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子旁边,因为这一大家子,许久没有生新的小皮子,所以七姑奶奶如今仍然还是七姑奶奶的一家,正凑在了窝里,痛快的吃酒,逗弄养在了身边的金银娃娃。
“老子是贼,又不是你儿子……”
七姑奶奶愣了一会,觉得哪里不对,但似乎又没什么不对,索性摇了摇头,道:“没事,没事,继续吃鸡,吃酒。”
坛间油灯,竟是小如蝇豆,他忙伸手护着,手忙脚乱的要添油:“就借点东西上个桥而已,怎么反应这么大?”
“……”
也仿佛直到了这时,有些僵硬的身体,才略略好转,身体里面的骨头,仿佛每一根都被敲断又重连过,自打入府之后,少见得感觉到了身体的严重疲惫。
更远些的地方,某个正躲在了一处坟头苦修的国字脸大胡子,于法坛之中,默默行功许久,却忽地心血来潮,睁开了眼睛,一看之下,顿时脸色大变。
“……”
“……”
良久,他站稳了身形,先向了这匣子轻轻一拜,然后才转过身来。
这一刻的他,冥冥之中也生出了变化,转过身去,便看清了山君的脸,温文尔雅,清逸出尘,山君本非凡间之人,但如今,自己却可以像看清楚凡人一样,看清楚他。
甚至,或许持了此锏,还有很多自己之前想象不到的厉害,甚至觉得,或许这一锏下去,山君……
“哪怕只是在你心里,但也能不能对我更尊重一些?”
山君前辈迎着持锏转身的胡麻,都忽然皱了皱眉头,身形缓缓向后退了些许,倒不是警惕,而像是这样更好打量胡麻似的,低低感叹,才轻声道:
“镇祟击金锏……”
“集七十二道铜,八十一山铁,天下三百七十州之柴方才炼出的重器……虽然我早就盼着看到你将它拿起来的一幕,如今真个瞧见了,却也觉得有些唏嘘……”
“你呢?”
他感慨着,忽然正色看向了胡麻:“此物若不出世则已,一旦出世,便注定四方颤栗,你既拿了此锏,却是……”
“……准备第一下敲在谁的头上?”
“……”
迎着这个问题,就连胡麻都怔了一下,然后才忍不住向外看了过去。
如今的明州,已经有了隐约的乱象,胡家的旁系,吃人的天命将军,以及,躲在了暗中,野心勃勃的通阴孟家……
但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人影,胡麻却迟迟没有回答,直到他心间一个极大的想法升了起来,才慢慢抬头看向了山君,低声道:“镇祟击金锏出世,第一下怎么敲,确实是很要紧的……”
“或许要敲个最狠的,或许,要敲一个最准的……”
“……”
山君听着他的话,都不由得生出了好奇,看着他,道:“那你打算怎么敲?”
胡麻低低呼了口气,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出了笑容,道:“我倒觉得,这第一下,该敲一个最响亮的。”
“所以,我也需要看看,究竟是谁的脑袋,才足够硬了!”
听着他的话,山君忽然笑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笑声里居然充满了期待。
“……”
“……”
“什么?要收官税了?”
“官税是啥?”
“税就是租子,种地主老爷家的田,难道不该给人交租子?”
“但咱已经给地主老爷家交了租子,为啥还要再交税?”
“地主老爷不交,那不就得是你交?”
“……”
而同样也在胡麻进入了绝户村,拿到了镇祟击金锏,甚至在冥冥深处,已经对许多东西都造成了影响之时,明州府内,却也正悄然发生着变化。
消失多年不见踪影的府衙税官,开始出现在了村间,田间,地主老爷的仓前,抱着拳,说着好话,手里拿着账薄,拿着算盘,但态度却十分坚定,定然要收税。
也因为突如其来的收税,便起了许多争执,所以很快的,就连明州府城里的衙役也现身了,各地的里长也被点了名出来,各处的青壮,开始被挑了出来,领府衙的粮,收百姓的粮。
便好像是,这已经消失了近二十年,几乎被人遗忘的明州府衙,一夜之间,活了过来,并展露了其高不可攀的身影。
除了那些入村,下田的府衙吏官,甚至,在老阴山前,都有一些常年留在明州城内,等闲难得一见的府衙大人,以及一众掌管刑罚政事的官吏与极有身份的贵人老爷,也出现了。
他们在老阴山前,设下了香案,摆上了三牲六畜作为供品,焚香告拜,执裱祈神:“天地为凭,授予皇命,收取赋税,司掌刑律,今告鬼神,惟愿吾朝风调雨顺……”
明面上是祭神,但却更像是在宣读权责。
这是阳间府君行使职权,天经地义,便是阴间府君,也奈何不得,不可擅自插手。
但此事在明州,毕竟已经二十年不曾有过,所以便是祝祷之人,也心间担忧,前来观理的真理教诸人,更是瞪大了眼睛,摒住呼吸瞧着。
祭祷过后,久久无声。
虽然这一场大祭,堪称前所未有,一应府衙官吏,也态度虔诚,但他们等了许久,也只见这香案上的香火,一直安安静静的燃烧,没有半点异常。
香案上的供品,也没有人动,甚至摆放了良久,还有苍蝇落在了上面。
“不受我们的祭?”
焚香告拜之人,等了许久,见着毫无动静,已是心下忐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开始有人按捺不住心里的担忧,向了旁边身上披着大红袍子的天命将军看了过去,想要劝他,却欲言又止。
这位天命将军微微犹豫,转身向了自己身后,众侍者围绕,垂着帘子的一顶轿子看去,却见轿子里面,也没有动静,但在这无形沉默里,似乎也能察觉轿中有人有些烦躁了。
于是,他皱起了眉头,便索性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膝上的土,然后慢慢的走到了香案前。
从供台上拿下了一颗果子,在衣襟上擦擦,便吃了起来,冷声道:“无论他受不受祭,礼数都已到了,那还跟他们客气什么?”
