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斤两拍地而起,怒道:“我第一个不服!”
夏弗离淡定道:“你不服也没用,自然会打到你服为止,本座只是来知会一声,不是来给你们做选择的。”
师春亦站了起来,“那就不要在这里假惺惺!”
两人一副不甘屈从的愤怒模样,个个自认演的还不错。
夏弗离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偏头道:“衣裳给他们换上。”
一名捧著衣裳的弟子立刻隔著铁栅栏将一迭衣服塞了进去,随手往地上一扔,“换上!”
吴斤两瞅了眼地上衣服的布料,明显是劣质粗布,还没有他们身上的破衣裳用料好,当即很不满道:“用不著,破衣服我们习惯了,就身上这身就行。”
扔衣裳的弟子沉声道:“山上不容破衣烂衫有碍观瞻的穿戴,换上!”
牢内两人死倔不从模样,无言抗拒,誓要往逼真了演。
夏弗离发话了,“你们进去,帮他们换上,手脚重点没关系。”
“好!”几个弟子当即一脸狞笑。
“不用。”师春当即推手拒绝,“我们没有让别的男人给脱衣服的习惯,我们自己来。”
心里在嘀咕,这姓夏的也是,我们已经够配合了,马上就要溜人了,有必要演这么到位么?
“换就换,哼!”吴斤两一把撕开了上身的破烂衣裳。
两人就此当著五人的面脱的只剩了条底裤,捡起地上的土布灰衣换上。
吴斤两边换边嘀咕,“春天,为什么我们身上衣服动辄破破烂烂,怎么感觉咱们两个没有穿好衣服的命,换一身新的能穿多久?”
“能不能闭上你的狗嘴说点好听的?”师春没好气地埋怨一句,他可不想又被人打一顿。
衣服换好后,师春穿著有些肥大,肥大好办,无非是挽袖子和挽裤腿的事。
吴斤两穿著则有些小,手腕和脚脖子都稍稍露出了一截,这就没办法了,只能是将就著穿了。
衣服大小都是其次的,关键是衣服前后都画了圈白底黑字的图案,上面写的是“役”字。
这衣服绝对不是临时起意搞出来的,很明显他们两个不是第一个被如此拘禁的人。
牢笼嘎吱打开,两人就此跟著走出了大牢,再见外面天光,有些刺眼。
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师春二人抬头看天,感觉身在一座天井中。
顺著蜿蜒盘旋的台阶走上去时,看著宛若锈迹斑斑的墙壁,正是身在外界时看到的无亢山颜色,师春用手抠击了下,发现又不像是石头,也非金铁,材质却很坚硬。
踏出囹圄,立见碧空如洗,昨夜风雨似乎从未出现过。
昨晚天黑,师春二人还未看清无亢山上是何模样,此刻放眼展望,峰峦间到处坐落琼楼玉宇,亭台楼阁间还有湖泊倒映碧空,仙境洞府的气韵多少是营造出来了的,就是感觉怪怪的,少了点东西。
“交给你们了。”夏弗离对弟子扔下话就走了。
以他的身份地位和修为,这种小事本用不著他亲自来,确属破例的高规格,外人也能理解,涉及到了宗主女儿,又牵连到门中弟子的死。
“走!”
师春二人被四人推搡著前行,被带到了一个离大牢并不远的地方,与大牢相邻的一座大院子。
对比那些琼楼玉宇的建筑,再看眼前矮小的粗陋住屋,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住处。
院子中间有个很大的石磨,上面坐了个五官肥腻的胖子,盘了条腿在那磕瓜子之类的,不时还端起茶嘬一口,边喝边盯著押来的师春和吴斤两审视。
到了石磨前,四个无亢山弟子一起朝胖子笑嘻嘻道:“胖师叔。”
胖子嗯了声,朝押来的两人道:“杀害魏师兄的,就他们?”
“嗯,胖师叔,人带到了,他们两个可就交给你了。”
四名无亢山弟子做了交接后就走了。
胖子随意吐掉了嘴里的瓜子皮,见眼前二人不卑不亢的样子,也只是一声冷笑,没过多计较什么,来日方长的样子很明显。
师春二人明白那暗藏的意思,也没计较,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跑人了,吃不上人家那一手,没必要担心。
胖子忽回头嚷了声,“人呢,都死了吗?没看来人了吗?”
