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分界 第520节

  乌雅觉得奇怪:“师傅你不是说我命数轻,不让我去问吗?”

  老算盘脸色僵了一僵,忙道:“其实,这几天里,我也想明白啦,你命轻命重的,反正都跑不了了,想想咱们这一门里,能拜了祖师爷的,都是命数轻的,为啥?命数轻才能躲事避祸呢!”

  “但你看我?天生一钱二两的贱骨头,但哪里有什么事情,可以躲得过去的?”

  “……”

  乌雅对胡麻是带有对恩人的敬重与感激的,并不怀疑他,但见老算盘这么说了,便也端起了茶,来到了这府上的花园旁边,找到了胡麻,只见他正命府里管家,把后门打开。

  因为如今府上的小少爷身上疙瘩正在消褪,但还没有完全养回来,所以这府上的人,对他们这几位能人仍敬重着,说话没人敢不听,让打开便打开,让设起了香案,也就跟着设起了香案。

  乌雅瞧着,却觉得好奇,道:“掌柜阿哥,这是在什么?”

  “你老师让你来的?”

  见了乌雅过来,胡麻便接过了茶,喝了一口,笑着向乌雅问道。

  一见胡麻的笑容,乌雅便觉得亲近,许是这位掌柜,身上有时候会有阿哥乌颂类似的气质?当然,细说起来,还不太一样,乌颂阿哥身上气质更神秘些。

  她也不瞒着胡麻,笑道:“老师正在前院里发愁呢,你说不干正事,就只是糊弄他。”

  “能替我发这个愁,可见算盘老哥真是替咱们自家着想的,我许他的二百斤血食,倒是不曾亏了。”

  胡麻笑道:“但你让他放心,咱也不是真的不干正事,乌雅,你可知道,我走的虽然是守岁人路子,但却是走鬼门道的人?”

  “咱们这走鬼门道啊,便与鬼神亲近,不管他们这城里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猫腻,瞒得了人,却瞒不得鬼神,若是去查,那麻烦的紧,既然这样,咱就不查了,直接起坛问鬼神便好。”

  “另外,你也把话捎给他!”

  边说着,胡麻边长吁了口气,道:“镇祟府那位主人,宁斩亲戚,不循私情,为得便是收这天下人的心。”

  “什么叫作这城里没咱自己的人?照我看,这城里满都是咱自己的人才对。”

  “如今我便要在这赵府起坛,开这小门,是为了方便鬼神进出,还不伤了赵家的福泽,告诉你老师,我相信自己只需起了这坛,自有鬼神前来,告状的告状,说事的说事。”

  “他若问我哪里来的底气,那就告诉他……”

  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将这香案上面的蜡烛点了起来,随手抓起一把香灰,直直的向了香案前面撒了过去,目光沉凝,低喝道:“因为我信这世间公道!”

  “噗……”

  乌雅被胡麻这番话,直说得心神震荡,满眼祟拜,但回去找老算盘说了一通之后,却把老算盘惊得嘴里茶水都吐了出来。

  “他……他在胡扯个什么?”

  “那镇祟府主人之前杀亲戚的手段,已经快成了笑话了,如今的他,倒是还吹起来了?”

  “……”

  “可是……可是……”

  乌雅顿了顿,才小声道:“老师,掌柜阿哥,真的在后面园子里起了一个坛,然后一下子就钻进来了各种模样的小鬼,争着抢着给他说各种事啊……”

  “啥?”

  老算盘一下子起了身,满脸难以置信:“这蛤蟆病的事情,他问出来了?”

  乌雅点头:“我听到有小鬼说了。”

  老算盘更难以置信:“那寄土蛇神庙背后的事,也问出来了?”

  乌雅道:“好几个小鬼争着抢着跟他说呢,还有两个为了抢这第一个报信的,都打起来了,又是抠眼睛又是薅头发……”

  老算盘一时间连手都颤了:“不会有关那严家门里的事情,也被他就这么问出来了吧?”

  乌雅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是,掌柜阿哥听着脸都已经青了,就在刚刚,他已经撤了坛,拿了刀,关了小门,带了大同阿哥,从大门里大步走了出去了。”

  “这……”

  老算盘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睛里涌动着惊疑不定的神色,良久,良久,才只呆呆的抬头:“不会吧?”

  “走!”

  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火烧一般的跳了起来,低声道:“我好像有点明白祖师爷一定要咱们留在他身边的原因了,过去瞧瞧!”

