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分界 第465节

  直到旁人拉他们,才迷茫的道:“我看他们都跪了,就也跟着跪一个……”

  “……那能咋的,咱又不是贵人,磕个头又不吃亏。”

  “……”

  胡麻没法拉起这么多人来,甚至扛着石匣子,不能跳到一边去,倒是被迫受了这个头,隐约间,居然觉得这肩上的匣子,似乎也跟着轻了几分。

  倒是心里微生触动,不言语了。

  就当这几个头,不是自己受的,而是这肩上的石匣子,或是匣子里的东西受的吧。

  镇岁胡家,向来福薄,但这样受人感激,似乎也能攒下一笔阴德。

  “本就是婆婆许诺下来的,我也只是把婆婆当时来不及做的事情做完而已,羊皮大爷倒实在不必如此抬举我的。”

  轻轻叹了一声,胡麻说道:“但无论如何,事情解决了就好,二爷,老羊皮大爷,咱们回村里说?”

  “是,是,回村子,摆酒,摆酒。”

  二爷见着老羊皮大爷一个恭恭敬敬的头磕在了地上,那张黝黑的脸皮,仍是绷的极为严肃,但心里却简直是笑开了花。

  他是未入门的守岁,老羊皮大爷则是自学的走鬼,一个力气大些,一个名声大些,一个是年轻时想学本事,耽误了娶媳妇,一个是家里太穷,婆娘早就跑货郎跑了。

  虽然都是菜鸡,但两个老家伙也一直啄的很认真,明里暗里都要争一口气,而如今瞧着,可不是自己赢大发了?

  因此嗓门倒比胡麻还大:“绝户村……石匣子的事情解决了,咱们也得发送发送这些老乡邻,都跟着咱们回村子里去吧,摆上席面,吹打吹打……”

  其实二爷想的是,大羊寨子里,出了比婆婆本事还大的人,这才是最值得庆贺的事情。

  另外就是,绝户村子里的事情解决了,生活在周围的百姓们,也更安生了一些,当然值得庆贺,只是,活人的事,面上不能大过了死人,因此这会喊的,也只能是发送这些老乡邻的事。

  再一点,如今小胡麻出息了,本事大,又在血食矿上做了管事。

  自己可不得提前帮他打打名声?

  万一他明年开春,真要自己带了人去矿上帮忙,自己临时去哪里抓挠?

  毕竟是自家的事,要带,也得带最得力的割肉工去,平时去别人家的矿上,却是要多带着生瓜蛋子,哪怕干活不熟,能坑俩工钱,就坑俩工钱,自家人的矿,生瓜蛋子可不要。

  老羊皮大爷见二爷这么喊了,也跟着起来,叫道:“摆酒,摆酒,我们村子包办了。”

  二爷道:“我们寨子里的人,去我们寨子里喝。”

  老羊皮大爷道:“去你们寨子,也是我们村子里来包办这个席面。”

  说着人皆雀悦起来,簇拥着胡麻往大羊寨子里面去,有的忙活开来,去窑里挖自酿的土酒,有的去蟒村牵羊抓鸡。

  上了年纪的人,则都忙忙的去了老火塘子烧香,说着祖宗们保佑,寨子里出了能人,那绝户村子的事情如今顺利的解决了,整个村子福份都不浅呢!

  不仅自己烧钱,二爷还推着胡麻,也去老火塘子那边磕头,告慰婆婆的在天之灵。

  在老人家看来,婆婆生前留下了石匣子村的事情,死后却被自家村子完成了,这是一件极为体面的大事,比胡麻出息了还体面。

  这等事,又怎能不去说了,让婆婆高兴高兴?

