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女扮男装的冯芜骑马到冯西风跟前,说道:“爹爹,这些人绝不是普通百姓,里面有几个为首的,体格健壮,定然是在背后推波助澜的。”
原来她刚才已经神魂出壳,将前面的人查验了一遍。
冯西风当然知晓女儿的手段,随即下命令道:“去,抓那几个身形健壮的人,本官要审一审。”
他知道这是南直隶的豪绅对他的试探。
冯西风自是不手软。
官军一动手,为首的人见势不妙,连忙引起骚乱,挡住官军。
为了防止造成民乱,官军没有冯西风的命令,也不敢下狠手。
眼见为首的几人,要往江边逃走。
这时,一根根箭矢,居然不知从何处射来,射中他们的膝盖。他们登时失去了逃跑的能力。
过了一会,官军总算分开百姓,追上去,将这几人带走来见冯西风。
其实冯西风手下的官军,也不知道是谁射中的他们。
但见得冯大人胸有成竹,便知道肯定是自己人。
有人免不了心想,难道还有内厂、绣衣卫的高手暗中保护冯大人?
冯西风将中箭的人抓来,没想到这些人倒是硬气,居然统一服毒自杀。
但官军也有厉害的人物,将其中一人及时催吐,不过人也去掉半条命,如果不及时就医,大概率也活不了多久。
冯芜对冯西风道:“爹爹,我带着人过江,去丹溪翁那里,他医术通玄,应该能救下此人。”
丹溪翁是天京城一位江湖神医,脾气古怪,与冯芜颇有交情。
…
…
天京城一条偏僻的古巷。
“苏烈,你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不过往后绝不能再使用暗劲,否则活不过三年。”
“多谢丹溪先生。”应天府的捕头苏烈,上次中了林天王一掌之后,伤及脏腑,服下丹溪翁此前给的保命药丸,强撑着一口气,回到天京城寻到丹溪翁。
在他妙手回春下,硬生生从阎王爷手里捡回了一条命。
只是往后不能再使用暗劲,一身功夫,可以说去了大半。
而且他这次没完成任务,许大人那里也颇有微词。
丹溪翁冷笑一声:“不用谢我,那林天王是要试验他自己的掌力,特意给了你一线生机。换做一般的练脏高手,那一掌化劲下去,伤及脏腑,力道绝对控制不到那般微妙的程度,你当场就得死,活不到来见我的时候。”
苏烈心有余悸道:“这人练脏之后,功夫入化,只怕过不了几年,便会是一代武道宗师。朝廷上次剿匪,放走了他,将来必成大患。”
丹溪翁嘲讽道:“这种人物,以为凭朝廷的剿匪官军能抓住,我看多半是人家故意要走。朝廷这次剿匪如此顺利,其中猫腻肯定不少。”
作为大夫,他不懂军事,可他懂人。
苏烈长叹一口气:“你说得对。”
他这边和丹溪翁交谈,不多时,有个捕快过来,低声耳语一番,苏烈听完之后,面如死灰。
那捕快不敢多留,说完就走。
丹溪翁耳目通灵,笑道:“不就是丢了捕头的位置吗,丧气做什么。”
苏烈苦笑连连。
说的轻巧。
这可是南直隶首府应天府的捕头,还是大虞朝的南京。
他坐在这位置上,往常南直隶多少绿林道的好汉,不敬他三分。
现在丢了捕头的位置,又功夫失去大半,往后谁高看他一眼?
想起以前那些巴结他的人,往后看他的眼神,苏烈真恨不得当日就死在林天王掌下。
“丹溪翁,帮我救个人。”一声清脆之音出现在巷子里。
丹溪翁听见,忙出去瞧,看见一个青衫少年,笑道:“算算日子,你也该跟着你父亲回来了。那琴我一直给你保管着,你空了记得再弹一首曲子给我听。”
“你把此人救下来,我给你弹三首曲子。”
青衫少年身后有人抬着一个担架,上面有个面色发黑的病人。
丹溪翁瞧了一眼,说道:“服毒自杀的?还是个死士。这人,你救了他,也未必能问出什么话。”
“我自有办法,你先救人。”
“行。”
丹溪翁便让人将担架抬进去,开始动手。
青衫少年在外面等着,打量了苏烈一眼,说道:“阁下瞧着眼熟,莫非是应天府的苏捕头?”
