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化/淀/粉,”江山说,“看到鉴定结果以后,我向军工口和化工的几位元老小范围地询问过。这是恐怖分子偏好的爆炸物,因为原料比较容易获得,安全性也较好。作为黑尔来说使用用少量的硝/化/淀/粉混合黑火药装填炮弹就能显著地扩大威力。他应该是用实验室方法制作的,数量不会多。”
“至于他在现有的条件下能把产量提高多少,一个重要的制约条件就是原料,特别是硝酸和淀粉的产量。关于后者,我们必须从当前菲律宾的农业着手。”
“菲律宾人种的多半是水稻,这玩意淀粉含量很高么?”
“红薯,你忘了福建的红薯就是万历年间从吕宋引进的。西班牙人还带来了玉米和木薯。这些作物都可以用简单的手段来提取淀粉。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对目前菲律宾农业状况、粮食生产的了解不多,而且不少情报是自相矛盾的。殖民当局如果要扩大淀粉作物的种植,是否有足够的条件,他们能做到哪一步?兰度毕竟以前只是个军人,不能指望他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
“所以勘探队需要农业领域的专家,至于勘探活动,必须在兰度的工作掩护下进行。”
“给兰度发电报,要他尽快查清硝化淀粉的事情,尤其要查明那个保罗有没有在成规模的组织生产。”
他加禄女佣站在别墅二层的起居室门前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扯动门框上悬挂的绳索。门铃一响,里边连绵不断的琴声便停住了。
伯爵站在门后,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他的目光扫过女佣的脸庞时,后者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主人在早上弹琴时不喜欢受到打扰,“塞巴斯蒂安先生来了。”她战战兢兢地说。
“去楼下的浴室,安排好热水。让女仆们做好准备。”魏斯挥手打发走了女佣。伯爵私邸的大浴室已经传出了名气,用彩瓷铺砌墙壁和地板,硕大的白瓷浴缸,无不令人瞠目结舌;更不用提能调节温度的特殊机器,比罗马喷泉还要华美的镀金热水喷头。马尼拉的权贵们当中,若能有幸受到伯爵招待,享受一场有美丽女仆服侍的芳香波浪浴,足够让他们在各种社交场合吹嘘上好几个星期。至于教士和医生的那些关于洗澡的迂腐学说,早就被当做一阵风从耳畔吹了过去,毕竟这可是连在东方都闻所未闻的“东方式享受。”
当然,出于清洁卫生的考虑,兰度本人是从来不使用那个大浴室的,在花园里有他的专用浴室。至于他的部下和仆从们也享有专门的集体淋浴房。以免从达官贵人那里染上什么梅毒之类的贵人流行病。
他重新关上门,走进卧室里拉动了铃绳,随后打开传声筒的盖子:“咪咪,告知舰长:艾丝美拉达号要在两小时后出发。我将去甲米地船厂,还有一个西班牙官员同行。”
“会准备好的,先生。”
放下电话,魏斯回到起居室,继续坐到佛罗伦萨制造的双排键盘大键琴前边。思路被女仆打断以后,他只好反复弹奏着那几个虽然熟悉而又显得零碎的乐句,弹上一会儿,就在自己画出来的五线谱纸上记下几个音符。虽然大键琴弹起来远不如钢琴顺手,音色上差距更大,魏斯还是从花了不少钱从本地教堂的圣器库中买下了它。重新弹奏记谱那些旧世界里熟稔热爱的作品,是紧张的间谍工作之余他仅有的休闲。
