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此人绝不是疍户。”许可说,海军中疍户出身的士兵很多,体型特征特别明显:人臂粗、臀大、腰板宽、腰杆硬,且两足内曲,这些特点的形成均与他们终日在船上活动有关。但是这个女人身体瘦小。胳膊和腿都很细。双足也不内曲。
“而且她身上一点纹身也没有,”许可指着赤裸的尸体,“疍户没有不纹身。”他又端详了好一会,“我觉得这个人的长相,有点类似南亚那边的血统。”
死者是何许人也已经无法查证,而且从渔船上搜到的行李也没有什么切入点:寻常的粗布替换衣服,一些散碎的铜钱和银子。显然,此人十分小心。没有携带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东西。而且从她不能脱身就自杀来看,其幕后的力量亦不可小窥。
许可紧皱眉头,最要紧的线索就这么断了不说,第二套制服也下落不明――他觉得这套制服很可能已经被销毁。大约就沉在港湾里或者干脆给烧了,毕竟人都没逃出去,衣服也不会自己逃走。
不过,搜集到的所有线索,都把矛头指向了郑芝龙。
下一步的工作,已经超越了他的工作范围。必须向临高方面请示了。
在佛兰茨?冯?邦库特从大员抵达之后的第三天,在高雄举行了维斯特里的葬礼。因为天气炎热,尸体不能久存,就按照从大员赶来的邦库特的要求。在高雄以天主教仪式下葬。魏八尺有心要笼络,指示德莫特要大操大办一番。仪式上的蜡烛要多点,追思弥撒要多做几台,总而言之:一切从繁。把个德莫特教士累得差点断气。
魏八尺和钟利时父女都出席了葬礼仪式。邦库特倒是没显出悲痛欲绝的神情,虽然从得知维斯特里的死讯那一刻他的面色就象死人一样惨白,但是自始自终始终保持着极度克制下的冷静――近乎冷漠。倒是克雷蒂亚,前后哭昏过几次。葬礼上她穿着全黑的丧服,眼睛通红,一头金发映得她的面容愈发憔悴。
“他一直期盼看到一个新世界……”克雷蒂亚在将手中的花束放到棺木上的时候哽咽着说道。钟小英闻声也不由得落泪。
刚刚安装完成的海关大钟响起了敲钟的声音,和着教堂打响的丧钟,回荡在墓地上空。
葬礼结束之后,魏八尺少不得看望慰问一番家属。接着又专门去拜访了惠更斯。
“惠更斯先生,”魏八尺的诚恳又不失悲伤的说道,“现在我们已经查明。此事并非我方军人所为――而是台湾海峡对面的某一股势力所为。意图挑拨元老院与共和国的友好往来。对此我们深表遗憾,并且对邦库特先生的家属致以诚挚的歉意和慰问。我们将着力于将凶手缉拿归案。以彻底查清这一案件背后的真凶。”
“此事我亦觉得深感遗憾。”惠更斯用德语说道,他少不得也来了一番外交言辞表示此事不会影响共和国与元老院之间的“友谊”。同时也期盼元老院能早日抓获杀害维斯特里的凶手云云。维斯特里的被杀的确使他非常的震惊,也为这孩子突然被杀感到惋惜。但是他并不觉得此事在外交的大层面有多大的影响。死者只是一个少年,既不是共和国的官员,亦非东印度公司的高层。
七省共和国的公民。每年在东亚-东南亚地区因为各种原因丧命的足有好几百,其中被杀占去了相当一部分。要不是维斯特里是东印度公司高级官员邦库特之子,他的死不是引起半点浪花。
正如钟利时和魏八尺事先估计的,佛兰茨?冯?邦库特虽然悲痛欲绝,但是这件事并不会影响到东印度公司和澳洲人的合作――东印度公司既然能把前任的福摩莎总督送给日本人去审判关押以换取贸易,死掉一个官员儿子也算不了什么。
但是对于元老院来说,这一事件却是属于“影响恶劣”――与其说有此事在大局上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不如说伤害了元老们冷艳高贵的自尊心。于是在许可的报告地递交上去之后不到三天,从临高传来了执委会的指示电报:“由许可负责组成调查组,彻底查清此案真相。”
魏八尺企图混过去的企图也破灭了,执委会要他“即刻提交一份详实准确客观的事情经过和处理报告。”这一命令同时发给了许可、钟利时和雷恩。
“妈的,这是要大伙背靠背写揭发材料啊!”魏八尺接到电报之后咒骂道。别得不说,自己当初得罪过许可和钟博士――特别是钟博士,小英可是他的心头肉。这下这两个人还不乘机把自己大黑特黑……
也不知道自己当初的“消气社交”有没有做到位?魏八尺有点觉得寝食难安,这高雄的大好局面可刚刚开始,自己宏图大志还在纸面上,可别为了这事就此断送了大好前程。魏八尺寻思着还得进一步对这两个人做做工作……
次日凌晨,克雷蒂亚收拾好行装离开了教堂――事发之后,她一直在教堂为维斯特里祈祷。今天是邦库特先生离开高雄回大员的日子,再过几天,他们就要启程到日本去了。
钟博士父女和德莫特教士来送行。钟小英的眼睛红红的,钟利时上前说:“克雷蒂亚小姐,维斯特里的事我们感到特别难过。但我们没有保护好维斯特里,我们也有责任。我们一定会追查到底,给你和邦库特一个交代的。”
克雷蒂亚犹豫片刻,擦擦眼角的泪水,一声不吭地走上马车。望着马车向港口的方向越驶越远,钟利时和德莫特教士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克雷蒂亚来到码头外的栅栏正要通关,忽听身后一个女子在叫她。回身一看原来是钟小英追了上来。看到自己的朋友恋恋不舍,又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和维斯特里、小英一起度过的愉快时光,克雷蒂亚再也忍不住了,扑倒钟小英的怀里痛哭起来。
哭了好一会,钟小英对克雷蒂亚说道:“你要走了我一定要来送送你。”
克雷蒂亚她低声答了一句“谢谢你……”
