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只要与定荒府的人打点妥当,将此事推给周边不知名的荒人魔修,这古剑师徒的死就成了无头案,而他们窃占的法剑,就能物归原主!
至于自己,为刘家立下大功,富贵功勋不消多言!
刹那间,刘喜只感到视野陡然升高、继而升华,突破苍穹突破高天……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被夫人重赏,被老爷盛赞的画面;仿佛看到自己得赐宝丹,终于突破到金丹巅峰;仿佛看到自己跻身金丹仙府的开荒团队,从此仙缘滚滚而来……
无数梦幻泡影中,一具尸骸自高空坠落,那尸体身着蓝金道袍,贵气逼人,生气未消的脸上,仍挂着一丝贪婪而残忍的笑。
云毯上,古白面色苍白,缓慢而颤抖着收起了手上的剑诀。
霞光膨胀的那一刻,强光不单刺到了古白的眼,也遮蔽了刘喜的视野,让他全然没注意到古白已第一时间就凝好了剑气,蓄势待发。
古白的确不是正牌元婴,只是个道基折损的残疾之人……同时,也是个见惯了世态炎凉,小人猖狂的残疾之人。他纵有万种“力不能及”,却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大意。
刘喜自以为得计的伏击,古白甚至不需要看破,猜也能猜到了……
之后,老人歪过头,瞥了眼身后下坠的刘喜尸骸,灰白的瞳孔中流过一抹精光,那尸骸就陡然一震,继而化作无数齑粉,随风逝去了。
老人收回目光,无声地叹息,脸色越发灰败,身形也不由蜷缩……残兵一剑,自损八百,若非万不得已,他其实并不想出此绝手。斩杀刘喜不单损耗巨大,更有种种后患。
然而,看到身旁好梦正酣的乌名,老人只感到身上的疼痛都消减了几分,脸上更不由浮现出一丝笑意。
为了徒弟,区区损耗、后患,又何足道哉呢?
感谢黑十白五的打赏
第7章 这徒弟哪里都好,就是有点废师父
一阵强行压抑的咳嗽声,打断了乌名的沉睡。
少年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绸似的炫丽晚霞,耳畔则呼啸着尖锐的风声……
“把你吵醒了?”
师父古白的声音穿透风声,自前方传来,几分欣慰几分疲惫。
乌名甩甩头,直起身子,发现自己正躺在那片绵软的云毯上,早已离开了郡城,向着言山的方向飞驰。
“师父应酬完那群凡夫俗子了?被万众追捧的感觉还好吗?”
老人闻言唯有苦笑叹息,说道:“你今日一鸣惊人,得来的可绝不仅仅是万众追捧。如邱道长所说,邛州已有几十年不曾见过初次参悟,就能得到六重人道印的新秀了……更何况是乡野出身的荒人。血脉出身的偏见最难消除,你虽然有明人玉在手,成绩光明正大,但从今往后,仍难免成为众矢之的。”
乌名笑道:“求之不得,让黑子破防可是久经市场考验的经典爽点。”
古白说道:“也罢,年轻人能有信心和志气也是好事……好了,先躺下休息一会儿吧,距离言山还要点时间,你今日透支不浅,多多养神调息才是正理,待你恢复完全,便能正式开启修行了。”
乌名点点头,却不忙于躺倒休息,而是敏锐地注意到了一点异样。
“师父,咱们来时,飞的比这要快吧?”
看着脚下缓缓后撤的山川大地,乌名大致推测此时的飞行速度,只有来时的一半。
而再看前面的老人,那佝偻的背影,似乎也显得更为单薄,如风中残烛了。
“师父,要不还是你先躺下休息一会儿?这个高度坠机,我怕是不及报恩就要穿越回去了。”
古白有些意外,随即苦笑:“不必担心,为师还撑得住……好久不曾如此久地腾云星空,的确有些吃力了。”
“那等过些时日,我解锁飞行模式了,带师父畅飞吧!”
老人愣了下,随即捧腹不已:“哈哈哈哈哈,有你这句话,为师就很开心了……咳咳!”
