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来,一些他在广东游学时的同窗,在乡试时的同年,不管当时是否熟识,都纷纷给刘大霖来信,一方面是“叙旧情”,但是更重要却是是在试探问他临高澳洲人的来历底细,有的问可否和他们做买卖,有的问他们为何不尊王化,有的问他们火器犀利是否属实,还有托刘大霖买些澳洲人奇珍异玩的,林林总总,不可胜数。
刘大霖大病初愈,看了这些来信,突然发现自己对澳洲人的认识是那样的苍白无知。这伙当初怎么看怎么像海外蛮夷的家伙,竟然让这许多广东的士子纷纷致书详询。祸乱山东的孔有德,关外的建奴,都没有让那些士子产生这样的关注,那些无非就是武人作乱罢了。看来,澳洲人的影响力,在广东已经是与日俱增了。
黄禀坤被刘进士看的发毛,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见刘大霖挺直了腰板,像在县学讲学一样,坐在轮椅上,严肃的说:“我看澳洲人,虽然与我辈所学不同,但胸中还是大有沟壑的。况且他们同是华夏一脉,绝非夷狄。我这就去求见王教谕,请他来从中说合,让我辈也去澳洲人学校一观,增学识,广见闻。”
黄禀坤终于说动了刘大霖,心中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芳草地现在主要还是寄宿制学校,只有直系家属才可以预约去探望学生,而当时黄平登记入学的时候黄禀坤是不在家属之列的。况且黄家与髡贼还有杀子之仇,就算黄家如今没了报仇的想法,髡贼势必也是严加提防的。
他出了刘大霖家,回到茉莉轩书院,想看看有没有可以拉着一起去参观的秀才,以壮声势。书院里却空荡荡的,原本一铺难求的东西两斋空荡荡的,床铺桌椅上一览无余。只有少数铺位还有人住宿的样子。
正在彷徨间,突然一只手重重的拍在他的右肩。黄禀坤正心事重重,一惊,回头一看却是自己的战友粪霸李公子――这位李公子很久不到书斋来,一直忙着在县咨局里进出,这会突然出现在书院实在突兀。
“嘿,黄兄一向可好?”
“你呀!吓死我了,做甚!?”
“黄兄啊,果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呀。”
“怎么,什么事?”
“别装了,黄兄啊,你们黄家寨,不是都要加入那个天地会了吗?”
“什么!你,你说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节 茉莉轩教育考察代表团
芳草地的大门是最近刚刚重建过得,机器切割出来的方方正正的石灰石砌造而成的新古典主义的三拱门大门――这样就避开了在中国古典建筑上经常扯淡的所谓是否逾制的议论,另起炉灶总要容易得多,
门前的煤渣路上,芳草地学校新任常务副校长张智翔已经在恭候了――原本是准备胡青白来迎接以示隆重,但是执委会最后认为胡青白是人民委员格的官员,迎接本县的参观团未免太掉价,派本校副校长出面足矣――芳草地作为元老院目前开办的唯一一所综合性完全学校,在等级上怎么也得和北大清华一个档次。
芳草地的校长一职一直是诸多酱油元老们争夺的对象,组织处顶住压力,坚持学校的管理者必须是教育工作者出身,否则一律pass。为此还引发过一阵中西教育模式孰优孰劣的口水战,最终,这位张智翔以他的化学教师出身,副校长工作经历,会打猎,能开a1大货照,一级厨师证的获得者这一系列认证材料被认为“德智体美劳”全能教师从而获得了这一宅男元老们垂涎的职务。
张智翔对宅男们的制服妄想,鬼畜教师一概嗤之以鼻――干教育,当教师可不是一项好玩的工作:教书育人,堪称字字血泪,特别是中小学的基本教育,简直就是教师的殉道者之路。
张智翔是从教师待遇还很菲薄的时代就进入这一行的。他对后来的教师待遇大幅度提高之后大批人挤破头钻营来当教师的现象有一种嗤之以鼻的看法。在他看来,这种以高收入吸引人才的做法是本末倒置。他曾经在芳草地的教师会议上不止一次的说过:教师就得是一个穷但是地位崇高的工作。教师要有殉道者那样的崇高光环。才能吸引有真正有志于教育,愿意为此献身的人来当教师。否则来得不过不是一批逐利的庸才。各种教育界的奇葩也是由此而起的。
