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肯定。我们先假设一下如果你是叛军将领,你打算怎么进攻屺姆岛?”
“既然我有人数上的优势当然是多路进攻,迫使守军分兵。”
“没错,大海冰封之后可以很方便的选择突破点,从海冰上迂回到我们薄弱的侧翼是最好的办法。但是从海冰上进行迂回行军不是件容易事。如果我的部下大多数是裹挟来得难民的话,驱使他们去做这样复杂的战术行动是办不到的。”朱鸣夏指着沙盘,“我要是毛承禄,就会驱使大量的难民从正面直接冲击柳条边,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和火力。然后选择精干部队从海面上徒步迂回攻击。”
陈思根点点头:“可是我们这样加强柳条边,岂不是正合了他们的意?”
“如果我是和他们水平一样的军队,毛承禄这个方案对我们威胁很大。”朱鸣夏说,“不过我们的军队和他们有代差――东江军在辽东不是鞑子的对手,在屺姆岛更不是伏波军的对手。反倒是柳条边要承受好几千难民的潮水攻击,多备点火器尽快把炮灰驱散,也好少死几个人。”
“我明白了――”
“有件事我得向你提个醒,”朱鸣夏说道,“有情报显示叛军裹挟了大量的丁壮,黄县还有许多老百姓――他们很可能会采用驱赶百姓作为前驱炮灰填壕沟消耗弹药的战法来攻柳条边,到时候你可得稳得住……”
陈思根有点脸色发白,他握了握拳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好了。”
朱鸣夏安排了防御,又马不停蹄的关照工兵教导队的人员带着治安军到屺姆岛的岸边去埋设简易版本的定向地雷,在所有的堡寨边加装铁丝网和埋设地雷。
他下令给执行机动防御的四个步兵连发给双倍弹药,包括子弹和手榴弹。
安排妥当之后,朱鸣夏把手头的特侦队和侦察骑兵全部派了出去,时刻掌握毛承禄的动向。
毛承禄的大军一直到崇祯五年也就是壬申年的一月二十一日从黄县出发,全军将近一万人――其中有一大半是裹挟来得黄县百姓,有的人发了兵器,很多人连根木棍都没有就被驱赶着去打仗了。
道路积雪难行,虽然叛军因为掳掠的关系得到了大量的牛马驴骡等牲畜,但是大军携带着六位重炮和许多大小不同的火炮火枪,行军速度不快,一直到当晚才抵达龙口湾地区。
毛承禄一开始连“鹿庄主”的寨子在哪里都不知道,只知道大概在龙口湾地区。路上派出好几拨夜不收才打听明白,庄子就在屺姆岛上。
沿途他们又抓了一些百姓,大概知道屺姆岛上有寨子,沙堤上树了寨墙,进出都有乡勇盘查,把守的十分严密。
屺姆岛这地方毛承禄他曾经到过,知道大概的地形。当晚在屺姆岛外十里外宿营之后,立刻派出了几拨夜不收去探听周围的虚实――特别是龙口湾的冰情。
当晚,特侦队的和夜不收们在屺姆岛周围发生了持续不断的夜间战斗,枪声和惨叫声不时在浓黑的夜色中响起。夜不收们几乎全军覆没,派出去几十人只有不到七八个回到了大营。
第二天一早毛承禄在手下偏裨将领的簇拥下登上了龙口湾一侧的龙口墩――从这里可以很清楚的眺望屺姆岛。
毛承禄取出望远镜――这是孙元化当初特意托传教士从欧洲买来得――观察着屺姆岛周围的地形。
可以看出,入岛的唯一通道沙堤防守的十分严谨,除此之外,岛上还有三处孤立的寨子。都有寨墙和塔楼。
看这摸样,屺姆岛就不是一个好啃的果子。毛承禄倒吸一口冷气:他发觉这些寨子都是“西法墩台”,也就是过去孙巡抚一直主张构筑的红毛人的城池。他作为一名将领,也和在登州的佛郎机人公沙?的西劳交流过,大体知道佛郎机人的战术战法。
“乖乖,这寨子不好弄啊。”他嘀咕着,把望远镜递给了身边的都司陈光福――他是奉命带领三千人来增援毛承禄的,现在是“参将”。^-^^-^
第三百二十六节 正攻和迂回
陈光福也是老于战阵,看了一会也觉得棘手――这比打黄县要麻烦多了,当初黄县没有多少武装,从上到下士气都不高,很容易就被攻破。如今这伙乡勇还在白马塘打了一个胜仗,不论战力还是士气,都正在旺盛头上。自己这一阵怕是占不到什么便宜。
摆明了是要啃个硬骨头。
但是这硬骨头啃不下来,他们就没法安心去打莱州。好弄也好,不好弄也好,屺姆岛都是非打不可的。.