塞巴斯蒂安?台?安德拉德新得到一份差事。热诺利诺?帕尼奥被撤职关进了监狱之后,总督出人意料地命令公共财政官兼管王家船坞,大家都说这不过总督为了给这位财务官一点好处而重复设置职务而已――安德拉德先生对造船和船只都一窍不通。这位新上任的“阁下”首要任务就是监督船厂不受火灾的干扰,同时督促新任的造船厂总监卡路西奥?帕尼奥尽快完成新巡逻快船的订单。。他当然不知道策划纵火和刺杀案的主谋眼下正陪着自己站在艾丝美拉达号的前甲板上谈笑风生。(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四节 海上的虚荣心
安德拉德可笑不出来。几分钟前他还坐在尾舱舒适的沙发上,啜饮清凉可口的莫及托酒,感谢伯爵提供如此舒适的方式送自己前往船厂,免除了在海滨大道颠簸奔驰大半天的痛苦。伯爵却把谈话的主题转移到替荷兰人为虎作伥,威胁殖民地安全的马来强盗。
他越说越情绪激荡,义愤填膺,“你知道我遇上这些生番会怎么办?我会像捏臭虫一样捏碎他们!”安德拉德甚至插不上一句话就被伯爵拖出舱房上了甲板。船钟当当地发出急响,从甲板舱口下如同涌浪般地冲上来一群水手,他们制服整洁,动作虽快却丝毫不显凌乱。那个看似日本人或中国人的船长吼叫着奇怪的语言发号施令,片刻之后,船首的短炮已经卸下炮衣,装填弹药,炮手摇动着转盘,一声轰响,粗短的炮身顺着炮架猛地后退,开花的霰弹打在平静的海面上浪花翻滚,犹如沸腾了一般。
从敲响船钟到炮弹出膛,安德拉德估计只有两三分钟的时间。伯爵手中握着一只比纽伦堡蛋小巧精致得多的怀表,财政官顺着他的目光扬起脖子看过去,帆已经落下了一部分,露出用铁箍加固的桅杆和硕大的桅盘,里边现在已经站满武装的水手,手持火枪,随时准备狙击任何可能出现的目标。
艾丝美拉达号最近一次从博铺返回前,已经借着在海军船厂维护的机会更换了炮械。舰艏的68磅卡隆炮换成了更轻便的48磅炮,节省下的重量用于在两座战斗桅盘里添置三四式机关炮。代替了打字机。这些武器或是按照魏斯的命令先拆下来藏进底舱,或者紧裹在油布炮罩下。即便只是48磅卡隆炮的一发实弹射击也足够声势惊人了。原本朝着游艇前方驶来的一队帆船,被炮击所惊吓。慌张的纷纷转舵掉头,直向马尼拉湾深处躲去。魏斯发现那几艘船大小不一,最大的似乎一二百吨,都是戎克船型,桅杆上却张挂着欧式横帆和三角帆。用望远镜看去,船桅顶端都飘荡着一面白底红色的勃艮第十字旗。
“多奇怪的船,看起来如此有趣。”伯爵把自己的望远镜递给了财政官。
“那是德尔加多先生的船。”安德拉德说。“他总是从中国人手中买下眼看要报废的旧船,还有那些一次性的贸易船――都是用没有干燥过的木材制造,稍稍修补一番便可以装货启运,这样做倒是很便宜。如果不计算那些随着朽烂的船板一起沉没到海底的货物的话。几年前德尔加多先生还是殖民地最富有的船东,可现在他比萨那夫里亚先生差得远啦。”
“妙不可言的生意人,那么他的船上又会装载什么样的宝货呢?”
“让我想想,这样的船只能在群岛间走近海航线。”财政官又举起了望远镜:“似乎是从米沙鄢开来的。船上装的应该是玉米。”
“玉米?”