这番高论在芳草地不止一次的引发元老教师之间的争论。久而久之,元老教师们就给张校长起了个绰号:“殉道者”。
张校长今天满面春风,身穿一件浆洗的笔挺的细布“教师工作服”。元老们虽然经常穿着土布制做,仿中山装或者作训服款式的工作服以便于开展工作,但是芳草地到底是个学校,元老教师们的穿着也就稍微讲究一点,张校长上任之后,更是专门请妇女福利社里的女元老们专门设计裁剪了一款专用教师工作服。以彰显师德尊严,同时规定校内不管元老教师还是归化民教师,一律穿着这种教师工作服。
随之而来就是强制性每天签到的工作制度和工作量定量化。过去元老教师相对松散。只要没有课,上下班时间随意。课时多少也可以根据自己的状态进行调整。张校长上任之后立刻公布了新规定:不管元老教师还是归化民教师,工作日一律按时到岗签到;工作量细化到每周,上多少课时有硬性指标。无特殊原因不得缺课时。除了课时之外,还要有科研工作量和行政工作量的细化考核指标。
这些规定对归化民教师来说倒也不算什么――原本他们已经被惨无人道的压榨到最大限度了,现在不过是具文化一下,工作量增加有限,反过来说还增加了收入。但是元老教师们可就骂声一片了:到了另一个时空作威作福推女学生不成也就罢了,现在又要扯论文发表数和教改项目的蛋了。光这大得可怕的课时数就够大家喝一壶的了。
张智翔不为所动,在胡青白的支持下继续推行他的“新政”,并且表示不愿意干得元老教师他一律欢送。硬是把这新政给执行下去了。
这位校长左右雁翅排开芳草地的四大金刚:理科教研组组长兼教务主任袁子光、文科教研组长兼训导主任肖照川、工体教研组长白雨和总务主任董亦直。
这四大金刚是目前芳草地的主力元老教师。另外有一位尊称为“钱校长”的女教师。是吕洋的母亲,不过她主要负责未满十八岁的元老子女的教育工作和教材编写。属于深居简出的类型,这种大型活动一概不参加。
一队马车昂然而来,在芳草地门前停下,
“诸位先生,现在我们已经来到芳草地教育园的正门口了。请大家下车,注意脚下安全。”临高县办事处的副主任唐糖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耳朵上套着便携式扩音器的二级,笑容可掬的说着,犹如一个导游。
随着她的招呼下车的,是十多个士子模样的大明人士。为首的手持拐棍,身边有人扶持,正是刘大霖本人。
不管哪个时空,张智翔应付参观是充足的经验的,他立刻“热情洋溢”的迎了上去。
“啊,幸会,幸会。”
“久仰久仰。”
……
“茉莉轩教育考察代表团”――这是办公厅通知上写得――一行人和元老教师们一阵你揖我躬的客套。刘大霖和王赐打量着对面的元老,髡人虽然已经盘踞临高快五年了,但是元老与归化民的区别,还是让刘大霖等人一眼就看出来,无论是多么身居高位的归化民,与元老的气质差距都是一样能看出来的。不但身高体量异与一般人,举手投足也和常人不同。
不过眼前这几位元老教师――包括这位芳草地的山长王赐和刘大霖都没有听说过。在古代社会里,知识分子不但把当教师作为最常用的谋生手段,在心理上往往也自居为“教化百姓之师”――毕竟孔子也是教书育人最为著名。看到这几位澳洲人的同行,一干人各有一番复杂的滋味在心头。
对于要来“考察研究”的刘大霖王赐等一行人,执委会并没有特别的要求,只要展示元老院的“有教无类”和“现代”教育的先进性就可以了。并没有太过重视的意思,因而张智翔不打算自己作陪――他的事情忙到不睡觉也做不完,便让总务主任董亦直代劳接待工作。
董亦直原本是酱油元老,是个不成器的工科毕业生。d日之前是个yes man,d日之后还是。因为感觉自己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便干脆申请到了教育口来当教师。幸好他平日低调,没什么出格的“推到”或者“萝莉最高”之类的话,所以尽管不是师范出身,还是得到了批准,到芳草地来当个基本就教师,兼任总务主任。
