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阳 第51节

  赌道人料定许恒会赌,本来已在念叨该拿什么当做彩头?又要赌些什么?忽然听闻此言,不由愕然问道:“你说什么?”

  许恒只好重复道:“晚辈不赌。”

  赌道人瞪大了眼,问道:“你不先听听道爷拿什么做彩头?”

  许恒其实也有些好奇,不过既已做了决定,便打算直接回绝。

  不过赌道人也已看了出来,他怕许恒真的拒绝,竟是将牙一咬,说道:“只要你赌赢了道爷,只要我能弄到的东西,我都可以答应了你!!”

  许恒心中一跳,赌道人是何许人也,世间八大散仙!各家各派,道行能与他相比较的高人,恐怕也没多少个吧?

  这等人物许下重诺,即使许恒心性再坚,也不可能没有动摇。

  “难怪赌之一字恐怖如斯。”许恒想到此处,不禁一个激灵,连忙虚气平心,回道:“晚辈身无长物,恐怕难入前辈之眼,还是算了吧。”

  “谁要你拿什么彩头?”赌道人声调高了几分,不过说着说着,却又似乎有些反悔,自言自语道:“不对,没有彩头却是不成……这样吧。”

  “你拿一年道行作彩,道爷就和你赌,我的许诺不变,如何?”

  许恒轻轻吸了口气,说道:“我意已决,前辈不要再劝。”

  许恒见赌道人神色认真,似乎确实不是虚言,但对他人来说,一年道行或许不能与赌道人的许诺相比,但对许恒而言,自身修行才是最重之物。

  而且事出反常,必有蹊跷,许恒总觉赌道人心急火燎要与自己对赌,背后还有其它原因,他虽揣测不到,但也索性不去多想,直接拒绝便是。

  赌道人双眼瞪得铜铃也似,大声道:“一年道行也不要了,真的不赌?”

  许恒更觉古怪,当然一口拒绝,没想赌道人的身子忽的一垮,竟似丢了魂般,喃喃言道:“道爷赌了一辈子,竟然连输说和老道三局?”

  许恒心中一动,果见说和道人哈哈一笑,拿起腰间葫芦牛饮一口,这才说道:“三件事,一件不能少了!”

  赌道人回过神来,负手作出惆怅姿态,遥遥望着天上的月,忧郁地道:“说吧,道爷愿赌服输,要我去做什么,尽管说来便是。”

  说和道人想了一想,伸出两根手指,说道:“第一件事,我要你十年之内,就像老道一般,制止所见争端。”

  “什么?”赌道人叫道:“你知不知道你做的事多得罪人?”

  说和道人面容一肃,说道:“平息世间纷争,此乃无量功德,怎么会得罪人呢?”

  “道爷说不过你。”赌道人摆了摆手,说道:“接着说吧。”

  “第二件事,老道之前说过……”说和道人话还没说完,赌道人又瞬间破功,叫道:“这事怎么能做!”

  说和道人却道:“五局三胜,赢家可以提出三个条件,输家不得有违,这可是道友想出来的赌局。”

  许恒在旁看着,竟觉赌道人忽然老了几岁,不禁眨了眨眼,发觉自己所察无须,心中更是一震。

  相由心生,这可是道法无边者的特征,不愧当得八大散仙之名,果然是世间一等一的人物。

  不过此时这位道法无边的真空大仙,却只能木然说道:“第三件事,给道爷个痛快吧。”

  “第三件么……”说和道人沉吟片刻,却忽然将目光一转,落在许恒身上,“小友可有所求?”

  “什么?”许恒讶道:“不知前辈何意?”

  说和道人解释道:“赌道人和我打赌,说他只要愿意,小友定会与他对赌,结果却被小友拒绝,因此输了赌局。”

  “老道赢了他三个条件,有一个是因小友的缘故,这个条件就由你来提吧。”

  许恒只觉忽被运道砸到了头,心中一时冒出许多念想,用了好片刻才克服下去,艰难地道:“晚辈无劳无功,岂能坐享其成,还请前辈收回了吧。”

  说和道人讶然瞧了许恒一眼,竟也不再多说,便自与赌道人道:“既然小友不愿意提,那这第三个条件,就由道友自己考量,如何能叫小友满意吧。”

  赌道人似当真了,竟沉思道:“这我需得细想一想。”

  许恒闻言忙要出声,但就这么短短刹那,赌道人便似有了主意一般,忽然说道:“有了!”

  至于有了什么,他却提也不提,忽的将身一摇,竟就消失在了甲板之上,片刻之后才闻船下有声传来,叫道:“说和老道,还在拖拉什么?”

