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观摩团的人已经坐到了体育场旁的看台上――看比赛并不组织学生观摩,学习压力又大,所以场内只有三分之一的看台有人,还有些散兵游勇稀稀拉拉的分布在场地四周。
因为不是正式的比赛,因而也不设专门的贵宾席,当然也没有人负责接待工作。还是在董元老的亲自过问下,才把参观团引领到距离场地最近的一排看台座位上。
一行穿着长衫。留着发髻的缙绅文人坐在看台上,在董元老看来有一种强烈的不适感。
果然长衫和发髻和元老院不般配。他暗暗嘀咕着。
正当他发散性的思索到了剃发令的时候,一个学生跑过来报告比赛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他宣布开始了。
董亦直不但是比赛的主持人,还是裁判,实际上他还是两队的教练――由于元老们中间并没有人真正玩过橄榄球的,更别说还是英式的了。只能看了书再当教练而已。董元老这个只会踢几脚足球的人也靠了书本和少量的视频资料就勉强上阵了。
第一次开球之后。茉莉轩的士子们坐在看台上呆呆的望着球场――他们虽然看不懂场上的变化。当时大概明白就是两伙人抢一个球,然后拼命往门里踢。这种粗野的“球戏”让士子们目瞪口呆。他们中有的读书广博一点的,或者去过广州之类的大地方的,自然就把这种球戏和蹴鞠联系在一起。
蹴鞠虽然在唐宋最为繁荣,但是明代在市井百姓中亦很流行,当时此时蹴鞠已经沦为一种表演性的“戏”或者自娱自乐的活动,失去了宋代以前两队对抗竞争的内容,甚至名气也不大好―专业蹴鞠组织“圆社”就是市井帮闲的角色。大多为大户人家和高级妓院服务。
类似黄秉坤这样的“耕读世家”的良家子弟,甚至连蹴鞠这样的活动看都不看的。完全视其为一种下流社会的玩意。
澳洲人也玩蹴鞠,让他们的第一个反应是澳洲人自称“大宋苗裔”还是有那么一点来头的,不然何至于要在学校里也开办这种球戏?想来这也是道君皇帝的遗泽。
但是,随着球戏的深入,参观团的成员很快意识到,这“澳洲蹴鞠”和他们看过的蹴鞠毫不相干,不要说没什么花式的白打,光双方来回争抢,队员们互相配合这拼命带球达阵的气势倒有点排兵布阵的意思。
虽然已经知道髡贼迟早要“造反”,但是看到一群十几岁的小孩子在场地上蹴鞠已经流露出一股强悍的斗杀之气,参观团成员们还是觉得一阵发自内心的忧虑――他们中的大多数倒不是为了大明担忧:大明朝廷距离他们实在有点远,存在感不高――而是这些澳洲人精心培育年轻学生,流露出来的气质已经是和他们是格格不入,这样一群人日后若是做了新朝的官,也成了“士大夫”,自己这些人如何自处?还能不能算得上新朝的“士”?
想到这里,几个秀才已经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了。“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这是自古以来读书人的念书的终极目的。如今这即将要另树旗的新“帝王家”看起来根本不稀罕自己的“文武艺”,这书不就白念了?!心思活络,贪慕富贵的,早就在偷偷的想不知道这澳洲学问该从哪几本书开始念才行?
黄秉坤正在凝神观看场上的赛事――他渐渐的有点看出门道来了,开始他还只觉得这是一种蛮力之戏,无非是看谁跑得快,力气大而已,但是渐渐的他发觉其中颇有排兵布阵的奥妙。更为难得的是,每队队员在夺球送球时候的配合堪称精妙,前后跑动、夹击。策应……无不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这要打起仗来,就是一等一的精兵,再想到那队形严整的跑步和做操,黄秉坤忽发奇想:莫非髡贼是以军法治国?
忽然感到有人拍了他一下,转过头一看正是王教谕,王先生的脸因为羞愤而扭曲起来了。他低声道:“真是世风日下!败坏人心!”