董亦直看着在学校门口张校长敷衍着这一行人,看着精神健旺和以前判若两人的刘大霖和显得有些畏手畏脚的王赐,心里暗道,这些腐儒不知道来干啥?茉莉轩的现状他很清楚,多半是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事,想来取取经。
俺们这经,你取不来啊,董亦直想,真要学去了,那就不是茉莉轩书院,变成茉莉轩学校了。
他口里还是说:“啊,诸位先生,里边请,里边请。”说着挤出笑脸,把他们伸手让进了学校的大门。
黄禀坤和李粪霸也在这一行人里,上次李粪霸家少爷告诉了他自家也要加入天地会以后,他连夜赶回黄家寨,要向自个的老爹问个究竟。
“爹,您这是糊涂啊。您要是加入了那个劳什子的天地会,他们就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一切都操纵于髡贼之后,拿起子佃户长工到时候还能听咱们家的?咱们家还不是被他们捏圆揉扁。再说髡贼毕竟根基浅薄,哪日朝廷杀回来,咱们这是通贼呀。”黄禀坤在书房里苦苦劝谏老爹。
“坤儿!”黄守统重重的一吼,“你还是不死心啊!黄家,不能败在你的手里呀。朝廷?还朝廷!难道你看不出,这大明是要完呀。倾全国精兵财力,连个沈阳都收不回来,闹得东虏三番二次入关,京师几番戒严,还渡海来收复琼州?!”
争论最终以黄禀坤的口服心不服而结束,不仅如此,黄守统还要求称着这次去芳草地的机会,考察下学校的环境和条件,帮大哥的孩子办下入学的手续。
爹这真是铁了心要投髡啊!黄禀坤想到惨死的三弟,不觉心中恻然。虽然知道爹这么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但是一想到髡贼和自家有杀弟之仇,他胸中的仇恨之火就会熊熊燃烧起来。
眼看着芳草地的山长――他们称之为“张校长”的人只是来迎接敷衍了一番就告辞了,留下不过是个又黑又高的劳什子“总务主任”, 黄禀坤就知道澳洲人根本没把他们一行人当回事――他家里如今也订着一份《临高时报》,知道髡贼里管学校的最大的官儿叫胡青白。这个张校长已经是名不见经传,现在干脆来个更小的官儿招待,摆明了就是藐视他们。
想到这里,一种屈辱感就涌上了心头,再看刘进士,倒是满面笑容,一点没有不虞之色。涵养功夫到家的很。(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节 芳草地参观记(一)
一进入校门,便见一座半人高的石头基座,上面树立着二尊一人多高的雕像。参观团的诸位大多堪称学富五车,但是谁也看不出这石头基座上供奉的是哪路神佛。只看得出是二个年轻人的石像,一男一女,男女的衣饰正是芳草地的学生穿得号衣――髡贼叫做“制服”。二人都是作挺胸迈步昂首向前,男像一手向前指出,女像手持书卷。
王赐看了又看,和临高的一干读书人只见过本县本府的几座寺庙,他好歹也是从大陆上来得,见多识关。寺庙宫观起码也进过一二百所,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造像――且不说这造像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看不明白,就是造像和平日里他见过得差异很大,这两座石像不管是身上的衣物还是人物的面孔线条十分硬朗,但是模样和表情却十分生动。让王赐看了啧啧称奇。
正看得入神,忽然有人悄悄拉了下他的袖子,王赐一惊,却发现是黄禀坤。
“不知道这一男一女是髡贼的哪路神魔?”黄禀坤小声道,“他们既自称大宋苗裔,如何祭祀这不僧不道邪魔外道?”
王赐摇头道:“此断非正祀!”
然而这雕像下面却又不见祭祀的祭器:没有供桌,也没有香炉之类。校内学生走过,也并无“凛凛然”之状,看不出此造像有何神圣之处,而且引他们参观的董元老也就这么走过去了――要知道元老们去县学里参观,王赐那是恨不得把孔门七十二弟子的生平都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