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阳 第19节

  偏偏此道的法力还高的没边,只要他插了手,就一定能将纷争平息。

  他救了许多人,也误了许多人,有人敬仰他、推崇他,也有人厌憎他、仇视他,但却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

  许恒在记载奇人轶事的杂书中读到此人之时,还颇有些疑信参半,全然没有想过,竟然能够得见真人,还被他见着了纷争。

  不过这对许恒、季听笙两人而言,无疑是能救一命的好事。

  “哎。”说和道人喟然一声长叹,翻来覆去便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又道:“今日小友杀他们,来日他们杀小友,恩恩怨怨,如此往复,何时方休?不如现在熄了杀念,大家握手言和,岂不善哉?”

  阴子师淡淡道:“今日我杀了他们,恩怨自了,哪里还有来日?”

  说和道人认真道:“杀了今生,还有来世。”

  阴子师又道:“我将他们炼成鬼兵,断了他们转世之望不就是了?”

  “哎,小友,你魔怔了。”说和道人说道:“生死轮回,乃是天道运转之理,怎么可以轻易违背呢?今日贫道在此,自然不会叫你犯下这等大错。”

  阴子师气笑道:“说和道人,都说你胡搅蛮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说和道人脸色一正,说道:“贫道最讲道理,何来胡搅蛮缠呢?”

  “……你法力高强,道理由你定夺。”阴子师冷冷道:“不过来日,若我修行有成,定会寻你较量较量,看看谁道理更高一筹。”

  “善。”说和道人竟然作了个揖,露出悲天悯人般的神情,说道:“若是世间所有纷争,能由贫道一力承担,那便再好不过了。”

  阴子师似是彻底无言了,什么都没再说,也不见有什么动作,纸人队伍便抬着舆架转过方向离去,不片刻便没了踪影。

  许恒两人齐齐松了口气,便要上前道谢,却见说和道人摇头晃脑,说道:“两位小友,虽然们处于弱势,但老道的一番劝解,也是说予你们听的。”

  “不要与人擅起争端,若是陷入恩怨纠葛,再想脱身可就晚了。”

  季听笙心中有些不服,正要开口辩驳,但许恒却将他拦了下来,朝说和道人道:“谢前辈教诲。”

  说和道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滔滔不绝一番说教,许是说得渴了,随手拿起腰间葫芦,咕咚咕咚灌了口水,又问道:“两位小友,可要来上一口?”

  许恒这才发觉,历经生死一线,喉头早已冒烟也似,也不嫌弃道人喝过,便道:“既是前辈所赐,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说和道人递过葫芦,许恒拿在手中竟然一沉,险些没拿住了,运起真气才将葫芦举了起来,昂头倾下一道清流入口,直觉如饮甘霖,浑身舒泰。

  许恒暗暗挑了挑眉,将葫芦递过季听笙的手中,他也全不客气,举起葫芦便畅饮起来,大喝一声:“爽快,这一口水,比起醉仙楼的美酒还要更佳!”

  “善。”说和道人接过葫芦,也不收起,拿在手中便道:“还望两位小友,记得老道的话。”

  说罢,也不等待两人回应,便踏着月色大步走去,一边举着葫芦饮水,一边顺着靖水而下,不片刻,便已没了踪影。

  季听笙远远望着说和道人消失的方向,不禁道:“真奇人也。”

  许恒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没有想到,说和道人原来是这番模样。”

  季听笙好奇道:“许兄也知道这位前辈?”

  许恒也没多想,便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听得季听笙啧啧称奇,末了才道:“无论如何,我们都是托说和道人的福,才能化险为夷。”

  “正是此理。”季听笙赞同地点了点头,这时才想起来,问道:“许兄,方才那个阴子师,究竟是……?”

  “此人我也知之不详,如有机会再与你说吧。”许恒望了望月色,道:“当务之急,还是赶紧离开这里才是。”

  “是了。”季听笙醒悟道:“再不离开,难保那阴子师不会去而复返,我们还是连夜赶回应州城中吧。”

  “应州城么。”许恒垂目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

  虽然昨日自己就在应州城中,撞见了阴子师,但是细想之下,应州城还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阴子师炼就罡煞,有飞天遁地之能,不往应州城去,无论去往哪个方向,被他撞见的可能性都要更大。