“明日便下乡吧,我的人,陪你去!”
(本章完)
第529章 婆婆的执念
“小胡麻,你究竟有没有事,吱一声呀……”
“浑帐小子别来吓你二爷,你还年轻,我这条命赔不起啊……”
“究竟是哪个邪祟胆大包天,敢起了这妖雾拦着我们,抓着了你摁进粪坑里……”
“呸呸呸,荷~忒!”
“……”
如今林子外面等着的二爷及老羊皮大爷等人,都已经吓坏了。
刚刚他们在外面烧着香,上着供,却忽然听到绝户村方向,阵阵狂风刮起,鬼哭神嚎,不多时竟又听见雷声霹雳,连带着他们所在的位置,都感觉天色阴沉沉的,仿佛天都一下子黑了下来。
正自担忧不已,却又听见了最后一声轰鸣,大地震颤,飞砂走石,离得那村子足有一里之遥的他们,都被这巨大的动静,震得一屁股坐倒。
良久才缓过了神来,便见得已是天色清明,清风徐徐,早先那村子方向传来的压抑阴沉,已经消散无形,但他们却只是担忧着胡麻怎么样,忙忙的找了进来。
“来了,来了,二爷,别骂,我出来了……”
眼瞅着声声污言秽语,山君都被骂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都解决掉了。”
村子里面的胡麻,都吓了一跳,慌忙向了山君点点头,扛起了匣子大步向外走来。
而当满心焦急的众人,看到胡麻扛着一只石匣子,从飞快消散的雾气中走了出来,二爷及老羊皮大爷,以及跟着进来的青壮,顿时一脸的欢喜,忙忙迎了上来,左右打量检查。
待到确定胡麻确实是活生生的,完整的出来了,这才长松了口气,二爷一边要接过胡麻肩上扛着的匣子,一边激动的道:“喊你这半天都不应声,那……那村子如何怎么样了?”
……这是看他会不会已经死了,只出来了一只魂。
“……”
胡麻倒也没有办法解释,明白二爷是看自己道行消耗了不少,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才忙要接过这个匣子,可关键是,这匣子的份量自己是清楚的。
看他是不是受了伤,胳膊腿还齐不齐全,甚至还有人偷偷捏了他一把……
“这小子年龄越大越狂气了啊……”
可明明距离绝户村子不过一里之遥,但他们却走了很久,都没有走到,林子深处,不知何时升起了浓重的雾气。
“……”
他们便在这雾汽里摸索着前进,却无论怎么走,都无法找见那本应该近在咫尺的绝户村子,一下子心里又开始恐慌,一边找着,一边在林子里叫着胡麻名字,挟着声声污言秽语。
山里人时常遇着邪祟迷人,鬼打墙等等,办法就是凶恶的咒骂,骂的越凶,越容易找着路,可他们也不知道,这次拦了他们路的,不是邪祟,而是山君啊……
“哎呀……”
胡麻看着一张张关切的脸,笑着回答:“村子里的怨气被驱散了,村里的人,也已各有了去处。”
“……二爷,别扒拉了,这个匣子我自己扛着,你拿不动!”
四柱道行,入府守岁,也只能使足了全身力气扛着,若是真把这东西交给了二爷,这把老骨头怕是立刻碎了。
二爷都被胡麻说的脸色不好看:“方圆百里的村子谁不知道你二爷我一身好力气?”
“三五百斤的石锁我一手一个拎着跟玩似的……”
“真……真解决了……”
也在他与二爷说着话时,旁边的老羊皮大爷,以及一众青壮,却都愣住了。
他们呆傻傻的转头向了里面看去,如今雾气散开,他们也可以看清楚里面的模样了,没有了之后那黑乎乎盘旋的阴风,没有了一靠近便心慌压抑的气氛,也没有了幽的哭声。
出现在了他们眼前的,是一仿佛发生过了地震一般,破碎而平常的山村。
他们不是门道里的人,但凭着活人的直觉,却也一眼就看了出来,这村子与之前的不同。
“是。”
胡麻点了点头,向老羊皮大爷道:“绝户村子没有了,如今,只有石匣子村。”
“那这……这……”
老羊皮大爷嘴唇颤抖着,几乎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足足十年时间,这绝户村子压在了蟒村及周围几个村人的心头,教人喘不过气来,村里的大姑娘只想外嫁,外面的人却都知道蟒村旁边就是一个鬼村,不敢往里面来。
一来二去,再过段时间,怕是蟒村都没了。
老羊皮大爷,做梦都是想着要解决这个村子的问题,但如今,真就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解决了?
看着胡麻那张年轻的脸,他竟一时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后,再他终于反应了过来时,便忽然之间深吸一口气,后退了一步,与胡麻拉开了一点距离,然后两条颤巍巍的手臂,用力的向上一拱,一个头结结实实向了胡麻磕了下来。
“啊?”
胡麻倒是唬了一跳,他素来是不敢受人的头,更何况是年纪这么大的?如此郑重的朝了自己行此大礼?
肩上还扛着匣子,倒慌忙的伸出另一只手来扶。
可老羊皮大爷是卯足了劲要磕这个头,还没拉起他来,身后的蟒村青壮们,见老羊皮大爷都跪了,便也忙忙的跟着跪了下来,学着老羊皮大爷的模样,向了胡麻磕起头来。
这一下子跪倒了一大片,就连大羊寨子里也有几个小伙都没反应过来,也忙跟着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