黄秉坤正莫名其妙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一处看台上,是二十多个女学生,也分为两队,各持红蓝一色的绸花,随着场上的节奏在那里又唱又跳。原本只是盖住膝盖的裙子随着她们的跳动不时翻动起来,露出及膝袜上面一点点小麦色的大腿。
在她们的带动下,场边观战的同学们或是叫喊,或是欢呼,十分的热闹。让这边观战的参观图一隅显得特别冷清。
黄秉坤对女学生的绝对领域没什么兴趣――他觉得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髡贼正在不遗余力的做大明药丸,这样下去,不仅大明要完,就是这华夏的万世一统恐怕也得亡在这伙假宋的手中!
王赐见他不说话,正要再说几句,忽然场上响起了号子,有一队宣布换人了。
上场的不是别人,正是黄平。黄秉坤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小厮穿着这样的短衣短裤――要在黄家寨里,黄平这样的在宅邸内奔走服役的小厮是绝对不许穿着露腿露胳膊有辱斯文的衣服的。
只见自己的小厮黄平穿着的短衣的前胸背后都有个大大的“大食数”, 头戴藤葵,关节上全部缠绕着厚厚的带子。黄秉坤忽然发现自己身边这个瘦小的男孩已经长高长壮了,他裸露出得胳膊和大腿上都是结实的肌肉,在场地上奔跑喊叫着。
上场不一会,黄平就配合着打了一次进攻,虽然没有达阵得分,但是他在进攻中的表现出来的力量和机敏性却让黄秉坤刮目相看――自己怎么从来没发觉这少年有这么大的本事?要知道黄家的家仆们都要练武,黄平是出了名的“无用”,连很简单的太祖长拳都学不来。
“澳洲人真有点石成金的本事。”正在感慨的的黄秉坤忽然听到了刘大霖的声音。
“山长,您――”
“醒了,听说你们都在这里观战,我也来凑个热闹。”刘大霖道。
“这里日头大,我们还是到席棚下观战好了。”黄秉坤赶紧扶着刘大霖到了一边的遮阳篷下。刘大霖似乎对这充满了活力的运动颇有兴趣,不时的看着场上的比赛呵呵的笑。黄秉坤却再也没有看下去的**。突然,一阵剧烈的欢呼声把黄秉坤从发呆中拉出来,只见穿着红衣的黄平在场地上高高的举着双手快速的跑,脸上洋溢的幸福是黄秉坤不曾看到过的。他正懵懂间,刘大霖却告诉他了:
“这是得分了。”
“山长?!”黄秉坤很是惊讶。山长行动不便,很少出门,居然对髡贼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家管家的孙子就在这里念书,他也喜欢这橄榄球戏,我也知道一二。”
黄秉坤正要说什么,黄平挣脱了背后一脸兴奋想要拉住他,抱住他的队友的追逐,跑向自己同学的看台,里面一个女生也伸出双手,跳了出来,和他紧紧的拥抱在一起。这一举动顿时让黄秉坤傻了眼,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胸中坍塌了下来。阳光照耀在整个场地上,亮晃晃的,唯独他站得地方有着一片长长的阴影。(未完待续。。)
ps: 抱歉停更了这么多日子。过年的时候人都变得懒散了。不过还是要努力再出发的。
这个新年里我正式进了akb的坑啦,哈哈哈哈。
第一百一十五节 芳草地参观记--失落感
黄平虽然表现活跃,但是红队总体实力稍逊一筹,比赛以蓝队胜利而告终。终场哨声吹响,董亦直从操场上下来向参观团的诸位打个招呼。
刘大霖满目好奇的看着这个澳洲先生:黝黑的面庞强壮的身体,还有刚刚做了一场比赛的裁判,跟着学生跑前跑后――运动后的大脑门上细密的汗珠。
“董先生,贵众果然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刘大霖含蓄的说道,“听闻这些孩子大多是大陆上搜罗来得贫苦孤儿?没想到一经你们的调教,个个光彩照人,不似贫寒卑户家的子弟了。”
