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对方现在的做派,摆明了就是在把他的部队缴械、吞并。
缴械吞并,对士兵来说当然无所谓――只要发饷,给谁卖命还不是一回事。但是对他们这些拥兵自重的将领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对方视自己若无物,由此可知自己的下场轻得是“闲居”,重的干脆就是直接一刀两断。
绝不能坐以待毙!为了控制船只李九成的亲信将领分布在各条船上,他自己身边只留下一名中军游击,好在船上全是他的亲兵家丁,甲胄齐整,一声令下都是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的勇士。
当下将中军和几个亲将叫来商议。准备轮到自己的船靠岸的时候,不按照指挥靠上栈桥――一上栈桥。四面都是铁网塔楼,那就是鱼入罗网――而是直接冲滩到码头附近的沙滩上。
李九成已经用望远镜看得清楚,岸上的敌军人数不多,充其量不过四千人。而且全未着甲,有的连火器也没有,只不过是用长矛,纵然坚船利炮,仓促之间也未必是他手下百战的亡命之徒的对手。一旦冲滩成功,正在上岸的船上的叛军必然会随之暴动起来--比起前途未卜的缴械任人宰割。他这帮手下更会愿意放手拼命一搏。
不管这里到底是何处,岛上是什么人,暴动会死多少人,他好歹有二万人,就算损失一半。只要能控制住剩下的军队,不管做什么都好说。
“大伙拼死一搏,来个鱼死网破!”李九成给手下鼓起,“船上有得是银子,打完这一仗,弟兄们随便取!不要白白便宜了外人!”
“我等愿为将军效死!”众人轰然答应。随后又吩咐传来了船上的水手,厚给赏银。要他们按照命令准备冲滩。
“只要冲上滩头,一人五十两!否则别怪我们兄弟刀剑无眼!”李九成恶狠狠的说道。
水手们当然不敢说个“不”字。
终于轮到他们这拨船只靠岸。各船都已经落下船帆,用大橹推进。缓缓向栈桥靠去。就当船只距离栈桥已经很近的时候,其中一艘船上的船橹忽然加快了频率。又从船上放下了额外的几支船橹,船速陡然加快,船舵猛然偏向一边,直接向着铁丝网外的沙滩冲去!
第二舰队的战舰始终在旁进行监视。他们已经得到命令,发现任何船只有异动一次警告之后就可以开火。一艘距离李九成坐船最近的特务艇当即开炮示警。眼见对方毫无所动,二艘正在警戒线上的特务艇同时开火。此时的距离不到三百米,一发炮弹落在沙滩上,掀起充满沙子的水柱,另一发却结结实实的击穿了坐船的侧舷,从一面击穿船壳,杀死了二十五个人之后又从另外一侧船舷击破船壳掉进了海里。
李九成的坐船在惯性和潮水的推动下,直挺挺的冲上了沙滩。李九成顶盔掼甲,手持大刀,当即大吼一声,就从船上一跃而下,身后幸存的家丁亲兵也嚎叫着从两侧船舷往下跳。虽然他们的船只吨位偏小,搁浅之后舷樯距离沙滩并不高,但是穿着盔甲往沙滩上跳还是让很多人摔伤或者陷入流沙之中。
这混乱的片刻中,岸上的炮兵已经开火,雨点般霰弹朝着搁浅船只喷洒出去,接着是打字机的覆盖射击,警戒线上的特务艇接二连三的开火,榴弹和燃烧弹向着海滩上落下。
李九成的坐船顿时陷入了火雨地域一般,弹如雨下,黑烟滚滚,不过几分钟时间,坐船就已经支离破碎,海滩上到处是燃烧的木片和残缺的人体。
冯宗泽拿起手帕,堵住了鼻子――海风把一股烤肉的气味吹了过来,一想到这是什么肉,不由得让他感觉到一阵恶心。
“派济州岛挺进纵队过去搜索,不留一个。人头全部砍下,挂在木杆上!”
济州岛挺进纵队全是登莱之乱里被救援的山东难民,一个个恨叛军入骨,搜索起来绝不会放水。
干脆利落的镇压使得叛军将领最后一点暴动的念头也消失殆尽。最终叛军被全部解除武装。
叛军把总以上主要将领二百多人在缴械之后被甄别出来。除了少数出身原登州镇的鲁军、南军将领之外,其余的押赴济州校场,一万多叛军俘虏在打字机、米尼步枪和白马队的长矛威逼下已经列好了方阵。
孔有德和其他一干叛军将领不同,被单独押送到校场演武厅里,看着戴着大帽的朝鲜人正给聚在校场上的众将搬来一盘盘的水酒白饭,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在这里已经走到了尽头。
校场上的众将,有的面如土色,瘫软在地,有的闭目不言,只等引颈受戮;有的苦苦哀求;也有的暴跳如雷,拼命挣扎。
从在铁岭跟随父亲暴动,反抗东虏,到投军到广宁,一步一步做上游击,广宁撤镇之后又跟随毛帅到东江;毛帅被斩之后东江的内讧;投奔登州,在孙元化麾下;增援大凌河,于吴桥追随李九成起兵……自己人生一幕一幕的似乎都从眼前掠过,千百滋味,万种愁绪涌上心头,不由得一时气短。
身为军人,随时都有死得觉悟。然而此刻他却有一丝不甘。这鹿庄主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层层设局,置他和东江旧部于死地?