“总督阁下的命令,”安德拉德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他下令从米沙鄢调运那里出产的玉米,还有番薯,甚至准备拿出吕宋种出的稻谷换购这些东西。”
“见鬼,如果我发放玉米而不是面包和大米给士兵做晚餐,他们一定会造反的。玉米、番薯,那些玩意只配当马料。”
安德拉德诚恳地赞同。“这种做法糟糕透了,真的。眼下还得派船去暹罗或者马六甲采购稻米。我们现在还不得不为那些日本人发放口粮,他们是绝计不吃玉米的。”
“难道这里的日本人很多?萨拉曼卡先生还需要关心他们的口粮?”伯爵漫不经心地随口应声,放下望远镜,顺手招呼勤务兵:“把喝的送上来。”
“最多时超过三千人。带着他们的家眷,在马尼拉附近聚集成几个不小的村镇,都是虔诚的基督徒。三十年前正是他们组成义勇队与国王陛下的士兵并肩战斗,才平息了中国人掀起的大暴乱,那真是恐怖呀。”
“这些好人们怕是愈来愈少吧。日本皇帝和执政将军已经诏令禁止人民再离开本国了。”伯爵亲手往杯中斟好掺有砂糖与果汁的朗姆酒,财政官几口便喝光了,满意地咂着嘴。
“能服役的人还剩下一半多,这些可怜的信徒的日子过得不好,他们只能靠给人当兵过日子――有人还不得不去给吃奶酪的货或者其他鬼知道什么的异教徒去当兵。”安德拉德端着空杯子,眼巴巴的看着有没有人给他再倒上一杯酒,伯爵的侍从立刻满足了他的要求。
“亲爱的伯爵,要知道整个马尼拉只有不到700名欧洲军人。我们每年都花钱把穷鬼们招募来充实军队。可是路上要把一半人投入大海,剩下的会在抵达各个执勤地点之后再死去一半,余下的人也被热病和痢疾折磨得无法作战。从来就没有哪个连队能够满员――更别说现下还必须抽调出三个连队派驻到碧瑶去守卫金矿,得把那里的黄金挖出来才能招募更多的军队。同时也需要更多的士兵守卫军工厂和船厂,萨拉曼卡大人认为,当前唯一办法只有重新征召日本士兵,不是作为义勇队,而是在殖民地军队中编成新的连队,用火器装备训练他们。”
“即使招募他们入伍,要作为军人的话他们中相当一部分年龄已经偏大了。”
“是啊,您说得何尝不是。但是总督别无选择。在菲律宾的日本人只有这么多了,就算我们把他们中的健康男性全招募入伍也很难扩充出足够的军队来。”安德拉德叹息道,“而且我们还遇到了竞争对手。”
“竞争对手?”
“海南岛上的澳洲海盗们,他们的代理商正在整个亚洲招募日本人去给他们当雇佣兵――待遇优厚。甚至在菲律宾也有日本人去投奔他们。”
“这太可恶了!”
“谁说不是呢,澳洲海盗们即强大又富有,以至于他们的野心大到要入侵中国。”安德拉德面露忧色,“听说他们已经把中国的海盗王给打死了,吞并了他的舰队。上帝保佑,幸亏他们对菲律宾只满足于抢劫几艘盖伦,而不是跑到马尼拉试图劫掠殖民地。否则,恐怕我们难以有充足的时间来筹集资源编练新军队。”
“我相信总督殿下会将训导新军的任务交给当前马尼拉最优秀的日本移民。”
“不,不是保罗,萨拉曼卡大人从来不把那人当日本人来看的,而是当作上帝派来的使者、救星。他一降临,殖民地面临的财政和安全危机好像烈日下的冰雪般地消失了,”安德拉德背靠着舷樯,努力想在随着风力加剧开始摇晃的甲板上稳住身体,酒精似乎已经开始发挥作用:“并且保罗先生忙得很呢,他没日没夜的工作,吃住都在工厂里,不停地向总督提出要求,更多的工匠、更多的苦力、更多的铁、铜和木材,更多的硝石。可索取了如此之多以后,他给我们看见什么成果?一场远征就耗尽了所制造出的火箭和开花炮弹。眼下平均每尊螺旋线膛大炮只能分配到两颗锥形炮弹。当然保罗先生会面对圣像发誓,更新式的机器即将完工,新炮弹将成百上千地制造出来,就像雨后树林中冒出来的蘑菇那样快!但愿从碧瑶挖出来的金子买得起那么多炮弹。”
“那么负责督导指挥日本人连队的是”
“是幸运的皮拉尔上尉。啊,救命!”
甲米地半岛已然在望。越过青黑色的岩石,可以看见海岬后边高低错落的桅杆,尚未降下的帆篷。对很多吃水较深,无法驶入巴石河的大船而言,海岬后的卡纳乔湾是个不错的避风锚地。风向此时开始改变,愈刮愈强,游艇被劲风带离了惯常的航线,舵手朝上风向转了一个罗经点,以便绕过航道中的一丛礁石。谁也没想到的是,岬角后突然窜出一艘四桅杆的大盖仑船,艾丝美拉达号猛地兜了半圈才避免了撞船的惨剧。如果不是伯爵麾下的水手反应及时架住了他,安德拉德免不了会在急剧侧倾的甲板上打个滚,那样的话对一名半岛贵族出身的殖民地官员而言,未免太有伤体面了。
“嘿,混蛋,他们想干什么?”
