之一。为了少缴税,原来的几代同堂的大家族势必会考虑通过分户来增加奴仆占用指标来避税。
眼看着周围众人一个个都露出不忿之色,卓一航却暗暗点头。他虽然自己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家中同样呼奴使婢。但是对蓄养大量奴婢盘剥奴役并不赞成。
髡贼这一手,虽然不明说禁止蓄奴。实际却是大大提高了蓄奴的负担,变相的限制了蓄奴。堪称仁政――只是这仁政也未免太铜臭气了。他的心中即佩服又鄙夷。
这干部又说了许多在临高生活的注意点。前后大约半个时辰。虽然时间不长,但讲得很是透彻明白。讲完话,卓一凡见他又和李孝朋说了几句话,便见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页纸来交给他,李孝朋盖了章,撕下一半交还给他。这干部才去了。
卓一凡暗暗纳闷:若是给个“人事”倒是明白,这又盖章又撕纸的算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这“宣讲政策”并非免费。为财主专门上普法课可不是民政科的工作范围,元老院的移民政策是“打开大门”,从大明土地上过来的百姓。谁来都欢迎,并不特别优待某一类人。所以照例要收费。费用自然是琼安客栈支付。李孝朋盖了章,单子就是交款凭证。
接下来,就是李孝朋的宣讲时间了。他谈得,是老财们最关系的事情:购房置地。
购房自不必说,不论是全家移民还是“狡兔三窟”,都得有个长久的住处。为了继续维持全家锦衣玉食的传统生活外加老婆少爷小姐艳羡的“澳洲式生活”,少不得还得置下土地产业来才行。
不过李孝朋的话又一次给他们泼了冷水。临高这里的土地政策十分复杂。和大明不同。大明只要土地所有人同意出售,不管买之前是什么土地。买下了基本上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造房子、盖作坊、养猪、种菜还是作墓地。一般都不会有人来过问,更别说城管市容之类的来干涉了。这种放任自流的体系的残余一直维持到1949年。那时候堂堂的北京城里居民区里堂而皇之的还有各种牲口圈、家禽棚,猪羊牛鸡鸭鹅应有尽有。杀猪宰羊也是直接在城市里的街道上公开进行的。至于城里有墓地这种事对当时的任何城市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