“克雷蒂亚小姐,我一定会帮你把凶手找到的……”她低声说道。
克雷蒂亚听到这里,不由被钟小英的一番话所感动。她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她思索片刻,替钟小英擦了擦眼泪,对她说:“我知道了,你在这里等等我……”
钟利时与德莫特教士站在教堂的钟楼上望着码头停泊的荷兰快艇。随着海关钟楼的一声钟声。荷兰快艇缓缓驶离开码头。望着荷兰船远去的帆影,教士不由得画了一个十字,钟利时长叹一声。二人正准备离开,此时忽听一阵马蹄声,一辆马车正从港口的方向驶来。
马车停在教堂门口,只见钟小英竟然和克雷蒂亚一起从马车上下来。钟利时见状大吃一惊,急忙从塔楼下来迎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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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节 萨拉热窝事件的延续
“克雷蒂亚小姐,你没走?”钟利时问道。
克雷蒂亚双手搂住钟小英的脖子对他们说道:“你们要谢谢小英……”钟小英擦了擦哭红的眼睛,顿时破涕为笑。
“维斯特里的事情,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我已经和父亲说过了,他答应他从日本回来之前我可以一直待在这里。”克雷蒂亚说,“请让我帮忙吧。”
“好。”钟利时点点头。心道这样也好,有了苦主作为见证人,比自己的单方面调查来得更有说服力。
“来吧,我们回家吧。”钟利时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这里还有个客人呢,赶紧又说,“……嗯,我们回海关吧。”他又问克雷蒂亚:“你还是住商馆吧,那里的房间还可以继续住。开支由我们来承担。”
“不了,博士,我还是回海关去住――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和小英一起住:我希望能够朝夕学习普通话。”她说,“我希望能够继续延续维斯特里的学业,继续向您学习。”
钟博士大为感动,这个女孩子从来没有表现过对科学的兴趣,现在忽然有了这样的意愿,显然是为了“继承遗志”。
不管那个时代和文化,意志坚定的人总是会受到尊重。钟利时不由得肃然起敬。
“好,我一定我会尽我所能的传授知识给您。”
“那我们现在干什么?”
“嗯……我们现在先去做一件对人生和科学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吃早饭。”
济州岛上薛子良接到了北炜发来得命令:全分队立刻移防至高雄。
虽然命令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但是济州岛上的元老们都知道:收拾郑芝龙的事情已经提上了议事日程。
高雄原本已经有一个分队:钱水协分队。特侦队是“元老院最锋利的剑”,一个方向配属一个分队已经是属于重视了,现在有了二个分队,目的不问可知。
冯宗泽舒了口气:还好,这说明元老院的注意力已经从济州岛转移开了。当然,济州岛贡献了大量牛马给元老院也是大功一件。特别是牛,已经大批运往海南和台湾用来支援农业开发。马匹尽管还在“盘点恢复”中,但是陆军的第一个作战用轻骑兵中队已经在济州岛正式组建起来了。第一个不用代畜输卒的全骡马化炮兵连和第一个骑炮连也在组建中。
冯宗泽通过在临高的朋友知道:陆军对济州岛的工作十分满意。特别是东门吹雨。在总参的会议上大谈济州岛组建治安军的经验“非常好”。小小的济州岛,不过三万多本地人口,已经贡献了六百名白马部队的士兵了,现在他们中的二个连已经海运到了高雄,承担了大量简单但又重要的协从性工作:放哨、巡逻、维持秩序,必要的时候还充当劳工……成为当地的重要的内卫力量。大大减轻了北上支队的压力。
除了陆军方面的加分项,广雷派的积极活动,还有杜雯到济州搞调研后不断的发出的调研报告。这些报告不是发在《启明星》上就是发在《临高时报》上。也给了他很多展示济州前委正面形象的机会。
济州岛这里。李朝根本没有发动反攻的迹象。薛子良指挥分队渡海进行了几次强力侦察,整个过程犹如闲庭散步一般。最长的一次,薛子良带着十来个人,巡游了大半个全罗道。历时半个多月,对全罗道沿海地区的道路码头做了一番测绘侦察工作。期间杀死数百朝鲜军民:从官吏、两班到士兵、乡勇。攻占堡寨若干。造成整个全罗道戒严,最后整个分队安然无恙的回到了济州岛,不但无人伤亡,连子弹都没用多少。
这次行动完全打消了冯宗泽等人对李朝反攻的顾虑:就李朝的基层控制水平和悲剧性的社会财政状况,实在难以想象他们能够聚集起足够的反攻的兵力并且支撑这一战役。
种种迹象表明,冯宗泽这个济州岛的行政长官度过了目前的危机。为了进一步获得元老院的支持,他和朱鸣夏合作,按照办公厅制定的女仆评分标准。从济州岛的朝鲜百姓中暗中挑选合适的女子,准备输送到女仆学校。
虽然济州岛上的朝鲜女子很少有能入元老们眼的,但是毕竟有几万人口的基数,再者多少有点异国风情――有得元老就好这口。就算最后只能挑选到几个,也充分表现自己这样的驻外人员是“时刻想元老所想”。
济州岛前委在济州举办了宴会欢送薛子良。热闹的就会之后薛子良就带着他的分队和装备乘坐h800运输船移防到高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