开心到后来,却咳嗽不止,佝偻的身子如虾子一般蜷缩起来,云毯也微微颠簸……良久,老人才调匀气息,只是飞行速度不免又打了个折扣。
“唉,本来是打算在郡城逗留一日,带你见识一番城内繁华,结交一些同道中人,明日再回山。可惜那枚明人玉的工本费超出预期,为师如今囊中空空如也,实在连食宿费用也出不起,只好灰溜溜地带你回家了……待日后有机会,我再带你游览郡城吧。”
古白一番戏谑的自嘲,却让乌名不由皱了下眉头,然后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师父,咱们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沿原路飞回言山,是不是有点危险了?”
古白不由意外:“何来危险?”
“今日徒儿风头太盛,又意外得了一口价值不菲的染香坊法剑,已是怀璧其罪。若我是刘喜,当面质疑不成,定会带人在咱们回山的路上设伏。这吴郡郡城之外尽是连绵荒山,刘家在此地又是地头蛇,杀人越货根本易如反掌,事后随便推给什么妖魔鬼怪就足以了事。”
古白闻言一愣。
然而接着乌名就又说道:“但是这种事就连我都能想到,师父你没道理想不到。对待刘喜,你的戒备心明明是很强的,对策也相当周全……所以,师父现在这副病弱的模样,不会是在故意钓鱼吧?那刘喜一直一厢情愿以为你是身残志坚,但其实你仍保留着元婴期的几道杀招?”
这一次,古白沉默了好久,才叹息道:“你这孩子……我本打算让你好好休息放松一番,不去考虑那些恼人的事情,你却偏不肯闲下来。”
乌名有些兴奋地问道:“所以,师父你果然是在钓鱼?那刘喜大概会什么时候来?”
古白又沉默了下,反问道:“你以为呢?”
乌名愣了一下,眼看着师父脸上微微浮起的一丝微妙,脑海中不由生出一个合情合理,却又不可思议的猜测。
“莫非,他已经来过了?”
刹那间,乌名豁然开朗:难怪古白此时显得疲惫虚弱,原来已经了一场恶战!而自己醒来时候看到的血色霞光,多半就是那刘喜留给人间最后的残影了!
虽然睡梦中跳过整场boss战,略有些跳过人生的遗憾,但乌名还是由衷为师父感到欢喜。
“师父神功盖世,寰宇无敌!举手抬足便将神装金丹化为漫天齑粉,真是大快人心!”
古白听了就不由摇头:“堂堂元婴之身,以逸待劳地迎击一介凭外力凝丹的小人,却也要乘其大意才能得手。这残废之躯,实在当不起你夸赞……”
乌名再赞:“师父身残志坚,又虚怀若谷,不愧是吾道楷模!”
“你这孩子,心思活泛,嘴巴更是油滑……”古白无奈地笑着摇头,“不过,如今这世道,油滑灵巧些也好。你天赋非凡,人又聪慧,日后成就必远远胜过为师,但若不通人心险恶,不能妥善处置人情世故,就难免遇到各种各样的挫折。”
“这刘喜就是一道颇为歹毒的小人劫,当年为师不查,就曾让你灵汐师姐因他吃过一次大亏,而今他更是丧心病狂,竟妄图杀人越货……你能不经提醒,自发意识到风险所在,实属不易。但有时候,这份机灵却反而会害了你。”
乌名眨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看着徒儿摆出好奇听讲的表情,古白不出所料地叹口气。
对乌名这个徒弟,古白已是相当满意了虽然灵根资质上或有欠缺,但心性纯然坚毅,又格外聪慧过人。才刚刚正式拜师,就在郡城定荒府上一鸣惊人,表现之好,已经远远超出古白的预料。
然而乌名的聪慧机灵,在古白看来却又是白璧微瑕。
因为过分机灵的人,难免会过分的自信。乌名自苏醒以来,便将自信的特质展现得淋漓尽致……无论是将拜师当作报答救命之恩;还是扬言要拿下定荒府头奖,都自信到令人瞠目结舌。虽说每一次自信都以胜利告终,但世上从没有什么常胜不败,再聪明的人也会有翻车的那天!
