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么不妙哦。”费顿轻叹一声，“可能有人以为我是在火上浇油或者尝试说服主和派学生转变观念，但我的用意是让弟子们系统性地思考，提前把矛盾引出来，总比事情发生时才临时作出决定强。”
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或许最终跟热血上涌时作出的决定相同，区别在于事后是否会感到后悔。
永琳若有所指道：“教师的职责不仅限于传授技术……侠隐阁的教师们，该跟某只章鱼怪学习一二啊。”
辉夜附和道：“说得没错，其实侠隐阁的问题根本不在于弟子，而在于教师，连教师都做不到统一理念，还能期待弟子怎么样。”
费顿咧咧嘴，道：“支持段霄烈的教师，一人是马匪首领、一人是仙人跳组织首领、一人是悲欢楼高级杀手，均在楚天碧的引导下弃暗投明，你们觉得他们属于恩将仇报吗？”
“……”辉夜和永琳没有急着回答，她们知道肯定有下文。
费顿继续道：“支持楚天碧的教师，一人的父母因楚天碧掀起的‘农夫与蛇’故事而死亡、但因为是楚天碧照顾大的完全没有质疑养父的侠道，你们觉得她属于认贼作父吗？一人整门派被悲欢楼屠戮干净、曾经也在仇恨的驱使下大杀特杀，你们觉得她属于愧对亲朋戚友吗？”新
“这……”两人暗自以自己的道德标准进行评价。
“正因为出身于黑恶势力，知晓绝大部分恶人是永远都不会改邪归正的，不想赌低概率事件，这说得过去；正因为知晓复仇会酿造无数悲剧，不希望为了自我满足而让仇恨连锁下去，这也说得过去。”费顿为前述教师们作出解释，当然，这是他根据调查结果作出的判断，并不一定是当事人的想法。
“理念，就是这么麻烦的东西啊，即便是大侠，也做不到妥协。”
“阎凰，你这是什么意思？”看着重重包围过来的机关人，冥宫之主与养女拔剑戒备，大声质问道。
躲在特制机关人的包围圈里的阎凰，发出娇笑道：“别介意，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毕竟悲欢楼方面放出消息，说是冥宫栽赃他们的。”
冥宫之主回答：“冥宫的根基是《九泉心法》，没有能够改良尸毒的人，这一点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事实上，她已经在后悔了，若是能够让烟貘和阎凰一同参与活死人项目，她的丈夫苏醒的可能性会更高。
“在此之前，我也以为石司命是一个除了杀人美学外别无追求的疯子不是吗？”阎凰控制一个半丧尸半机关人走到两人面前，再将遥控磁铁块投向冥宫之主，“别让我再一次后悔哦，水若禅。”
罢，在特制机关人的保护下离开，待又厚又重的机关门重重关上后，周遭的普通机关人才散了开去，回到预设定的位置站岗。
“……”冥宫之主-水若禅暗自松了一口气。
半丧尸半机关人是侠隐阁弟子-凌云，楚天碧和段霄烈的师弟，而她则是冰心剑派的女侠，凌云的结发妻子。
十多年前正道武林在朝廷的召集下，联手讨伐邪教，在关于一批邪教帮众的处置问题上，楚天碧主张无罪释放，段霄烈建议除恶务尽，一向立场不坚定的凌云这一次选择支持楚天碧。结果邪教帮众毫无理由地给了已经决定释放他们的侠隐阁弟子一记背刺，楚天碧段霄烈受伤，凌云重伤坠崖，水若禅悲愤之下跳崖自尽。
跳崖被高人搭救是武侠故事的标准发展，水若禅被某苗疆老太婆救下，苗疆老太婆同情心发作，以尸毒保住凌云一命，赠予水若禅《九泉心法》。
水若禅最怨恨的自然是邪教帮众，但她没有段霄烈的恒心，花了十多年去追杀仇人，她把怨恨转移到当时主张释放邪教帮众的楚天碧头上，继而扩展到整个侠隐阁。而要向侠隐阁报仇，她一个人是不够的，加上她领养的武学天赋世所罕见的女儿也不够，因此她筹建出冥宫。
为了快速发展势力，她暗中与悲欢楼、阎凰进行交易，设局坑害百姓，并在冥宫中挑选出道德低下者执行绑架行动，这些事连她的养女-凌无绝都不知晓。