  而只要到了应州城,甚至应州坊市之中,即使被阴子师发现了行踪,他想做什么也要顾忌几分。

  虽然阴子师曾经密会坊市之主,但并不代表着两人就是休戚与共,应州坊市的规矩,关乎的是坊市主人的根本利益,坊市主人不可能任由他破坏。

  而且许恒知道,丰朝附近有一些像玄微派这样的修行门派,是不允许任何人在凡俗之中胡作非为的。

  何况应州还是丰朝大地,最为繁华的城邑,像潘老道那样的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若是阴子师真敢在应州城中做出什么,恐怕立即便会被捉拿起来。

  两人做了决定,没有半分犹疑,立即便动起身来,果然星夜未过一半,就已顺利到了应州城外。

  如此紧急之时,也顾不上什么丰朝法规了,当即纷纷纵上城墙,季听笙仗着轻功了得,鬼影一般就略了过去,许恒更不嫌弃麻烦,使了一隐身之法,就大摇大摆从台阶之上下了城墙。

第42章 世外真修

  月转星移,一夜悄然过去。

  厢房之中,许恒浑身气机,伴随口鼻嘘吸,一沉一升。

  沉落之时,似乎藏气于渊,匿气幽玄,浑身气机都完全蛰伏下去,升涨之时,却是腾腾而起,似要冲破天灵,贯通有无一般。

  若是此时有人在旁,以神念、法眼去观,真会发觉他的囟门之上,有股光气隐隐透露出来,仿佛已经跃跃欲试,辄待直上九霄。

  不过最终,还是伴随他的呼吸,缓缓落了下去,化为流水清泉一般……

  如此往复,过了不知多久,许恒才从静定之中退了出来,睁开双眼,不由露出些许异色。

  他屈起指,轻轻一弹,离他三丈开外的窗户便应了力般,两扇倏然打开,露出了楼外天晴。

  许恒收指回拳,不由扬了扬眉,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地突破了炼九重,而且仍有余力未尽之感。

  许恒甚至觉得,自己接着修持,可以一次性精进到炼十重、十一重、十二重……

  虽然一直以来,他都没有真正感到修为停滞,但像这种突飞猛进,显然不是寻常状态。

  想到昨日的经历,许恒心中有了猜测,而且想要得到确认,也非一件难事。

  许恒下了床榻,推门而出,便到一处小园,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穿过花圃,越过碧色的荷池,通往不知何处。

  虽说选择了返回应州城中,但许恒可没回到湖边小筑的想法,而是在季听笙的邀请下,到了他家的别苑暂住。

  许恒这才知道,季听笙还是应州豪富出身,像这样的别苑,在应州内外有十几居之多……

  许恒走过小径,到了前堂,季听笙果然已经在了,见到许恒到来,打了个招呼,便迫不及待问道:“许兄,你昨夜炼了未?”

  许恒轻轻点了点头,季听笙便眉飞色舞道:“你进境如何?我只不过炼两个时辰,修为便又进了一重……”

  许恒心说一声果然,应道:“我日出才炼,不过时间虽短,也有一重进境。”

  “果然如此!”季听笙双掌一拍,便道:“说和道人的水,定是灵丹妙药兑的,我在十六重都停滞好久了,本道没有半年功夫,决计不能再作突破……”

  “十六重?”许恒有些意外,虽然知道季听笙的修为在他之上,可没想到高出这么许多,而且炼一十六重,可是普通修士难以想象的境界。

  季听笙笑道:“许兄,我知道你是修道天才,但我可也不是没跟脚的。”

  “哦?”许恒眉头微微一扬。

  两人昨夜回城之后,聊了许多,季听笙问起许恒与阴子师的恩怨,许恒便将他到玄微修行的经过说了,至于为何又被赶下山来,许恒没有如何多说,季听笙也知趣的没问。

  话虽如此,他对许恒三个月内,重新踏上修行,又修炼到炼八重也是颇为赞叹。

  倒是许恒,还没听过季听笙是如何踏上的修行之路,据他所知,季家虽是应州豪富,但也只是凡俗世家而已。

  季听笙也没隐藏之意,却道:“我说出来,许兄或许不信。”

  “我出生时,便有一个道人找上门来,说他乃是世外真修,瞧出我有修行天赋,要收我为徒,家父见了他的神仙手段,当即答应下来。”

  说到此处,季听笙摇了摇头,说道:“要不是我母亲舍不得我,求那道人给我几年承欢膝下的时间,说不定我从小便要到山中,过上清苦的修行生活了。”

  许恒讶然道:“后来呢?”