  ……

  ……

  同一时间,瓜州府城里的铁门严家,才刚刚入黑,便已经设下了席面,据说正赶上了严家老爷第三房小妾过寿的日子,虽然不是正堂,不需要大张旗喜,但也闹得张灯结彩。

  外人不知道,门道里的人却明白,这位严家老爷的第三房小妾,乃是司命门道里的一位小医仙,所以名份上不算什么,但门道里面却也份量不轻。

  当然,也因为名份上毕竟是妾,所以只邀请了一些通家之好,过来小聚一番。

  如今这严家宅子里,已经四面都点了灯,煮了酒,院子里面是七八桌席面,前前后后都坐满了人,有城南柳先生,城外味庄的公羊老爷,巧手馆的厉大娘,就连铁槛王都命人送来了贺礼。

  “请,请……”

  刚一入夜这一行人便饮起了酒,严家的严老爷,自是坐了主位,他的小妾,也只坐在旁边,媚眼如丝,侍奉着他饮酒,用白玉镶银的筷子挟菜给他吃。

  席上诸人,高谈阔论,酒兴甚佳,不时说些奇人逸闻前来佐酒,席面中间的戏班子,卖力的吹打着,台上的青衣,两条水袖舞得那叫一个漂亮。

  但莫名的是,虽然气氛怎么瞧着,怎么热闹桌上的人也都脸上带笑,声音都故意大了几分,但也不知怎地,总是有种压抑氛围,使得这灯笼光芒,都显得黯淡了几分的模样。

  偶尔谈笑间隙,他们也有人彼此对望一眼,却分明能看出彼此眼中的沉闷忧色。

  “呵呵,春生先生,何必一脸愁容?”

  倒是在这沉闷里,那位严家老爷身边,一位身上穿着淡黄色袍子,气度不俗的男子笑道:“我知道你还有些放心不下,但这天下之事,再大大不过一个理字。”

  “莫说他也只是一位小小捉刀,听说还未上桥便是那位镇祟府的主人亲自来了,难道还真能无视这天下英雄?”

  “……”

  这话一出口,那位严家老爷身边左手边的白衣秀士,神色便不由得惨白了几分,勉强笑笑,却不好说话。

  而终于有人提到了这个问题,已经憋了一晚上的众人,便也皆按捺不住,纷纷道:“说的是,我倒不觉得那位走鬼大捉刀,真有胆子敢来!”

  “呵,也是有趣,走鬼门道,却找了位守岁做捉刀,咱们这里可是有铁槛王驾前护法大将军在此,论起守岁这一门里的长幼,没准那捉刀来了,还得先给这位护法大将军磕上一个头呢……”

  “春生先生确实不必担心,严府这道铁门槛,可不是什么人都迈得进来的!”

  “……”

  一群人大声说笑着,倒也真个将这场间无形的压抑冲得淡了些,众人正要趁了这好气氛,痛饮几杯,却也冷不防,人群里一位身穿银色袍子,靴上雕花,头戴红冠的男子笑道:

  “虽然我听说了,那镇祟府皇命都压不住,曾受皇命亲封的官州府君,都被一锏给敲成了土泥,但严家这铁门槛,他定然是迈不进来的……”

  “……”

  另有一位全身裹在了黑色袍子里,只剩了一颗小脑袋在外面,瞧着就不大有精神的女子跟着道:“主要是那胡家门里的都是狠人,亲戚都杀,杀两个路人想来压力不大……”

  一句话说的场间气氛忽然有些压抑了起来,面面相觑,那坐在了严府老爷身边的白衣秀士,更是惊的手里的酒杯都碰倒了。

  (本章完)

第601章 捉刀堂官

  “这是谁家带来的晚辈?”

  一片压抑氛围里,顿时不知多少人,齐唰唰的转头向那开口说话的黑袍女子看去。

  心里都有些着恼,却也没认出她是谁来,但想来,能进严家这个门来赴宴的,自然不会是寻常之辈。

  而且严家素来家防极严,想必她来之前,身份定然已经查了个清清楚楚,自己认不出来,却不代表别人认不出来,因此这会子便也没有人问,本是人情局,凭白得罪了什么人便不值了。

  只是当然也不能被她削了自家威风,便有人冷笑道:“他自在明州张狂,瓜州却不可,皇命压不住镇祟府,那是皇帝死了二十年,只剩一道圣旨,顶什么用?”