对此,古白实在有过切肤之痛,而他也实在不愿看到乌名重蹈自己的旧辙,所以借此机会,便打定主意,要给他正经讲上一课。
在老人看来,无论眼前这少年有多么聪慧,限于年龄阅历,在很多事上尤其关乎人情世故时,定会有异想天开、思虑不周的地方。
这也正是他作为一介残废元婴,所剩不多的能够教授、点化一名天才弟子的地方。
想到此处,古白酝酿一番,语重心长地开口道。
“你可知道,那刘喜为什么敢在半路截杀你我?”
乌名低头沉吟了下,答道:“首先,他是世家长老,天然享有特权,就算作奸犯科,也有足够多的人脉手段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恣意张狂早就是他的性情本色。杀人于他而言根本没有心理负担。”
“其次,他虽是一目了然的小人,但能在刘家担任长老,又有一身华装多半很擅长借这些装备外物之利,实战能力在金丹中应不算弱。而师父在伤残状态下,纸面的硬实力上未必能胜过他多少。”
“第三,他在吴郡交游广泛,显然是此地的地头蛇,很容易请到狐朋狗友为其助拳,至不济也能借些法宝符之类。而师父你却要背负我这样的累赘客场作战。”
“第四,他性情尖刻,睚眦必报,和师父的恩怨恐怕是多年纠葛于心,必定会时时关注咱们古剑门的情况;反而师父胸怀坦荡,未必会将此等小人放在心上,更遑论关注他的修为功法。于是两相比较下,便是敌暗我明的局面,至此,咱们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输。刘喜实没有不动手的理由。”
“第五,就算最终临场失手,他终归是刘家长老,性命关乎世家豪族的颜面,师父你未必敢对他痛下杀手。所以此事对他而言几乎没有什么风险和成本。不过这一点却是聪明自误了,他杀人越货,必不敢张扬,那么一旦死的尸骨无存……谁能知道是谁杀的他?”
“当然,除了以上五点之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刘喜根本是被刘家推出来做脏活的,刘家输不起,对法剑志在必得,所以刘喜无论行事多么猖獗,最终一切也都有家族为其打点,自是有恃无恐。但考虑到如今他已尸骨无存,而咱们师徒二人仍逍遥法外,我认为此事大概率只是刘喜一人独走,所以暂不将这种情形列入考量。”
说完之后,乌名便抬起头,看着古白,问道:“我能想到的就这些了,师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古白只听得嘴唇几番翕动,面皮更是一阵阵的颤抖。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你这总结的简直比我还要周全了!期间还能条理分明地罗列成六点……我还能补充什么!?就算真有细节仍待打磨,此时也说不出口了啊!
再说下去,不就成了尖刻婆婆刁难小媳妇了吗!?
一个十几岁的山野乡民,哪来的这般见识啊?!