  季听笙说:“我八岁时,那道人又来了一次,当时我年纪尚小,不愿意学。”

  “什么?”许恒先是错愕,随后又觉得,也是情理之中,八岁小童天真浪漫,哪里知道踏上修行之路意味着什么呢。

  “但那道人并没放弃,只是留下了几本道书,要家父家母督促我学,并说八年之后会再来。”季听笙接着道:“果然我十六岁时,那道人又再次来到了。”

  “那时我对修行已经有了概念,而且还迷上了武功,更想知道腾云驾雾,出入青冥是什么滋味,愿意拜他为师,随他修行。”

  许恒听到这里,就知道这一次还是没能拜成,果然季听笙道:“可那时家父……我父亲。”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我父亲本来就是老来得子,我十六岁时,他已有了归去之兆,我求那道人为我父亲延寿,他不愿意,我又求他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在父亲身前尽孝,他答应了,并且又给了我八年。”

  “不过他也说,我再不开始修行,便要错过最佳的年纪,所以传了我一门炼术,让我这八年间,要勤勉修行……”

  “原来如此。”许恒点了点头,发现季听笙说到此处,似乎有些走神了,低声道:“如今算来,八年之期又快到了。”

  许恒想了想,抱拳笑道:“看来要先恭喜季兄,拜入世外真修门下,学得上乘法术了。”

  “哈。”季听笙摇头笑了笑,忽然问道:“许兄,你很想拜入仙门么?”

  “今日一早,我便去了丹师那里,与他交付了药材,他让我转告你,七日之后,就可以引荐你给滨海贺家。”

  季听笙道:“我听闻许兄要去东海,便十分讶异,因此连连追问,丹师就告诉了我,你要去东海拜蓬玄派的事。”

  许恒沉默了一阵,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我只是想看看,修行路上究竟能见多少风景。”

  “原来如此。”季听笙感叹道:“听说东海修行界,遥远非常,贺家的法器海船,比玄光修士飞遁快上许多,也要走上足足三月才能到达。”

  “许兄你这一去,我们就不知何时,才能再相逢了。”

  许恒洒然一笑,说道:“日后我修行有成,何愁没有再会之日呢?”

  “哈哈哈。”季听笙大笑一声,说道:“确有此理,不过……”

  “我倒另有一个想法,许兄可愿一听?”

  许恒挑了挑眉,道:“季兄直言便是。”

  季听笙点了点头,说道:“八年之期将至,如果许兄信赖季某,可以随我见见‘乔师’。”

第43章 乔师

  “许兄,你是修道天才,天赋还在我之上,乔师见了你,一定十分喜欢。”

  季听笙认真道:“此事若是能成,你我同门学道,岂不快哉?”

  许恒不由摇了摇头,说道:“此事不妥。”

  “何来不妥?”季听笙说道:“许兄,我知道你心气极高,但是乔师也非等闲之辈。”

  “你不知道,二十四年之前,靖水走蛟,作浪至数十丈高,宛如天灾,涂炭生灵。”

  许恒认真听着,眼前似乎闪过了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一幕,季听笙似也激越起来,目露神往,说道:“但我父亲说,乔师只是一抓,就从靖水之中,将那蛟龙捉起……至今州志仍有记载。”

  只是说到这时,许恒不知为何,似从他的眼中,瞧出一丝怅然之色。

  不过季听笙只是沉默片刻,便又振作起来,接着道:“许兄,若真能随乔师修行,定然不比拜入蓬玄要差,离你前去东海也还有些时日,在此之前,何妨一试呢?”

  许恒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倒不是眼高于顶,非高门大派不拜,而是不太认可季听笙的说法。

  他知道修行中人,尤其是那些得道高人挑选弟子,其实并不会仅仅看重天分,就如玄微派对启明院弟子的考核一般,心性、慧根、定力乃至缘法,都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季听笙为何一出生,就被‘乔师’看重,许恒无从得知,但他并不觉得,一并凑上前去,就能轻易得到青睐,进而成为他的门下弟子。

  不过话已至此,盛情难却,许恒只能回应道:“既然如此,届时就有劳季兄替我询问一声,如果乔师愿意见我,再为我引荐吧。”

  季听笙似乎没有听出许恒话中之意,欣然道:“如此甚好!这几日,许兄就在我这别苑暂住吧,如果乔师到来,我再与你知会。”

  许恒点了点头,没再闲聊许多,道:“我还有些功课要做,这便先告辞了。”

  “正好。”季听笙笑道:“我炼时,仍觉意犹未尽,如果不是为了去见丹师,恐怕还自沉浸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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