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分界 第317节

  “呼……”

  可也就在那姑爷伸手,想要撕开前面的轿帘时,那轿帘里,忽地吐出了一股子火焰。

  他伸出去的手,顿时停住,任由火烧到手上,没有分毫变化。

  但是火烧了轿帘,便也飞快的烧着了整个轿子,冷不丁燃起的火,甚至连周围的纸人小鬼都烧着了,一个个嗷嗷直跳,四下奔逃,也不知多少火星子跟着乱窜。

  这一逃却又烧着了更多的人,一个个的便更慌了,一边四下里乱闯,一边大叫着:“不好啦,不好啦,新娘子不愿嫁,放火烧屋子啦……”

  “恶鬼……”

  而随着纸轿子烧完,也露出了坐在了轿子里面的张阿姑。

  她伸手撕掉了身上的嫁衣,怀里抱着一个坛子,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胡麻此前曾与她同行一月,也一直只见她眉眼温柔,低声细语,却是从来不曾见过她如今满面寒霜的冷漠模样。

  面对着卫家姑爷,或者说附在了卫家姑爷身上的五煞神,她也只是抱紧了怀里的坛子,严声厉喝:

  “你不是五煞神,你是恶鬼!”

  “俺今天也不是来嫁你的,俺是过来收了你的!”

  “……”

  随着她的声音,四下里寂寂,没有一个人吭声都只是呆呆的看着,谁也不知道这新嫁娘,怎么倒一下子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正啃着生猪肉的七姑奶奶,都被惊着了,抬起头来,哎呀呀的叫着,满眼羡慕。

  “这闺女俊哩,威风哩……”

  “……”

  若是她早看见张阿姑的模样,说不定便不变成这样子了。

  而胡麻,在这一刻也满眼敬佩的看着张阿姑,然后悄悄向身边的小红棠点了点头。

  迎着张阿姑的怒叱,以及周围人惊诧恐慌的目光,卫家姑爷脸上,却还是带着夸张的笑意。

  他脸上的表情仿佛已经死了,僵在了脸上,因此带着极为丰富的笑脸,偏偏却只让人感觉到丝丝诡异,口中的声音则仍是有着笑意:“婚约早就定下,难不成倒想要悔婚?”

  “俺娘帮俺请了你,是因为你是坛上护法,但你先坏了规矩。”

  张阿姑直迎着五煞神的目光,厉声道:“坏了规矩,便要受走鬼人的罚!”

  一边说着,她忽然举起了一物,赫然便是一块上面有了裂痕的黑色的骨头,这是她当年被强行收下来的聘礼,也是她之前除祟时,每次要请来五煞神的时候,所需要的引物。

  如今,她忽然将这块骨头,扔进了坛子里面,然后直视着五煞神,开始大声念咒:“黄昏为界,阴阳二分。”

  “生活二分阴阳界,生人邪祟守规矩。镇祟府开有敕令,刑杀封赏不留情。”

  “今有镇祟府令在此,天地幽冥,各守其矩,作乱者……”

  “……”

  与其说是念咒,倒不如说她现在正在重申某种律法,声音愈来愈重,字字句句,震颤四方,似乎带着某种森然沉重的力量。

  周围的游魂孤祟,皆仿佛被这咒语吓到,四散逃离。

  就连那五煞神,也脸色大变,随着这念咒声音,竟仿佛被无形束缚,身不由己的开始向前挪动,好像这咒语里面,有什么异样的力量,可以把他吸进坛子里面去似的。

  可是直到他被这咒语扯到了坛子前,脑袋要往里凑时却忽然之间,一把抓住了张阿姑怀里的坛子。

  张阿姑猛得吃了一惊,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了他。

  “镇祟府的敕令?”

  五煞神此时脸上的笑容无比夸张,从中仿佛可以看出无尽的嘲弄来:“这就是你准备了这么久,想着对付我的办法?”

  “不知从哪里淘来了镇岁府留下来的破瓦罐,念着镇祟府留下的敕令,便想着可以让我自己钻进坛子里面去,借了镇祟府的手段镇我?”