这时候,几个倭人模样的卫士簇拥着一个短发短衣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后面还有人端着酒饭。
来人斟满酒,双手递上。态度很是客气。孔有德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将酒接过一饮而尽。问道:
“先生是何许人?”
“我乃大宋济州府府尹冯宗泽。”冯宗泽说道,“特来为将军送行的。”
孔有德不知道这大宋是哪里冒出来的,但是毫无疑问这人和鹿庄主是一伙的。
他亢声问道:“孔某与东江旧人与贵众到底有何冤仇?”
冯宗泽正色说:“我等于与将军无怨无仇。今日我来敬将军一杯送行酒,敬得是将军少年时起兵反虏,又追随毛帅在辽海冰天雪地中苦苦支撑,为大明守辽东一尺土。”
孔有德不知道对方提起旧事有何企图,不过这的确是他引以为傲“光荣历史”。
“既如此,为何要置于孔某和东江将士于死地?”
冯宗泽说道:“不是我等要置将军于死地,以将军虎威和从前为大明尽忠的拳拳之心,我等甚为敬重。实在是登州城下的数十万骸骨不能答应。”他抬手指着远处列队的治安军济州挺进纵队的士兵:“这些人,都是鹿庄主从登州运来得逃难的百姓。他们也想问问你:他们与你和东江将士无怨无仇,为何要将他们的家人同乡屠戮?!”
孔有德自起兵以来,早就在战争中练就一副铁石心肠,信奉的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从没想过那些被他下令屠戮筹粮筹饷拉丁的村落的命运。在他们这些已经半军阀化的旧明军人看来,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别说当兵的不在乎,就算那些满口“仁义”、“君为轻,民为重”、“民本”的来监军、统帅的文臣,也往往对此视而不见――这是乱世,没有钱粮,还要靠着武人刀头舔血,一刀一枪的搏命,杀几个百姓抢些钱粮又算得了什么。
“莫非你们就是一群仁义道德之士?”孔有德冷笑着反问道。
“我元老院自重返神州,就以爱民护民为宗旨。刀剑上从不沾染无辜者之鲜血!天地日月可昭!”冯宗泽一脸义正辞严的说道。说着他拿出一封文书,开始宣读起仲裁庭送来的判决书。
半文半白,又夹杂着很多“新话”的文章孔有德听不甚明白,但是最后那“死刑”是听得懂的,他缓缓站起身来,坦然道:“成王败寇,即落入你手,随你处置。何必多言!”
冯宗泽也不多说话,吩咐道:“送孔将军上路!”
孔有德不待人催促,大步朝着门外走去,忽然问道:“你们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元老院,”冯宗泽说道,“为再造神州。”
第七十一节 登州善后
叛军将领在列队的叛军面前依次被斩首处决――岛上的李朝刽子手不够用,还专门从叛军中招募来了有过处决经验的牌刀手。一时间校场上血流成河,三军股栗。处决结束之后将首级装匣,再运往屺姆岛。
冯宗泽没有观看这壮观的处决场面,他还沉浸在自己充当“正义的炽天使”的角色之中。特别是这套伟光正的台词他已经练习了很久,让他充分的过了一把洒狗血的瘾。
将叛军将领全部处决的命令直接来自发动机指挥部,尽管有人认为孔有德等人曾经起兵反清,最后投降满清也有不得已之处。而且孔和耿的统御力、战术水平颇高,完全可以充当殖民武装的急先锋去东南亚――派去越南或者其他东南亚地区祸害当地土人。
但是这一提议经过执委会和元老院常委会讨论后被否决了。要收编东江旧部就不能保留这些高级将领,这是其一;其二,鹿文渊等人在发动机行动中和李、孔等人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暗中交易,这些事情只有李孔等人知晓,为了保证将来的政权合法性,不给未来的有良心的历史学家以可乘之机,这种事必须彻底的予以抹去。
用其攻略东南亚,若无对其部队足够的控制和后勤支援,不是因为水土不服全军覆没,就是被某一土人势力收买,反而成为元老院的敌人;即使他们自己打出了一片天地,也绝不会听命于元老院。
而且这支从登州城下撤出来的军队,不但大多是李、孔等人的嫡系人马,更是一群在登州之乱中杀红了眼,饮饱了鲜血的恶狼,必须给予最大的精神震撼才能让他们“知畏”。
将近二万乱军在观摩处决结束后。被分批押送去净化甄别。凡是诸将的家丁亲兵仆役都被单独分出来关押。净化结束之后全部发往三亚充当矿工。普通士兵编成“劳动大队”,头三年不算积分,第四年开始按照工作量计算积分准许自赎。随军的工匠、水手和叛军掳掠来得人口净化之后作为移民另外安置。
叛军撤出登州之后第三天,第一个得到消息的孙元化嫡系部将张焘首先率军抵达登州,随后山东行营的人马也如潮水一般涌来,登州就此宣告收复。
为了避免和急于抢功占地盘的官兵发生冲突,朱鸣夏事先已经率部撤出了登州,将空城留给了官军。
济州岛的处决结束之后,冯宗泽派快船将首级匣和部分俘虏送回屺姆岛。交给鹿文渊。
鹿文渊将李九成、孔有德等人的首级匣子和被饶过性命的原官军将领派人秘密送还给了孙元化,作为张焘等人的功劳。至于其他首级,则向各路官军兜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