“女公子又是谁?”苏烈何等眼力,自然瞧出少女是女扮男装。
他现在有点心灰意懒,说话也没以往的滴水不漏,直接点出对方的身份。
“家父是新上任的巡按御史。”少女淡淡道。
“巡按御史?”苏烈想起最近官场传闻,新任的巡按御史是去年乡试第五名的举人冯西风。
当真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去年人家还是个酸秀才,今年便做了巡按御史,成为南直隶文官体系权势排名第四的巨头。
苏烈下意识拱手道:“苏某见过冯小姐。”
少女问:“苏捕头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在京城,也经常看何知府给老爹写的信,知晓徐青现在是江宁府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人物。
想着自己读史书,那些豪杰都要招揽大批人才。
见苏烈神情,猜想对方怕是遇到什么难事,下意识动了招揽之心。
反正老冯在应天府也需要帮手,等老冯离任,这人还能留给徐青用。
其实她对徐青没什么特别深的感情,不过身为灭情道的传人,总归是要动情的。
给谁动不是动,不如就找徐青试试。
而且人在红尘,许多事身不由己。以往冯西风只是秀才,她自然无所谓,现在老冯青云直上,她再拖后腿就不好了。
所以和徐青成亲,也是时势使然。
她要是拒绝此事,对身边人都不好。
灭情的功夫是入情越深,将来要抽身而出的难度越大,好处是,入情越深,将来斩断情丝,成就越大。
如果少女没有自报家门,苏烈才懒得跟她说自己的事。
不过对方的父亲是巡按御史,苏烈心里本能生出一丝期盼,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
少女听完,笑了笑:“我道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丢了一个捕头的差事。堂堂大丈夫,为这点事丧气?”
“冯小姐,你们这种贵人,怎么知晓我们底层的辛苦。”
少女:“你在南直隶江湖,也算一号人物,功夫又不俗,怎么算底层。”
“在魏国公府这等人家眼里,苏某便和奴仆走狗有什么区别。我为他们魏国公府的事受了苦,至今没人来问候过。”苏烈自嘲道。
少女:“读书人有句话,天行健以自强不息。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应天府不要你,你难道不会去谋其他去处?”
苏烈:“冯小姐打算招揽我吗?可是我受了内伤,功夫废去大半,对你们父女,不见得有多少用处。”
少女:“丹溪翁没跟你说全,你这伤也不是不能痊愈,只是他做不到而已。”
“什么叫做不到,若是能找到那些灵药,让我炼制成丹,我怎么就不能治好他,问题是,他能找到吗?”丹溪翁走出来,嘟囔一声。
少女微微一笑:“不用灵药也可以,若是有练脏的高手,又精通医理,治他的伤势,能有多难?”
丹溪翁:“他就是被练脏的大高手打伤的,你问他,这辈子见过几个练脏的高手,这等人物,且不说精通医理的事,便是有,又凭什么救他?你说的轻巧,那你找一个给我看看?”
少女:“我现在自然是找不到的,不过我父亲那边说不定有机会认识。”
她虽然口中这么说,心中却想到,徐青很会交朋友,说不定以后会认识这种人物,反正先将人骗来再说。
她看重的不光是苏烈的本事,更是因为此人当了许多年应天府的捕头,熟知南直隶江湖和官场上的事,对老冯来说,着实大有用处。
恰好对方落魄。
这叫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苏烈不免心中一动,主要是他现在被应天府免了差事,如果不迅速找个新靠山,以往那些带点灰色的产业也怕是保不住了。
应天府可是不缺落井下石的人。
“冯小姐,若是你们父女不嫌弃在下无能,在下愿意为冯大人效劳,只是你父亲那边……”
“这点事,我能做主。”
“苏某拜见小姐。”苏烈也不再犹豫。
他现在是落汤鸡,能找个新靠山就不错了。至于此举到底有没有风险。对于他这种半个江湖人来说,风险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机会。
底层武夫要出头,得拼命抓住任何一个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才行。
何况为了子孙后代,也得拼一拼。
丹溪翁摇头,走到旁边的琴房去,悠悠吟道:“骑牛远远过前村,短笛横吹隔陇闻。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
苏烈明白丹溪翁这是嘲讽他,脸皮一红,倒是没反驳。
他心里却想着,说得再好听,终南隐士也不会去当牧童。
当隐士还不是为了做官!
少女没管丹溪翁念的诗,心里想着,啥时候让徐青给自己作一首诗词。这小子要是不用心,那肯定是不在乎自己,自己也不用为他操太多心。
她随后叫上苏烈,走进屋子,见那人醒转,双眼好似漩涡一般,对着那人问话。
那人自杀不成,一下子心气泄了许多,再被少女的迷魂法镇住,很快少女问啥,他就回答什么。
少女一边问,一边叫苏烈记录,还让苏烈也帮忙问事情。
毕竟是个老刑名,肯定比她专业。
苏烈这参与进来,问出许多事,心里多少有些后悔了,但现在他是骑虎难下。
这也是少女的用意。
管你有多少忠心,先拉下水再说。
史书里,这类事讲得很明白。
一条船上的人,才是最可靠的。
苏烈自己做了记录,白纸黑字,想赖都赖不掉。而且他也看出,少女非同寻常。光是这迷魂法,便见得手段。
而且人家父亲是巡按御史,背后有皇权支持。若是此番他跟着立功,能借此混进绣衣卫、内厂,那也不用怕被报复了。
他现在是上了船,只能安慰自己。并且心里也隐隐松了口气。少女能让他参与进这种机密事,至少不是拿他当炮灰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