  胡麻当然不会拒绝,依言过去磕了头,烧了香,只是看着老火塘子旁边,徐徐上浮的香火烟气,心里能感觉到区别。

  其实,婆婆已经不在这老火塘子里了。

  当初本事小,眼力低,并不清楚,如今却明白,婆婆留在这里的,是一缕守身魂,靠了执念而存在,如今,自己长大了,而且取回了信物,婆婆便已经没有了执念,离开了这里。

  若想见婆婆,就得自己真正的去往祖祠,以胡家后人身份相见了。

  (本章完)

第530章 乱象渐起

  村里人家,往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黄昏为界,生死有序,黄昏之前,是活人世界,夜幕降临,便是死人世界,这界限,在外面早就已经乱了,有本事的活人到了夜里,一样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大胆的邪祟,在鸡叫之后,甚至顶着大日头也敢害人的,同样不少,可这村子里,平时还是会守这规矩的。

  但这一天,也顾不上了,从下午时分,便热热闹闹摆起了流水席面,请人来吃。

  不仅是为了发送那苦命的石匣子村一村老幼,也是为了在这十年以来的压抑之下,稍稍松快一下。

  再加上老羊皮大爷所代表着的蟒村,实在感恩戴德,又羡慕大羊寨子出了胡麻这等能人,因此牵羊杀鸡,搞得阵仗确实不少,连带着其他得了信的村子,也来庆贺。

  当然,也不仅是饮宴,还要烧香,也不只是在老火塘子烧,还得到石匣子村如今恢复了正常的村边去烧,也纷纷向了满山神灵祝祷,感念神灵庇佑,消了石匣子村的邪祟阴魂。

  胡麻这时候其实是可以过去抬杠的,说这是自己解决的,关这满山神灵什么事?

  但村寨里的老人可不管他这一套,甭管是谁解决的,拜拜神灵不会有错。

  倒是看着这寨子里人声鼎沸,寨子外面,烟香袅枭,胡麻倒是想起了一直在替胡家人忙里忙外的山君。

  胡麻心里想着,便笑道:“要搞名堂么?那其实倒也挺快的,说不定,等上几个月回来,底气也就够了……”

  但好容易二爷这么高兴,自己当然也不能顶嘴,便只是笑着:“万一呢?”

  “咋的,就离了过年这几月的时间,你还能混成了大将军不成?”

  “可这事不能急,起码也得是你们几个小的,真的有了大出息,在外面混出了什么大名堂之后才行。”

  “你小子倒是反着来,本事大了,口气也大,几个月?”

  “……”

  能不能成,却是要看山外真理教怎么做了……

  二爷听了胡麻的话,却是明显的吃了一惊,压低声音道:“可别胡闹,二爷知道你出息了,甚至去了血食矿上管事,但你小子,心里也有点轻重的呀!”

  却不知道,能够解决石匣子村里的邪祟这等手段,放到了外头,其实已经有些惊天动地,让红灯娘娘过来铺床都差不多够了。

  “……”

  比如他觉得自己最大的成就,还是在血食会里,混成了管血食帮的小管事,哪怕自己有了本事,解决石匣子村的邪祟,也比不上这个管事身份。

  “这山是能随便祭的?”

  “啊哟……”

  “这得是有了官身,有了名堂,才能带了全族老幼,给山神老爷磕头烧香呢!”

  想到了这么一位堂堂府神,如今却已是很多年没有正经被祭过一次了,便笑着向了二爷道:“等到今年我跟大同他们回来过年祭祖时,便也顺带着祭一祭山吧?”

  ……

  胡麻倒一时不知道怎么在二爷面前解释,毕竟二爷也是有一套自己的眼光在的。

  “要说祭山,咱们寨子更心急呢,毕竟享用咱们香火的老爷,身份越高,给咱们寨子的庇佑也就越高,若是山神老爷受了咱们的祭,那怕是以后寨子里的人出门,都不用随身带着塘灰了。”

  看样子山君前辈这个席面想吃上,还得等一段时间啊……

  二爷听着他的话,却不肯信,只是摇头:“人都说本事大了,口气就小了。”

  “这……”

  ……

  取得了胡家信物之后,在二爷他们找进来之前,胡麻也已经与山君前辈简单说了几句,知道山外的真理教,已经逼着明州府衙过来祭了山,明明白白,要大展拳脚的收税了。

  山君受不受他们的祭,他们并不在乎,打过了招呼,便不再客气。

  只是,肉眼可见得,这粮收的并不顺。

  毕竟在这明州府城,已经足有二十年时间,不曾收粮了,乡间的百姓,土里刨食,种着地主老爷家的田,那给地主老爷交粮,天经地义。

  可既然已经交过了这一茬,凭什么再交?