一次踌躇满志的敲打,最终居然隐隐打在了自己脸上,老人再怎么欣慰,也终归是有些道心破碎了。
之后,老人又呆滞了好久,才勉强能张开口。想着怎样也该对这徒儿的成熟早慧,给一番称赞和鼓励。
只是开口之后,忽得气息一颤,只吐出一连串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修仙收徒,可真是难啊……
第8章 专武提升巨大,宜抽取
半空中,古白的咳嗽声连绵不绝,仿佛要将浑身的气血都咳出体外。而伴随咳声越发激烈,老人脚下的云毯也颤抖离析,摇摇欲坠。
所幸在云毯彻底散架前,古白还是奋起余力将其缓缓降到了地上,避免了一场惨烈空难。
落地后,古白又调息良久,才止住了咳嗽,而感受着背上来自乌名的轻拍,他也实在说不出半句埋怨、迁怒的话语。
唯有自嘲一笑:“哈哈,是真的老了不中用了,咱们今天是回不去言山了,姑且在此地过夜吧。”
乌名点点头:“好,我去采些橘子,准备营地;师父你就等在这里,不要走动……我看过摇曳露营,深谙野外求生之道。”
“……什么露营?”古白先是错愕,继而莞尔,“呵呵,纵是残废之人,也还不至于在露宿郊野时,指使你这样的孩子忙前忙后。你是今日的主角,就好好坐下休息吧。”
说话间,古白伸手在道袍衣襟上一扯,那打满补丁的灰袍就陡然展开,在地上凭空炼出一道方圆十米的法阵,遮蔽风雨、隔绝内外声息、同时还在地上生出一阵暖意……就仿佛是一座无形的行宫。
之后,古白盘坐在法阵正中调息了一会儿,身子缓和了少许,眼见距离入夜尚早,而乌名其实也才刚刚睡醒,还一脸的神清气足,便起了授业的念头。
“乌名,过来坐好。”
待乌名学着他的姿势,盘膝坐下后,古白便从破旧的内衬长衫中摸出一根半指长的小红棒,以食指中指夹着,送到嘴边,轻轻一吸,那红棒就化作一团赤红的烟雾被吸入口中,让老人的面色大为缓和。
片刻后,两道浅红的烟流从鼻孔中喷出,在半空一阵涡旋,又被吸入口中,继而化作粉色的烟流,再次喷出。
如此三番,直到烟流近乎无色,古白才发出一声久旷逢甘霖的贤者叹息,继而挥挥道袍衣袖,将所有的烟雾都驱离法阵之外,更没有丝毫影响到身前的少年。
之后,古白笑了笑,却略有些心虚地嘱咐道:“呵,此事可别和你师姐说,她一向反对我服散……但我也就这点爱好了。”
待乌名点头应下,古白才拍拍他的头,说道:“你如今拜入古剑门,在定荒府正式登记备案,又领到了人道印,已可以正式开启仙途。然而修仙一事,于你而言,却并非易事,你可知其中缘故?”
乌名答道:“灵根资质?”
古白点头叹息:“不错,正是灵根资质不足。你大师姐所用的灵签三试,其实是一门非常简单直观的灵根测试法。有资质,便看得见。”
说话间,古白手掌一翻,便凭空握了十枚纸签。
这一次,乌名认真凝神细看,竟隐约依稀大概似乎看出其中一枚纸签上,凝着微微幽光,与众不同。
定荒府前,他靠着新手十连中的一枚紫星,提升了一点木行灵根资质,于是便有了些许“灵视能力”。
然而真的也只是些许罢了,如今在他眼中,灵签和纸签的区别,大概就像是dlss质量模式和原生模式……资质可谓聊胜于无。显然区区一枚紫星,还不至于能帮他逆天改命。
古白对这结果倒有些意外:“原来你能看出一些,那么勉强应该算是九品资质了。”
乌名眨眨眼,静待后续。
古白讲道:“三清仙门将天下灵根分作九品,上三品万里挑一,为天生道种,前途无量;下三品介乎仙凡之间,修行者一般止步于筑基巅峰,极难结丹成就真人。至于九品,甚至难以筑基,往往一生蹉跎于炼气期。”
乌名再眨眨眼,静待后续。
“不过今时不同往昔,你也算是生在了一个好时候,灵根资质,已不是一成不变之物了。如今这世上有两个常用的法子,可以提升一个人的灵根资质,抹平许多仙途上的坎坷。”
“其一就是人皇贴。三清天师推演出的天书,虽是务虚之论,却实有偷天之能,每一重人道印,都能令人更加靠近三清所立的仙道本源,而积累够足够的人道印,就能修行三清正法,甚至仙府妙法,于修行一道事半功倍。因此这人道印的积累,一定程度上就能视为弥补了天生资质的不足。”
乌名顿时了然:简单来说,就是硬件不足,优化来补。
然而同时,他也直觉这个方案颇有隐患:人道印、仙府遗秘,显然都是垄断于三清仙门的资源,走这条修行之路,那就是注定去给三清当天命打工人了。
而考虑到三清仙门对荒人的血统歧视,给他们打工大概率要打成异世界达利特……所以,自己虽然显而易见在人皇贴的修行上极有天赋,倒也不宜过于仰赖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