  “便是皇帝在时,圣旨压不住的邪祟门道,难道还少了?而咱们瓜州,却有铁槛王在此,王气汇聚,镇祟府来了,不也得有个情面?”

  “……”

  “说的好!”

  不待别人反应,便听得一人高声叫好,正是那穿着银袍锦靴,脑袋上顶着一个红冠的男子,他附手道:“花花轿子人人抬,走在这江湖上,谁不需要情面?”

  “不讲情面就没朋友,没朋友这江湖路怎么走?”

  “……”

  一番话说进了人的心里,然后便听那脑袋都缩在了黑色袍子里的女子无精打采道:“可胡家狠就狠在憋了二十年,差点被灭门,都不找人帮忙,既不需要情面,那想来也不太给别人情面。”

  “?”

  这冷不丁一番话,又一下子使得这桌子上许多人绷不住了,甚至心里咯噔一下。

  这时,倒是那位穿着杏黄袍子的医馆大掌柜,笑了笑道:“我等敬胡家,也敬镇祟府,只是身居乱世,总要讲道理,那走鬼大捉刀好大的名头,但先看看他,是否有本事进得了这门吧!”

  “……”

  “不错,镇祟府若真有能人,怕也不必请这么一位守岁来做捉刀了……”

  旁边,留着山羊胡子的公羊老爷也微微一笑,向那脸色惨淡,酒都喝不安稳的白衣秀士道:“春生先生何必如此担忧?”

  “严老爷与你虽人妖有别,却是莫逆之交,而今瓜州大发英雄贴,各路英雄好汉都来说理,这瓜州城内,也已按了江湖道义,立下规矩,四门八旗,守住四方。”

  “他若真有本事,便不从这正门进来就是。”

  “只要从这正门进来,便需要守咱们瓜州的规矩,大家瞧在镇祟府面上,不会欺人,但也不会被人欺了。”

  “……”

  众人闻言却皆是暗暗点了点头,倒是看向了那严家的大门,如今那大门,是敞开的,有一条路两边虽皆是江湖中人,但却放开了,直通城门,这是留给了那位捉刀的路。

  庭间也多设了一席,摆满珍馐,这是给那位留的位子。

  礼数上,铁门严家做足了,只是礼数,有时也是一种压迫感,对方来了,便要坐在那里,双方论理,论理不通,便要亮亮本事。

  这其实就是斗法,斗法也是规矩的一种,江湖人用来分个对错的法子,除非对方连斗法都不愿意,要连着严家一并趟平。

  但想来,他入府守岁,又没有这个本事。

  所以,表面上讲,确实周全了。

  就连白衣秀士,想到了此节,仿佛略略轻松了些,向身边人道:“几时了?”

  “快子时了。”

  桌上一位皮肤黝黑的胖妇人笑了一声,道:“到了如今都不见人,莫非是连走到这严家门前的本事都没有?过了子时,春生先生这一难,也就算是过去了。”

  众人皆暗暗点头,他们聚在这里,便是因为照了江湖规矩,给了买命钱,七日之内便要过来取命,否则,这走鬼大捉刀的脸面,也就不存了。

  但也就在这众人皆面露微笑之时,忽然那位身子缩了起来的黑袍女娃子道:“也就是说,春生先生有可能活不过子时了?”

  “你!”

  到了这一刻,众人终于忍不住了,同时向了那黑袍女子怒目而视,不管这是谁家的孩子,这话说的都实在让人受不住了,就连那头顶红冠的银袍男子,都怔了怔,也向她怒目而视。

  而那坐在了主座上的严家老爷,则是微眯着眼,正缓慢睁开,便要询问。

  却也偏在这时,严家铁门外面,忽然一阵凶狂四溢的风刮了起来,倾刻之间,便吹进了大门。

  这股子风无法形容的怪,倒如钢刀刮骨一般,直将人身上的热乎气瞬间便已吹的些微不存,冷意直接灌进了骨头之中,冻僵了魂儿。

  四下里的灯也越来越黯,便仿佛是那火苗都在瑟瑟发抖。

  也就在满院里一片昏沉,众人眼前都仿佛有些恍惚之时,便忽然看见,那严家门内,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穿着黑色袍子,臂下挟着一柄凶阔大刀,脸上戴着笑脸面具的人。

  在场众人,高手也不少,但皆被那股子阴风煞气吹到了脸上,竟没注意到他何时来的。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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