大盖仑船艉楼附近喷出了一团白烟,隆隆炮声在海浪翻滚的水面上回荡。
“放的是空炮,大概想警告我们离得远一些。”安德拉德被水手搀扶着走过来,发现伯爵正凝视着盖仑船。它桅顶悬挂的黄红两色勃艮第十字旗耀眼夺目,比其他船只都大上一号。另一面旗帜则夸张地绣了只雄踞于城堡上的狮鹫。
“是堂?萨那夫里亚先生的徽章,”安德拉德特意避开了“纹章”这个词,“这不是墨邱利号,只是他的一条商船,大概是从果阿或者科罗曼德尔海岸回来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五节 宴会
伯爵的嘴角讥笑似地弯了下去,转过身对一名似乎是头目的水手吩咐了两句。随后甲板上响起了急促的哨声。在财政官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十几个水手飞快的各就各位,甲板上的卡隆炮被脱下炮衣,迅捷地转向右舷,炮口仰起,火星随着巨响四处飞迸,48磅实心铁弹越过盖仑船艏,从涂金的涅普顿雕像头顶飞过,落到船身另一侧的海里,溅起的水柱几乎同桅杆一样高。第二炮打在游艇与盖仑船之间,水柱落下来劈头盖脸地淋在盖伦船甲板上。夹叉射击的震慑效果透过炮烟和飞散的水花显现在财政官和伯爵眼前,大群的东印度水手在盖仑船甲板上乱哄哄地窜来窜去,惊慌失措。一侧船舷的炮门慢慢掀开,但船上载货太多,炮门比平时更靠近水线,被海风激起涌浪拍击着船壳,海水随即流入了敞开的炮门,不得不又关了起来。结果就是当艾丝美拉达号已经乘风远去,而盖仑船自始至终未能还击一炮。
“您疯了吗?您这是干嘛呀?”安德拉德终于从目瞪口呆的状态里恢复过来,“方才您的炮弹只要有一发击中船舱就完了。萨那夫里亚有为殖民地承运硝石的王家特许状,那艘从印度回来的船货舱里一定塞满了硝石。看在上帝的份上,如果供应整个殖民地的硝石都报销了,您让总督殿下怎么办?”
“不用担心,亲爱的塞巴斯蒂安。”伯爵依然在微笑着,“我不过是在向堂?萨那夫里亚先生表示我的友谊。况且并非只有他才能为促进王家殖民地的福祉而效力,我也可以。这一点尊敬的萨拉曼卡大人应该知道。”
正当马尼拉的日落时分。像往常这个时节一样闷热,只是太阳已经落入了逐渐从海平面上升起的云絮里,云缝中透出的道道金光,映出巴石河宁静的水面上一片绚烂的光彩。一辆金灿灿的马车驶到河畔,停到了在一所别墅的大门前。那是一所以雅致而著称于整个殖民地的白色花园住宅。它装点在河边的树丛里,宛若镶嵌在绿荫中的珠宝,同这辆涂满金漆的马车所呈现出的浮夸风格极不相称。不过,车辕前拴着的四匹健壮的骏马还是赢得了围观者们的一致赞赏。不幸的是,只要仔细分辨。就会发现四匹马不但马种不同,就连毛色也并非完全一致。为了掩饰这点缺憾,马车主人便往每匹马额头上都系起高耸的玫瑰花结,结果愈发显得庸俗不堪。
一个年近五旬的西班牙绅士跨着大步迈下马车。脱下插着羽毛的华丽帽子。连同手杖都丢给东印度跟班,露出了几缕贴在满是油汗的头皮上梳得十分整齐的头发。他略微整理了一下绣着金线的白绢皱领,很满意自己身上用南京缎缝制的黑外套和紧腿裤都挺括闪亮,金质的勋章配着缎带挂在前襟,已经擦过很多遍,锃明透亮。他带着聛睨一切的神气四下打量一番,然后朝站在台阶上的仆役喝道:“夫人在哪里?去向你们的主人通报堂?埃斯特万?萨那夫里亚先生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