“哪里,”董亦直谦虚道,“孔老夫子不也说了吗:有教无类。陈胜吴广也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天下贫富虽然不能均,只要人人有书念,贫寒小户的子弟亦能真正出头。”
中国古代的科举制度的确是一种相对公平的制度,起码从制度上保证了贫寒家子弟能够通过读书科举来改变命运的可能性。不过,在现实中能够实现这一改变的人凤毛麟角,读书在古代社会是要相当的经济基础的,真正的底层百姓除非有机缘巧合,否则根本不可能有余力来供应子弟念书的。
刘大霖自己是很明白这点的――他自己就是官宦家庭出身,不管是当初乡试还是后来的进士科的同年,真正出身穷苦百姓家的没几个。至不济的,家里也有几亩薄田或者宗族里有资助。
澳洲人办学,虽然讲授的不是圣人之学,但是却堪称是真正的“有教无类”。他虽然不是商人,平日里的营生也是交给家人打理,但是也明白这么大的一所学校,几千个学童每天要花费的钱粮就是个极大的数字。更别说造房起屋等等建造为此学校本身的种种开销。刘大霖估计,这学校就是过去的临高县拿出全县的税赋都养不活。
“呵呵,这百年树人的本事,也是学生万万不能及的。”刘大霖发自肺腑的说道,“只是学生一直不明白,贵众已经纵横四海,只要愿意,搜罗全天下的财富怕都不在话下,为何还要做这费心劳力之事?岂不闻人生苦短,你们花了这许多本钱培育出来的人才。也得十年二十年后才能派上用处。”他说着这话,一双不大但是锐利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董亦直。
董亦直一时语塞,心想我等要建后宫建人种博物馆什么的黑秘密怎么能跟你讲,和你也讲不明白。刘大霖看着董元老脸色憋的有点红,似乎是苦苦思索,最终董元老终于想出了一句。当即昂首道:
“我等办学,即不为财,亦不为权,更不为名,为得是有朝一日:普天之下,莫非华夏之土,率土之滨。莫非华夏之臣!”
一时间周围的士子们都听到了,一个个目瞪口呆。这话狂妄之极,已经远远超出了“造反当皇帝”这样的水平。
黄秉坤心中暗道:“狂悖之极!”
他看着刘大霖的表情――却见他的表情十分复杂。心中暗骂:“你们也配提华夏!”这帮人就是以夷变夏的狂徒,还一天到晚把华夏二字挂在嘴边当招牌,真是恬不知耻到了极点。
黄秉坤原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和黄平好好谈谈――特别是要严阵指出拥抱女学生是“伤风败俗”,而能和他拥抱的女孩子必然也是“水性杨花”,要他好好的自我反省下,不要再堕落下去了。没想到这位从前的小厮看见他一点没有尊卑意识。没容得下他开始教训,居然大大咧咧的说自己要马上去洗澡,晚上还有自习就直接告辞了。
“明天要物理测验,我得回去好好温习下。”黄平说,“老师说,学好数理化就能制霸天下。我得好好下点功夫才行。”
这让黄秉坤的心里却很是失落:黄平是打小就伺候他的,情分远超一般的主仆关系。如今他来这里念了书。和自己却显得生分起来了。这澳洲人的学问到底有什么特别的,这么能迷惑人心?
也不知道自己当初送黄平来念书这一步棋子走得对不对?要不要干脆就把黄平叫回来,不在念书了?要是这样的话,自己好不容易安排的了解澳洲人的渠道就断了。如果不叫回来,这么一天天下去,黄平非变成个“假髡”不可。
怀着这样矛盾的心情一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董亦直在食堂看见有些发愣,于是询问他是否胃口不好。
黄秉坤摇头,他忽然问道:“适才听得芳草地的学子说,学好树里话,称霸全天下,可是真的?”
董亦直楞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哈哈一笑:“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