平住屋里立刻跑出了两个人,一方脸,一马脸,后者看来得有个四五十的样子。
嚯,师春二人一看两人就来精神,不为别的,居然穿著跟他们一样的衣裳,前胸后背都有一个“役”字。
两人在石磨胖子的脚下满脸巴结模样,不等奉承,胖子甩头道:“都什么时辰了,挑水的家伙给他们拿上,先把上午二十担水的任务完成了再说,他们头回来,不清楚规矩,你们带他们走一趟,教好了。”
“好的。”两人赶紧应下,招呼上了师春二人跟他们去。
把两人带到一个库房后,从一堆家伙什中,找了扁担两只,水桶两对,分配给了师春二人。
看这态势,虽不知那位夏长老到底是怎么安排的,两人估摸著逃脱在即,也就没再节外生枝,准备先按照安排走,顺从地接受了干活工具。
东九原的时候他们也有去地下深处挑水的活,两人以前也都干过,所以还真不是头一回,只是工具没这里好罢了。
在石磨胖子的注视下,挑著担的师春二人跟著那两个出了院子。
踏出院子大门,教导就开始了,让两个新人不要在山上到处乱跑,咱们穿著这身衣裳只有在干活的时候才能去指定区域,否一旦被各区域负责警戒的无亢山弟子发现了会很惨。
师春不免问这两名杂役的身份,一问才知道跟他们不一样,人家不是外人,都是正宗的无亢山弟子,因犯了错受罚,才被贬来做了杂役,目前同样受罚的有四五十个。
方脸的较年轻的叫邹星宝,马脸快五十岁的名叫段又,二人年岁有相差,门派中却是同辈。
石磨胖子叫庞天圣,修行天赋不咋样,至今还未突破到高武修为,但辈分高,而且是宗主的亲传弟子,被扔到了这角落里管著罚事院。
吴斤两不解,山上有湖水,为什么还要去山下挑水,纯粹为了体罚不成?
经解释才知,山上的都是雨水,那些积水久了不新鲜,用来打扫还行,饮用不合讲究,山上又没水源,还是得下山去挑,当然,说是体罚也不为过。
不多时,两人被带到另一处下山的路口,是一条较为狭窄的下山通道,站在路口已经能看到穿著同样杂役衣裳上上下下挑水的人,有人满水挑上来,有人空桶下山去。
“看见没有,跟著空桶的去挑水地点,水至少要挑九分满,不能偷工,否则要受罚的。地点有些远,我们就不跟你们去了,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后,再带你们去属于你们的倒水点。记住,不要想著逃跑,否则下场会很惨的!”
邹星宝指著下山路径一番指点。
师春和吴斤两下意识眼色一碰,嘴角皆露出一抹会心笑意,就说嘛,怎么可能没安排,原来在这,那位夏长老的安排果然来了,眼前刻意说不跟著他们,那就是摆明了不监视,还刻意提醒他们不要逃跑,暗示的还不明显吗?
第66章 逃了
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看样子,这两个受罚的杂役也是那位夏长老安排的人。
又抓到两个无亢山内的把柄,师春二人笑了,笑著点头应下了,就此各挑著担下了山。
目送之余,邹星宝忽问身边的段又,“罚他们干活,他们好像笑的很开心,是我看错了吗?”
段又:“开心不开心,活都是要干的。这俩也真够冲动的,连魏弁都敢杀,来罚事院受罚算是轻的。”
邹星宝呵呵,“轻?只是魏弁他们有错在先没办法吧,你看著吧,表面上罚来此地是轻,暗地里准有他们好受的。胖师叔当年在宗主身边,魏弁当年在殷长老身边,两人关系不错,胖师叔能让他们好受才怪了,没看连双鞋都没给他们吗?”