  “哈哈哈哈……”

  他忽然用力,张阿姑怀里的瓦罐,便顿时四分五裂。

  裂片纷纷飞了出去,将张阿姑都震退了数丈,一块瓦片,在她颊上划出一道血痕。

  五煞神的声音,震荡四野:“那一家子死绝,镇祟府都已经没了,你却拿着他们的敕令来吓唬我?”

  说话间,伸手向了张阿姑抓来,明明借用了人的手,但在张阿姑的眼前,竟是无限的大,仿佛遮天蔽日,她的眼底,这一刻也终于只剩了绝望,口唇喃喃:“真就没有法子了?”

  “真就……没人能治住这恶鬼了?”

  (本章完)

第340章 有人说理(三更)

  镇祟府的敕令,本就是张阿姑最后的法子了。

  当年,正是她娘亲用了镇祟府留下的一道府,吓住了五煞神,才给自己换了十年命。

  她也本以为,找到了镇祟府留下的东西与敕令,能收这恶鬼……

  或许没有把握吧,只是没有办法了。

  但如今,事情证明,确实不灵,确实没有任何办法。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恶鬼,伸出了大手向自己抓来,滚滚煞气压迫之下,她也神魂黯淡,动弹不得,无人管得了这恶鬼,也无人敢管这个恶鬼,所以再是不公,大概也只是命了吧?

  可同样也在这时,胡麻的目光,已经看向了身边的七姑奶奶,压低了声音道:“七姑姑奶奶,该您老说说话了。”

  “啥?”

  七姑奶奶正瞪着骨碌碌转的两只小眼睛,越看越生气呢,但也隐约有点害怕的样子,一听胡麻的话,眼珠子差点掉了下来。

  “您是堂官啊……”

  “听七姑奶奶一句劝强扭的瓜不甜哩……”

  七姑奶奶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这不就是自己平时做的?

  胡麻低低的道:“堂官是啥,就是到哪里都有人磕头,到哪个席面都得坐上座,最重要的,在这片地界,哪个跟冤家有了事,不指着您老出面说理呢?”

  “人家大姑娘不想嫁,还有像你这般强拉了人拜堂的?”

  “……”

  与张阿姑说话时,他的声音凶戾可怖,但如今面向了七姑奶奶,却又显得阴森诡异。

  “走鬼小堂官,你又有什么话说?”

  胡麻道:“他再凶,再厉害,难道还得大过的一个理字?”

  七姑奶奶看着胡麻那张满含深意的面孔,倒仿佛一下子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与肯定,任督二脉都被打通了!

  “把那狗爪子给我收回来!”

  本就有点浑不的性子,如今更是一下子压不住了,心里那一点儿胆怯,如今早被抛到了九宵云外,看着前面那新嫁娘一脸绝望的模样,七姑奶奶忽地愤愤起身,用力往桌子上一拍。

  说的好啊……

  “……”

  “……”

  就连那正伸手抓向了张阿姑的卫家姑爷,也忽地停了手,脖子上的脑袋僵硬而突兀的,猛然向了首桌的方向一转,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倒仿佛早就在等着七姑奶奶说话似的。

  咱七姑奶奶到哪都讲理,却又怕过谁?

  咱这一家子,从一开始就是认理的,刚来到这里,就敢跟庄子里的老掌柜叫板,原因是啥,就是因为你让人走,都不请俺们吃顿饱的,这面子能给你?

  冷不丁迎着那怪异的,仿佛是全黑的眼睛,七姑奶奶也有点怯,但旋即胆子便又壮了起来,伸着脖子道:“咱要跟你讲讲这理呢!”

  自打封了正,这大半年来,自己在周围各村子里,过的就是这种生活啊,隐约觉得胡麻的话,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只是仍然有点犹豫:“不过这家伙瞧着有点凶哦……”

  这一声怒叱,顿时让周围所有的鬼鬼祟祟都吃了一惊,连那欢天喜地的吹奏声都一下子停了下来,周围变得极其的安静。

  “凶?”