  说和道人哈哈一笑,道了一声“去也。”,便也随之跃下船头,许恒走近两步望去,只见海面之上行出一只竹筏,这堂堂八大散仙中的两位,竟就这么泛着竹筏去了。

  “这……”许恒望着竹筏渐行渐远,不禁生出一丝奇妙之感。

  这一夜的所见所闻,真是叫人恍兮惚兮,忽然陷进两大散仙的赌局之中,还被机缘当头砸中……虽然直到最后,许恒也不知道赌道人究竟有了什么主意,但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中。

  所谓修行既是修真,许恒觉得,还是不要将本不应有的得失看得太重,否则难免便会失了本真。

  实际上,在说和道人提出要许恒来提第三个条件之时,他就已经经历挣扎,拒绝之后不仅不觉失落,反而有种通泰之感,甚至法力运转都觉轻盈了些。

  如此今夜已经收获匪浅,何必在奢求些什么呢?

  许恒目送竹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不由一笑,这才折身下了船头,只是还没走出几步,一直都在一旁默然而立的护卫统领便迎了上来,拱手道:“童鹤林,不知道友怎么称呼。”

  许恒讶然回礼道:“许恒,见过童道友。”

  “原来是许道友。”童鹤林瞧了一眼许恒腰牌,说道:“许道友是贺氏的护卫?瞧来倒是面生。”

  “哦?”许恒不动声色道:“我到贺氏不久,与道友也确没有见过。”

  “原来如此。”童鹤林似也没有什么怀疑,与许恒客套了几句,这才有些艳羡地道:“道友怎么会拒绝赌局的?那可是赌道人啊,我听说他连法宝都曾赌了出去……”

  许恒呵呵一笑,没提自己怎么想的,只是引过话题说道:“或许是谣言吧,毕竟法宝可不必寻常之物。”

  “怎么会是谣言呢?”童鹤林认真道:“我曾听人说,赢走他法宝的,乃是玄京山仙都派这一代的大弟子……”

  “玄京山仙都派吗……”许恒心中不禁一动,他对此名可是颇有印象。

  因为玄京仙都,可不仅仅只是道门大派,相传此派道统传承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乃是实打实的上古道门,甚至许恒如今还一直在读的道书,都有不少是从仙都派中流传出来的。

  “仙都派这一代的大弟子,我记得叫做……应仙麟吧。”

  三仙四秀之首,应仙麟。

第106章 南道静 枯水阁

  正所谓,

  颠簸难把心摇醉,身似千钧坐波涛。

  对于诚于修行之人而言,海上的时光并不那么难捱,不知不觉之间就已渡过。

  当然在这期间,自然也有或小或大的事发生。

  两个多月前,经历与两大散仙的那一次奇遇后,云湖海舟的主事之人曾邀许恒见过一面。

  许恒料想当是因为,童鹤林将此事的前因后果禀报上去,引起了对方的好奇,所以想要见一见,亦或者说探一探许恒。

  他自然没有什么可以畏怯的,不过在他赴约之后,对方却只是请他品味清茗,谈天说地,便再没有任何多余之问。

  许恒知道能为云湖海舟主事,定是成了精的人物,恐怕从他谈吐气质,就已经能看出什么。

  但是既然对方不说,他就当是结个善缘,一番畅聊下来倒也投趣,更叫许恒对东海修行界的门门道道,多了不少了解。

  而那之后倒也不是就此一帆风顺,只是与许恒关系并不甚大。

  虽然这条线云湖海舟已经不知走过了多少次,也从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但是世间没有不变之事。

  在出海后的第二个月中,云湖海舟便被一头陌生的大妖,驱策无数妖兵团团围堵在了海上。

  云湖海舟当然能够生生冲撞出去,但是真如此做,等若直接与那大妖开战,除非迫不得已,绝不算是理智之选。

  彼时局面颇为紧张,海舟之上包括云湖仙市本身的供奉,各家宝行的护卫,甚至一些愿出份力的修士都登上了甲板。

  这既是做足了爆发冲突的准备,也是鼓壮声势,好叫对方知晓云湖海舟,绝非好啃的骨头。

  许恒当时自然也在人群之中,只是什么也不曾做,海舟之上有炼罡供奉,各家宝行的护卫统领也是凝煞修为,乘客之中不说卧虎藏龙,多少也有一些人物,如何也轮不到他来出这风头。