  况且如今眼瞅着粮价高了,收成又普普通通,交给了你们,俺们又要吃点啥东西?

  至于地主老爷,那定是不会交的,有良心的,就会提上一嘴,该交多少,咱们平摊,这村里有一百户,俺交自己那一户,别管咱手里有多少田,都只交一户,多了凭啥找咱讨?

  那些刁民泼皮,明明瓮里有粮,你们收去呀……

  当然,若在收税的人眼里,甚至觉得自己还是占了便宜了,这明州的富庶,是外面的几个地方不能比的,收上你们十万担,能解我们燃眉之急,对明州来说,还不算伤筋动骨,凭什么不交?

  只可惜,有粮的偏生就是不交,没粮的却摊上了这十万担,交了,就得饿死。

  也正因为这样,从胡麻一开始得知了真理教正在到处量丈田产,甚至跑进了农家去瞧人家瓮里有多少粮时,便知道事情一定会乱起来,因此,也就顺口,提前给杨弓打了招呼。

  哪怕是在与山君交谈时,他如此推定,毫不疑心,也让山君有些诧异。

  “若论此时外面发生的事情,倒都与想的一般。”

  山君叹着:“有粮的反而不交,没粮的倒是拼死也守不住这一点子粮食,逼得越狠,乱象越大,倒是有理。”

  “只不过,这段时间,你也一直呆在山里,内外不通,却是如何提前料着了这点?”

  “……”

  ‘这不都是书本上写明白的吗?’

  胡麻当时听了山君的话,倒是有些诧异,自己这种学渣,都可以轻易作出判断。

  但放在了这个世界,有时候倒真有了点高人般的先见之明了。

  莫非……

  ……他心里倒也恍惚一动,忽然明白了过来:这就是大良贤师,所谓的三卷天书内容?

  ……

  并不急着如今便离开村子,而是踏踏实实,在这寨子里停留了几天。

  将刚刚拿到了手的胡家信物,得到的有关转生者的信息,目前的局势,甚至是那胡家的旁系亲戚,虎视眈眈,已经饿疯了的真理教,前前后后,皆梳理了一番。

  同时又不时的打发小红棠去拜访山君,了解外面的形势,轻重缓急,一一在心里罗列了出来,并渐渐的,确定了自己目前最要紧的事情。

  入山几天,明州府,便已乱了。

  真理教徒刚至明州时,甚守规矩,一度赢得了不错的名声,但随着小税官开始下乡,便渐渐有了些不一样的变化。

  明州府城,本就二十年不引人注意,小税官也一共猫狗两三只,虽然借着府衙之名,就连山君也管不了他们收税收粮的事情,但又有哪一颗粮食,是好收的?

  眼见得税官下乡,一些民风淳朴的地方,拿着锄头就迎上来了,便是一些孤苦人家,也都苦苦哀求,掰着手指头算瓮里这点子粮食,撑到开春都不够,若收走了,冬天便要死人。

  这些小税官根本无力收税,倒是跟在了他们身后的真理教徒,开始办起了差。

  他们仍是守着规矩,该收多少,便收多少,都不多拿。

  但也一粒都不能少。

  有个去年田里遭了山洪的人家,本就只打下来往年一半的粮食,但按着田产,却要交出四担粮来,家里的男人怕事,只愿交上两担,保着平安,只是真理教徒却笑着:

  “天底下的事,逃不过一个理字,缴纳皇粮,天经地义,你们二十年没交粮,都一发儿给你家算着呢!”

  “收你三十担粮都不为过,只考虑着让你活命,才收四担,还不知足?”

  “……”

  说着有人便要上来抢,那男人急着打起了扫把,向了真理教徒脑袋上打来,这真理教徒并不回头,手里的刀出鞘再回鞘,夺得一声,这男人脑袋裂成了两半,便呆呆的死了。

  “天底下的事,逃不过一个理性,你打我一下,我也打你一下,天公地道!”

  这教徒说着,大手一挥:“收粮!”

  这家里人吓坏了,婆娘娃娃一起哭,乡邻围了过来,只是不敢动手。

  却是这村里的一个大地主,乃是万里挑一,百里难寻一个的善人,见不过这等模样,过来哭求着:“乡里乡亲的,放过他们一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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