毛承禄和陈光福商议片刻,决定明日一早发动进攻。毛承禄率领大部队从沙堤上猛攻,吸引岛上乡勇的注意力,陈光福率领精锐绕道冰面突袭屺姆岛。
“攻下屺姆岛,老兄就是首功一件。”毛承禄满面堆笑,“听说屺姆岛上的人口粮食财物极多。拿下了咱们兄弟都能大大的生发一笔了。”
毛承禄耍了个心眼。他在白马塘之战中已经吃过屺姆岛乡勇的大亏,虽然当时他并未亲临指挥,但是从后来逃回的溃军口中还是知道对方的火器犀利无比,不但射得远,而且发射快,几排枪过后士兵就支撑不住了。
一个人这么说,毛承禄可以认为他是推脱,几十个人异口同声,这话里的真实性就大大提高了。
所以毛承禄鼓动陈光福率领奇兵迂回,自己率领大队人马从正面攻――敌人火器再犀利,总抵不过他的六位红夷大炮。十几斤一个的巨弹打上去,任他堡垒坚固,己方巨炮轰击之下,再让裹挟来的难民冲阵填沟,敌人自然会乱了阵脚。到时候他就有机可乘了。
至于陈光福,他能攻上岛去自然最好,攻不上去也无大碍。
陈光福那里知道他的算盘,还以为是自己率领援兵来得关系,毛承禄要送他一个人情。当下满口答应,还说打下屺姆岛一定平分财货,绝不让毛老兄吃亏。
当下计较妥当,各自回去整顿人马。
毛承禄带来的将近一万人中间。称得上战兵的其实不过一千五百。叛军在黄县加上陈光福带来得援兵共有五千人,虽然叛军在黄县裹挟了近万人,号称有十万人马。但是其中战兵不超过三千人。毛承禄留下一半战兵守卫县城。带另一半战兵和二千辅兵来攻打屺姆岛,其余的大多数是裹挟来的难民。
因为登州的仓廪极其丰厚,所以这一千五百战兵武器装备齐全,全部有铁甲――尽管质量不一,好歹人人有盔甲。这在大明的军队来说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辅兵中不少人也混到了一领棉甲或者皮甲。最为夸张的是火器,除了六位红夷大炮之外,这一千五百战兵居然配有八百门各种铳炮,论及火器的普及水平,在当时也算是世界一流了。
这些庞杂的火器和弹药,或是装在手推车上或者由人肩扛背负,由裹挟来得难民运送。六位“巨炮”则由掳来得耕牛牵拉,缓缓向沙堤方向而去。
走在头里的。是新近“招募”的难民,说是“兵”,其实丁壮老弱都有。甚至还混杂有妇女。至于武器装备:多数人就是拿着一根木棍而已,有得人干脆什么也没有。叛军只是用难民来充当炮灰和劳动力,自然无心来武装他们,更谈不上有什么训练。
只有等打过几仗,大多数人默默无闻的死去之后,久经战阵的幸存者才会被吸纳到军队中去,成为这支队伍的一员――这在明末的各路乱军中是最常见的成长模式。最终能够幸存下来的,必然是都是身经百战,最为强悍的士兵。
为了防止难民逃散,骑马的家丁队在难民组成的大队人马周围不断的逡巡。用鞭子驱赶着他们向指定的方向行进。
陈光福的队伍悄悄的从大队人马中分出,他只带五百人,除了他的家丁亲兵和一些夜不收之外,余下的全是积年的老兵痞,都是凶悍异常,为了钱财不要命的人物。听说屺姆岛上有寨子,有上万难民,一个个眼睛发光,只要攻上去,不愁抢不到几十两银子,几个美貌女子。
登州和黄县城下,因为叛军掳掠来得大量女子已经形成了人市。外出掳掠的叛军将抢到的女子在人市发卖给同伙,买卖十分兴旺。
所有人的人都有马:这些人都有在冰面上骑马的经验,马蹄上都缠绕了防滑的布条。而且陈光福给他们全部配马的用意并非要他们策马冲击,而是迅速通过冰面。登岛之后就立刻弃马步战――实际就是骑马步兵。
龙骑兵虽然是欧洲搞出来得,但是在中国骑马步兵一直都存在,骑马机动,下马步战在明末的战争中并不罕见。
因为要在冰面上行走,又听说对方火器多,所以这些人全部换上了较为轻便,抵挡火器比较有效的棉甲。靴子上都缠绕了草绳。除了随身刀盾,每人还带一根标枪――这标枪除了突击前用来投掷外,还有万一掉下冰洞时候自救的做用:东江军久在辽东海岛,冰上作战的经验相对丰富。
除了武器,每个人再携带几个装满猛火油的小瓦瓶和一个慢燃火种,只等突入岛上,就立刻四处放火。
以他的看法,别看岛上人多,自己的这五百精兵只要一登上岛,乡勇们就会大乱起来。到时候整个屺姆岛唾手可得。
队伍在沙堤的入口处停了下来,毛承禄手下的把总千总们一阵忙乱,将混乱的队伍整顿好,勉强维持住秩序。
毛承禄骑在马上,在家丁的簇拥下缓步来到庞杂的人群前,大声呼喊道:“大伙拼了命杀进寨子,财帛粮食随便拿!馍管够!”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毛承禄冷笑一声,又大声说道:“寨子里有好几千的女人,要几个弄几个,只要你弄得到!乱世里人命贱如纸,大伙都是过了今天不到有没有明天的,你要是个男人,别说连女人的奶/子没摸过就鸟朝天了!”
原本气氛有点沉闷的人群中居然还发出了几声叫好声,有人叫道:“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要死也得吃个饱,玩够了女人再死!”周围的人群顿时发出一阵狂叫声。这些不到十天半月前还是良善百姓的可怜人在这几句话的煽动下,心中的原始本能都暴露出来,一个个眼睛发红,士气顿时暴涨。
毛承禄知道自己这几句话已然起了作用大,当即命令全军向沙堤上前进。
太阳渐渐的升起来,四野里一片寒冷的白色光芒,正月里的冬日清晨,风寒刺骨,庞大的叛军人群犹如洪水一般,翻滚着往屺姆岛的沙堤上而去了。上万人行走时候喷出的白气蔚为壮观。
陈思根站在柳条边棱堡上的一个瞭望塔上,用望远镜观察着正在开进的叛军。
密密麻麻的人群让看着就觉得头皮发麻――更令他唏嘘的是走在前面的正如朱鸣夏所说的,全是一些衣衫褴褛,面如菜色的可怜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