  果然,也不知是威慑到了对方,还是送上了些珍宝打点,最终海舟与那大妖之间没有爆发冲突,那些妖兵还是放开道路,任由云湖海舟经行过去。

  而在那之后,海舟上的生活便又复归平静,许恒做做功课,读读道书,偶尔演法,偶尔也赏海上风景,时间很快如流而去,眼见已是到了星宿海的范畴之中。

  云湖海舟开始放缓行进速度,因为海面之上,已经开始出现零零星星的小型岛屿,偶尔也有船只开过,或者法器、遁光经天而行……

  一切似乎都预兆着,众人正在接近一个全新的修行界。

  五日后。

  许恒登上甲板,远望天色澄澈,碧似水洗,海面浪潮起伏不休,时有禽鸟低掠而过,甚至俯冲入水,衔起游鱼飞天而去。

  视线尽头,一座巍峨港口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因为星宿海广袤无比,又有无数岛屿连绵,因此又有东洲之称,所以这座港口,便唤作东洲港。

  东洲港广似一座巨城,涵盖数座大岛,岛与岛间横有无数大舟、船楼、浮阁……有宝栈,有酒楼,有食肆,有商行宝阁,有仙宝通兑,有做灵兽买卖的,有做丹药收售的,有各种器物、法术典籍……

  而这些大舟船楼、水上楼阁,互相之间又架有桥梁,行人来去如履平地,望去无论何处,皆是熙熙攘攘。

  不错,这些舟船楼阁并非停泊于此,而是共同构建成了东洲港的一大部分,而在东洲港外,才是百舸千帆,进出不断。

  到了这里,云湖海舟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最终彻底泊停下来,距离东洲港也仍有段距离,不过许恒很快便见有人驾起法器、遁光,直接飞离海舟,朝着港上而去。

  “许道长。”身后传来喊声,许恒回过头去,原来是贺成峰在呼唤。

  “许道长,海舟不会再靠近东洲港了。”贺成峰走近前道:“乘客现在就可离船去了,若是不愿耗些力气,或者没有飞遁之能,一会也会有船前来接引。”

  许恒微微颔首,示意自己也知道此事,贺成峰便接着道:“我们也要在此等待,宝行的船前来装载货物,不过这非道长分内之事,道长若是愿意现在便可离去了。”

  “哦?如此也好。”许恒从腰间摘下令牌,还到贺成峰的手中,说道:“一路之上,多有叨扰,还请道友替我谢过成峦道友和贺大管事。”

  “一定一定。”许恒‘值守’之时,都是与贺成峰在一处,多少也有点滴交情,他便赠了一句吉言,预祝许恒万事亨通,这才拿着令牌告辞离去。

  许恒回过首正待离去,目光忽然动了一动,竟与几人正好照上了面。

  这三人正是他在宝昌楼见过的,‘南仙子’主仆三人。

  三人自然也发现了许恒,那唤小云的婢女,便低声道:“仙子,是他。”

  南仙子才微微点了点头,小晴便在旁边咋呼起来,说道:“看吧,那日妖兵围船,我明明就看到了此人在,仙子偏说是我认错,他就是船上的护卫嘛……”

  几人距离并不甚远,何况小晴并没遮掩之意,许恒自然听在耳中。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只是还没转过目光,忽见南仙子黛眉一蹙,竟忽然道:“小云,掌嘴。”

  那唤小云的婢女闻声,竟真上前一步,一掌扇在小晴面上。

  小晴还没反应过来,小云留意了眼南仙子的神情,见她没有罢休之色,便又一掌过去,将小晴扇的啪啪作响,显是完全动了真格。

  南仙子全不去理,款款行近许恒身前,说道:“道兄,这是第二次见了。”

  许恒眉头微扬,几人动作确实叫他有些讶异,一时竟是熄了直接离去之意,淡淡回了一声:“确实如此。”

  许恒态度足够冷淡,南仙子却似浑然不觉,仍柔声道:“上次的大乌仙芝,还没多谢道兄相让。”

  许恒淡淡道:“道友几次示好,究竟有何欲意?”

  南仙子黛眉微微蹙起,如水的眸没有露出什么神色,便叫人觉我见犹怜,她轻叹道:“我见道兄风姿气度,就知绝非寻常之辈,因此才起心思结交,仅此而已。”

  “哦?”许恒不置可否道:“听说道友乃是大派真传,既是结交,何不通上姓名来历?”

  南仙子面纱下的红唇,嘴角微不可见一勾,气吐如丝,轻轻声道:“小女南道静。”

  她只说出姓名,便似人人都知她的来历一般。

  而事实也确如此,因为这个名字代表的,是南氏贵女,是大派真传,是三仙四秀,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天之骄女,在天南多少修行者都是她的仰慕之人。

  许恒当然也曾听过,南道静见到他的面上,也有一瞬的讶异闪过,随后目光又再落在她的面上,便多了一分莫名的意味。

  “原来你就是南道静。”

  南道静听见许恒说道:“世人皆谓南道静,天仙化人、冰清玉洁,我也闻名已久,今日一见……原来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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