  “说的对啊……”

  它是真的想与五煞神讲道理,但落在周围人眼里,却都已经变了模样,那五煞神降驾于此,便将整个村子,搅得昏天暗地,煞气滚滚,别个脑袋都不灵光了起来,更何况说话。

  倒是七姑奶奶这实实在在的掰扯,像是不太受五煞神的煞气影响似的。

  五煞神也分明审视的看着七姑奶奶,本就没有把这小堂官放在眼里,但她既然敢在这时候说话,便定是代表了那一家人的意思,于是脸上笑容愈发夸张。

  “你是他们家封的小堂官,在老爷我这喜宴上,坐了首位也算合规矩,只是还未请教,捉刀问事,说理分香,你是哪一堂的?”

  “……”

  糟糕!

  这句话一下子问到了七姑奶奶的盲点,人家连堂官是啥都不知道,更何况哪一堂?

  但不知道没关系,七姑奶奶会撒泼吵架,若是五煞神直接凶气大发,喝斥她,也就怕了,但他这般笑里藏刀,可就落进了七姑奶奶的长处里。

  根本看不见你那刀,只看笑了,气势弱了。

  “你管咱是哪一堂的?”

  七姑奶奶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你这事办得不讲理,七姑奶奶就得过来管管呢,快把人家大姑娘放开,不然……”

  微微一顿,愤愤骂道:“……不然七姑奶奶我拿鞋底子抽你哩!”

  “……”

  这句话出口,倒似让人有种震耳欲聋的感觉,偏生也在这时,那匹站在了一边,无人理会的马,还没有放弃自己的希望,忽地扬起后蹄猛得一踢,将身边的桌椅板凳踢飞了出去。

  哗作一声响,砸掉了几只红灯笼,砸翻了不知多少碗筷,就连旁边火盆里的火苗,都剧烈颤了一下子。

  周围便一下子彻底的安静了,别说那些被强行拘来的,便是张阿姑如今都迷茫了,呆呆看向了那个敢在这时候帮自己说话的老太太,有些不明所已。

  她是走鬼,处理的事情经验太多了,当然能看得出来,那位老太太……是个没多少道行的冤家吧?

  她怎么就敢这么替自己说话,还要拿鞋底子抽这五煞恶鬼?

  但也在满心迷茫间,却是眼神微微一错,忽然看到了七姑奶奶身边坐着的,不起眼不张扬,只伺候着茶水的胡麻。

  他察觉了自己的眼神,便微微抬头,向自己笑了笑。

  张阿姑眼睛一下子瞪大,满心震憾。

  就连那卫家姑爷,或者说五煞神,也明显的有点怔住了,他怎么想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环,声音都有一点不自信了:“你……拿鞋底子抽我?”

  这话极其不专业,乡里吵架,对方说拿鞋子抽你,你就得直接反过去,我才拿鞋底子抽你哩。

  而他这么一反问,便显得底气极为不足,七姑奶奶可就足了再次一拍桌子,声音比刚才还大:“就抽你个浑账玩意儿……”

  五煞老爷直接被这话给骂得懵了。

  周围的邪祟也深深被这一幕震憾到了,七姑奶奶破口大骂的威风深深烙印在了心里,再也无法抹去。

  “哈哈,哈哈……”

  五煞老爷都沉默了好久,才忽然笑了起来,他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一时间竟发现除了笑,也说不得什么话了。

  本来最重要的便是拿了张阿姑,如今却也忽然觉得张阿姑不重要了,只是大笑着,声音愈笑愈是凶戾,忽然喝道:“好,好的狠,这一家子封的小小堂官,也是如此的霸道!”

  “既是如此……”

  说着话,全无半点征兆,忽地转身,一把向了那边桌上的七姑奶奶抓了过去。

  他这一伸手抓人,便让人感觉身边煞气滚滚,阴风阵阵,甚至这简单的伸手一抓之间,不仅七姑奶奶,就连那匹尿了火盆,踢了桌子的马,也都笼罩在了里面。

首节上一节317/541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