“虽然发生了一些不如人意的事情……但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相公。”水若禅伸手抚摸着凌云冰冷的面庞，眼中只有哀痛，这是她少数忘却怨恨的时刻。
“…………”凌云没有任何反应，他的心脏早已停止跳动，只是在尸毒和机关零件的作用下，强行‘还活着’。
“……母亲。”凌无绝轻声提醒水若禅，多事之秋，京城不是久留之处。
“走吧。”水若禅手握遥控磁铁块，控制凌云跟随在自己身边，眼中重新充斥上冷漠与憎恨，“先处理掉悲欢楼和锦衣卫，之后便是满嘴仁义的侠隐阁了！”
向大侠复仇，这就是她水若禅的正义！
第五十一章 易容
（感谢发现男人说谎的一百种办法的打赏与支持）
只要通过最初的入学测试，证明自己个性光明磊落且拥有良好的习武天赋，侠隐阁就是一个连混子都能轻松毕业的地方，不仅没有考试，连课程都是自选的。
“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是外行人对武者的赞誉，实际上没有哪弟子会修炼多种兵器。以身具“五朝元”特技的最强弟子亦天凛为例，他主修剑法，稍微练了点拳法预防突发情况，稍微练了点暗器功夫弥补攻击距离不足问题，稍微练了点医术应急，腿法、刀法、短兵、枪棍、机关术则完全放弃。
因此，全员出席某位师傅的课程，在侠隐阁内是极为罕见的一幕。
“……！”至少在亦天凛就读的这两年间，从未见到过。
确切而，不单二年级生和三年级生全员到场，连留校的毕业生和教师也站在演武场的角落旁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校内小团体，亦天凛刚走近自己的小团体，就发现朋友们脸色都很沉重：“各位，这是怎么了？”
南飞煌摸着后脑勺强颜欢笑道：“亦兄弟，我们在讨论《xx刑统》的感悟，稍微有点意见分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样啊。”亦天凛恍然，因为早早起床晨练而得到的轻松好心情眨眼间荡然无存。
南飞煌顺理成章地提问：“亦兄弟又是如何想的？”
“不，我也还没有得出结论。”亦天凛摇头道，“大侠是一群自以为是的执法者，这点我接受了。”
“咦？昨天费顿师傅是这么表述的吗？”南飞煌皱着眉头道。
没有办法，他本来就是一个笨蛋，其他人对亦天凛的表述完全没有异议。
费顿口中的‘超然的执法者’是客气的说法，‘自以为是的执法者’是直白的说法。
“我烦恼的部分是，我们在担当‘自以为是的执法者’的同时，还不自觉地扮演起‘自以为是的立法者’的角色。”亦天凛流露出不比朋友们强多少的沉重表情，“然后我不禁回想来到侠隐阁之后的点点滴滴，连自己都觉得惊讶地发现里头有颇多值得商榷之处……”
某村民孩童想上武当山习武，武当弟子要求收取护送费，与认为侠义之士不该向百姓收费的段红儿一同揍了武当弟子一通；
按照医术师傅的要求搜集药材时，部分弟子以玩闹心态折磨死一只蝎子，与有着把蝎子当宠物的程镛一同揍了同门；
好友钟若昕所信赖的师姐遭到围攻，跟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的钟若昕揍了敌人一顿，最后发现这些人只是来讨债的，钟若昕的师姐为隐瞒情况还杀了一个人；
能够与鬼魂和动物交流的暗器师傅-宁楚楚，下了份委托把野熊赶回深山老林，途中揍了一通猎熊人；
医术师傅以‘受伤的山贼’为题目，想让其传授医术，就得在测试中无条件地救助来历不明的山贼；
之前觉得理所应当的事情，在《xx刑统》的参照下，或多或少地产生了动摇，忍不住去想‘我下的判断是正确的吗’、‘我有资格裁定正确与错误吗’、‘有悖于《xx刑统》的判断仍属于侠义吗’。
南飞煌皱着眉头道：“我一直以为，做人最重要的是‘问心无愧’，但现在……”