段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找了个墩子坐,盯著山腰上下山的两人道:“算了,不关咱们的事,胖师叔能让咱们闲著,已经是够关照了。”
邹星宝嗤了声,“关照是因为我们在罚事院呆的久,跟他混亲近了。说到底还是咱们背景不硬,但凡有个说得上话的帮个腔,不说没什么,一点小事也不至于被罚这些年。”
山腰上的路比起门面上的大路确实窄很多,遇到上下山的要侧身错过。
挑著担上下山的人都很赶的样子,急匆匆,师春二人显得有些另类。
到了山脚,前路逐渐有草地植被出现,郁郁葱葱青翠爽目,一条石板路蜿蜒向山林深处,两人顺路走,除了看路上的挑担劳役来来往往,也在打量四周有无看守。
路上其他劳役看到他们都会留意他们的赤脚,好奇和意外。
拘在这种地方,有没有鞋穿,对师春和吴斤两来说是无所谓的,刚从流放之地出来,赤脚早就习惯了,反正现在又不需要什么体面。
他们以为不给鞋穿,是无亢山在故意刁难他们,殊不知夏长老是真忘了这一遭,夏长老惯决策大事的,对小事细节不太在意,背个手在前就走了,不会注意后面有没有穿鞋。
起先,二人以为一上午挑二十担水是很轻松的事,至少对他们这种修行中人来说是如此,直到走了一阵才发现并没有想的那么轻松,因为路途够远,难怪途中挑水的劳役皆行色匆匆。
而之所以要让大家跑这么远挑水,也并非是为了体罚大家,只因对水源地有讲究。
譬如昨夜一场大雨,一般水源地的水质都会发浑,而专门有一批无亢山弟子驻守的水源地则不会。
到了水源地四处打量的师春和吴斤两还挺奇怪的,无亢山居然不把宗门置于水源地。
有样学样,跟著其他劳役将水桶装满后,两人挑了往回走。
按吴斤两的意思,现在就该找机会跑人。
师春却说不急,好不容易来一趟,趁著挑水的机会再上无亢山看看环境,以备将来。
吴斤两觉得也有道理,于是两人吭哧吭哧一路,又回到了山上。
坐在山上路口等著的邹星宝和段又,见他们来了,挥手招呼跟上走,到了一个路口,一人带走了一个。
途中,师春得了交代,让记好自己的路线和目的地,此后若无变故,目的地每日的水缸就要归他们添满了。
一座亭台楼阁中的庭院,内里各角落备有十口水缸,邹星宝引领师春将水缸所在位置都给指点了一遍,师春点头表示记下了,心里在嘀咕,也不怕被人下毒。
问邹星宝这是哪时,邹星宝拒绝告知,并叮嘱他不要打听,因为他不是门中弟子。
走时,此地庭院内的无亢山弟子交了一支银签给师春,师春不解其意,邹星宝解释,一担水一支签,拿到了这院落里的二十支签交给庞天圣胖师叔,这上午挑水的活才算是完成了。
走回到那个下山路口时,吴斤两已先到一步等著。
这回邹星宝和段又还是没下山,让师春他们下山继续,说他们一趟的速度太慢了,这样是完不成上午挑水任务的。
下山时,师春二人互问有无打探到什么,发现一样,都不让打听,顿时没了再留下的兴趣,决心跑人。
山崖边,边惟英裙袂遇风飞扬,盯著下山的二人确认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笑意,就此转身而去。
她直接去了宗门议事大殿。
大殿内,一干宗门大佬正在议事,殷蕙馨也在,忽有守在外面的弟子来报,“宗主,临亢城城主边惟英求见。”
站在首位的边继雄眉头一皱。
一干宗门高层则目露征询地互看,结果给予的回应都有些不明所以,就连殷蕙馨也很意外。
略默后,边继雄沉声道:“让她进来吧。”
弟子立刻退下,不一会儿,边惟英快步入内,站定位置后,向众人行礼,“宗主,诸位长老。”
边继雄:“不知正在议事吗?何事非要在此时来打扰?”
边惟英拱手大声道:“弟子请辞临亢城城主之位。”
此话一出,顿引起各种奇怪惊咦动静,对无亢山来说,临亢城城主的位置在无亢山算是为数不多的好位置,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说句不好听的,你边惟英若不是宗主的女儿,还真未必能坐上那个位置,居然要辞掉?
边继雄看向了殷蕙馨,结果发现妻子也是一脸诧异,显然也不知情,顿眉头深皱道:“理由?”
边惟英道:“避嫌!昨晚之事宗门虽有决断,但仍有风言风语传出,事情虽因魏弁而起,可弟子也有不可推卸之责任,故而请辞,欲回山潜心修炼,请宗主成全。”
夏弗离出声道:“惟英,大可不必,干什么事能少得了风言风语?如果都这样,大家什么事都别干了。”
“是啊,发现有谁胡乱传谣,你尽管报上,宗门自有处置。”
“事情已有定论,问心无愧便可。”
一干宗门高层或多或少出言安抚。
边继雄也道:“不要匆忙做决定,先回去冷静冷静,过几日想清楚了再说。”
边惟英却当众坚持道:“宗主,弟子已经想的万分清楚,这些年身陷杂事误了修行,得失之间如何兼顾?思之再三,决意回归本心,回山潜行修炼。也是为了避嫌,以免有人说宗主为了包庇女儿之类的,弟子愿引咎请辞,请宗主和诸位长老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