“……是啊。”亦天凛叹息道。
为什么会动摇，不就是因为心中有愧吗？
昔日的行为是无法改变的，此时的变化源于自身，他在烦恼，或许武学修行会在一段时间内被耽搁，但他的精神正在快速成长。
就在此时。
“哪个孙子偷我衣服，还把我的剑顺走！”一把亦天凛无比熟悉的声线所发出的怒吼声，从远而近。
“啊”亦天凛条件反射般地转身看向后脚者，在其大脑打算处理某条重要情报时，南飞煌的剑已经搁在其脖子边上，平日里精心护理的刀刃让其僵立原地。
嗯，说的是刚才一直与他说话的‘南飞煌’，而不是刚跑到演武场的南飞煌。新
“似乎在场没有人发现我的变装，那么请所有人都牢牢记住下面这句话杀人，不一定需要武功比目标强。”‘南飞煌’这一次发出的是费顿的嗓音，罢把剑抛给正版南飞煌。
南飞煌接住爱剑，再看向此时就像是他的镜像的费顿，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所以，今天的课题内容是易容？”
铃仙拿着装有水的脸盆和卸妆用具跑出来，费顿一边卸妆一边回答：“啊，就是这么一回事，昨晚你喝的酒水里我放了助眠药，对身体无害的，请不要担心。”
南飞煌委屈地说道：“……其实，您提前给我打一声招呼就可以了。”
“这就没意思了”费顿轻笑道，“我现在还想知道，辉夜到底能否一直隐藏身份到课程结束呢”
“！”众人不由自主地仔细打量起身边的朋友，试图确认是否是假冒产品。
顺带一提，费顿在骗人，辉夜此时正与永琳在一座山峰处享用早点。
“嘛，你们刚才的发都很不错哦，大部分人昨晚都动过脑子，但现在请把心收回来。”衣服暂时没条件更换，费顿恢复回自己的面容便开始讲课，“易容的效果你们刚才也看到了，毕竟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物，我之后会给你们讲解和演示，但为免某些人觉得这是不光彩的招数，我先列举几个用途。”
“…………”没错，侠隐阁弟子里有不少人看不上‘旁门左道伎俩’，只是昨晚饭堂的第一课颇具意义，才决定前来听课的。
“最重要的一点，防范被易容者袭击，你的易容术学得越好，越容易看破别人的伪装，很容易理解的事情。”这个说法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包括追杀了邪教易容高手十余年的段霄烈。
“然后，有些情报需要大侠的身份才能得到，有些情报则刚好反过来，需要平平无奇的路人看似无心的八卦一问，后者还能降低打草惊蛇的可能性。”这让部分人感到不适应，他们一向站在明处进行调查，但能脑补到相关情况。
“接着，当你们身陷困境时，比起强行突围，伪装成老百姓可能生还率更高。”只是‘可能’，还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考虑，但多一个选择总是好的。
“最后，当你们行侠仗义时碰上一个比你们强的恶人，应该没有人想着立刻闭关修炼、等自己足够强了再动手吧……易容或许能给予你一次先手攻击的机会。”至于这一次先手攻击的机会能打出什么效果，那就各凭本事了。
故意静待数秒，等弟子们听明白了，费顿才接下去：“嘛，请各位今天晚上再思考手段是否有正义和邪恶之分这个问题现在有请霍坦师傅当模特，我逐步讲解如何将他易容成楚阁主。”
第五十二章 课后
刀没有错，错的是拿刀的人这个道理所有人都能够认可。
手段不分对错，但是目的存在善恶这个道理同样没有多少人能挑出错来，但投入实践又是另一回事了。至少在“杀人”一事上，单挑硬碰硬是“光明磊落”、群殴硬碰硬是“胜之不武”、使用暗器是“卑鄙无耻”、下毒是“恶毒狠辣”，基本上是武林共识。
费顿第二堂课所教授的“易容术”，绝非常识中的光明磊落的技巧，所幸他列举的用途得到认可，又有伪装成南飞煌四处走动却一直没被发现的实践演示，大部分弟子都没有太抗拒，愿意稍微花点时间在这上面。
结果
“真是够了，现在我都连学生都认不出来了~”拳法师傅-霍坦找上罪魁祸首埋怨道。
费顿给霍坦倒了杯可乐，笑道：“这是弟子们长进的证明。”
腿法师傅-狐笑眯眯地补充道：“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因为某人观察力不足。”
霍坦坐下来，不服气道：“小看谁呢！我虽然没打算学习易容，但至少知道识破易容术要留意哪些地方。”
“例如？”狐笑问。
霍坦昂首挺胸地回答：“眼睛，这是易容者最难处理的部位，眨眼动作对伪装而言是一巨大的挑战；皮肤，若是发现一个人的皮肤一直处于最佳状态，不出油不冒汗，那就得多加留神了；手掌，伪装一般都具有易损的特性，易容者必然与外物产生互动的位置就只有手掌。”
狐眯着眼睛道：“嚯~看样子被弟子嘲笑了一顿，故意补了下课啊~”
“你管我！”被揭破的霍坦拿起杯子，灌了一大口可乐，询问道，“费顿，他们天天顶着假脸上课，我实在受不了啊！”
费顿安慰道：“放心，过两天我去验收一下他们的成果，易容课程就算结束了。”
“咦？不是才刚起步吗？”霍坦知晓费顿留下的作业是【伪装成大众脸路人】，他还以为之后会让弟子们相互伪装。
“拜托，你以为想要假扮成一个人，需要多少技能？”费顿后半句话换成狐的声线，“单凭这个变声技巧，没资质的人学三年都学不会。”
霍坦打了个颤：“拜托，你能换回原来的声音吗……突然又多了一只骚狐狸，让人毛骨悚然。”
“嚯~毛骨悚然是吗？”狐脸在笑，但眼中没有半分笑意，盯了霍坦好一会儿才转向费顿，“话说这还真是一个有趣的技巧，请问能否传授给我们白狐寨的小姑娘们？我觉得她们的资质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费顿换回自己的声音，耸了耸肩：“抱歉啊，我相信的是侠隐阁，也相信在侠隐阁里任教的狐大姐，但我不相信狐大姐你的白狐寨……嘛，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只是压根不知晓白狐寨具体是什么情况而已。”
“合乎情理。”狐微笑着确认，“换言之，只要充分了解过后，就有可能传授技艺？”
费顿回以微笑：“若是每一个白狐寨弟子都跟韩凝似的，那就没问题。”
来自白狐寨的韩凝，跟走骚气路线的姐妹们不同，她是一个不苟言笑性情刚烈的女孩，从性情而言，比段红儿更像是段霄烈的亲女儿。
“哎呀，这门槛有点高呢~”狐轻叹一口气，“可能我们还是继续交流化妆心得比较好。”
“确实如此~”费顿点点头。
旁听的霍坦神色一变，惊呼道：“慢着，你们刚才在讨论什么？化妆话题！？”
费顿困惑道：“是这样没错，有问题吗？”
“住手啊，费顿！约等于易容术前置课程的化妆技巧，我们还怎么看得清女人的真面目，你会成为全体男人的公敌的！”霍坦发自内心地劝诫道。
“他会不会成为全体男人的公敌，但我觉得你马上就会成为全体女人的公敌了……”狐看着霍坦，阴森森地说道。
费顿在给侠隐阁弟子上课，同行的其他人也找到打发时间的方式：希里跟随净修炼剑法、铃仙帮忙处理侠隐阁杂务、帝四处蹦玩耍、辉夜发挥不问自取的学习精神偷窃机关人和设计图、永琳与本世界水平前三的药师-道恒交流医药心得。
但侠隐阁师生很快注意到一件事这些永远亭女性杀手，同样绝非可忽视的小人物。
“……看来我的药对烟貘研发中途的测试品也起作用了。”永琳面前是被铁链捆住的侠隐阁弟子-何长瑞。
去年侠隐阁举办的校外实践活动中，冥宫与悲欢楼携手伏击侠隐阁弟子，其中何长瑞在求援途中沦为烟貘改良尸毒的测试品，失去理智重创了唐三长，道恒一直尝试研制解药挽救何长瑞，但半年过去了成果寥寥。
不幸中的万幸，他熬到了永琳的出现，一颗药丸下去体内尸毒全数清空，身体从尸体般的死灰色变回活人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