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从伙房拎来一只木桶,一提饼馕,木桶里面满满的一桶煮羊肉,除了盐,没有任何其他的调味品,油腻,膻腥,肉块上还能明显看到去脱不干净的毛发,
没人说话,战争除了让人冷酷外,还让人麻木,沉默……把头盔翻过来,装满羊肉汤,把冷硬如石的饼馕撕碎扔进去,然后大口咀嚼,大口喝汤,每个人都一样,
他们必须尽量多的撑饱肚子,因为出发后就不会再有热汤的机会,
嘎子感觉食物都快顶到嗓子眼,才停下了进食,虽然他心里很反感这样,但本能还是让他这么做,那个提来木桶的斥候等大家都吃完,才收拾餐具送回伙房,在这种军中哨队,这样的活计都是由最新加入的军士来做,军中是个很讲资历的地方,嘎子已经平安渡过了这个初期阶段。
一群人开始牵着战马向西营外集中,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会配备二,三匹战马出外侦察敌情,可这一次,目标地是个峡谷,不利战马奔驰,所以一匹就足够。
沿途中,有很多熟悉的面庞,也没有招呼,因为你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群行尸看着一群走肉。
第1259章 抓阄
没人说话,只除了远远伙房中胖大的伙夫,看了看送回来的干干净净的木桶,纳闷道:
“咦?这些杀胚,怎么知道把桶洗干净了?老子从军十数年,这还是头一遭,改正归邪了?”
……哨正名齐,大家都叫他齐老大,
依此类推,封二,胡三,李四,华五,马六,乌七,嘎八,钱九,朱十,双十一……都是简称,因为懒的记名字,反正都死的快,记了还得忘,就不如按入队顺序排,简单明了,谁死了再依次递进,
比如嘎八,一开始是叫嘎十一的,然后嘎十,嘎九,现在的嘎八……如果他够幸运,也许以后也能变成嘎老大也说不定。
只有齐老大和封二是哨队老人,所有的斥候技能也由他们教授;其实也没什么可教的,出去一次,能活着回来,就学会了些,多出去几次,自然就变成了老手,那些学不会学不好的,都躺在这片异域的土地上,成为大地的肥料,也算是交个学费。
西营门处和守门校尉验过勘合,一群人出了营门,上马溜达;马这东西,只有在逃命时才会让它全速奔跑,那种飞骑而来,飞骑而去的场面,并不适合真正的战争场面,对斥候来说,在去往目的地的过程中,他们恨不得抗着马走,就是为了节省下每一丝的马力,能在危险中跑的更快些。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百里外的一处峡谷,至于为什么去哪里?大军是否随后通过?他们其实并不清楚,将军的战略意图,不是他们这些小兵能了解的。
一路之上,没有人说一句话,每个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思,这有些奇怪,虽然战争让人变的冷酷,但互相间的玩笑还是有助于放松紧张的心情,这一切,却在今次的行动中在悄悄的改变,
齐老大不再恶声恶气,封二不再没完没了的抱怨,李四不再拿新人们找乐子,马六也不再拿他家乡的那点破事来烦人……
如果有另一支熟悉的队伍遇到他们,一定会很惊讶他们的变化,可他们自己之间,却觉的一切都很正常,仿佛就应该如此似的,
就象,每个人都被注入了新的灵魂,就像,一个患有常年严重眼疾,今次一遭视力尽复,怀着一颗忐忑的心,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嘎子也在思考这一切,他突然觉的参加军队真的很傻,当初为什么参加,好像是与人斗殴伤了人性命,不得已的选择,现在看来,他完全可以有更多的选择,比如背井离乡,比如隐姓埋名,再差一点,去个偏僻所在当个山匪路-霸也比进军队强,这里注定是一条不归路。
这种朦胧的意识,还表现在很多其他的方面,总体来说,都偏向于自我天性的释放,对周围一切的不在乎,也包括身后那座庞大的军营,甚至,严苛的军法。
我这是怎么了?睡一觉睡的不是自己了么?嘎子狠狠的捏了自己一把,发现自己一切正常,这不是梦。
一百余里的距离,对骑着战马的斥候来说,哪怕速度很慢,也不到半天就已走完,看到草原尽头的连绵山岭,他们知道,要命的地方到了。
谨慎的接近,这纯属刻在身体中的本能,早就下了马,每个人都紧紧的攥住马缰,马嘴上也戴上了嚼子,
在距离山脚还有数里远的一处隐蔽的沟壑,齐老大停下了脚步,
“留两个人在这里看马,马六,朱十,就你们两个,其他的人准备跟我摸进去!”
这是个在斥候哨队中很普通的命令,队正在这些人之中有无可争辨的权力,予取予夺,但今天,一切又有了不同!
封二作为队伍中唯二的老兵,也是有一些话语权的,他立刻表达了自己的异议,
“这样不好吧?正常情况下,谁留下来看护马匹都应该是轮留着来,不过咱们这小队人死的勤,也没法子轮班,老子都已经很多次的冲在前面了,我觉的,应该抓阄定去留!”
胡三李四华五等几个自觉地位高些的老兵立刻表达了赞同,剩下的虽然没说话,看表情也是默许,开玩笑呢,留在这里看守马匹就意味着更大的生存概率,这里还是平原,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跳上马就能跑,可比陷进峡谷中安全的多!
除了马六朱十一脸的不乐意,不过看几乎所有人都赞成,他们两个也不敢多话,只一脸希翼的看向齐老大,希望这个在队伍中最有威严的存在能为了自己的权威,而坚持已见。
没成想,一贯铁血冷酷,视军法如生命的齐老大,却说出了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却又理所当然的话,
“可以,抓阄是个好主意,这样兄弟们就公平些,不过既然是大家抓阄,那么也得算老子一份!没道理你们躲清闲,老子就得次次冒险!”
这可不是一个军官该说的话,如果队伍行止一切靠抓阄的话,其战斗力可想而知,这种话如果在军营中出现,杀头是分分钟的事,多少功劳也没用。
大家轰然应是,在大家看来,都是两个肩膀端着一个脑袋,人家队正又凭什么次次冲在前面,这在今日之前还不可想象,但现在,十一个人仿佛被同时洗脑,在这一点上展现出了出奇的一致。
嘎八被指定做阄,大概是齐老大觉的他是个忠厚之人。军中抓阄的方式千奇百怪,原则便是因地制宜,因陋就简,毕竟,没人会整天背着那东西,尤其是视速度为生命的斥候。
嘎八就地寻了二截枯枝,撅成十一截,两长九短,在众人一眼不眨的注视中,合在双掌中,来回搓动,众人只能看到齐平的枯枝一头,却看不到合在掌中的另一侧。
在搓动中,嘎八突然冒出一丝作弊的念头,这在以往就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情况,他们都是兄弟,是生死与共的战友,是可以互托生死的胞泽,怎么可以生出这么龌龊的心思?
不过瞬息间,他判断自己无法作弊,没有实施的条件,规矩是其他十人来抽,他是唯一一个被动接受的,总不能别人抽着长枝,自己却合住不放吧?
十来双铜铃大的眼珠子盯着,怎么也做不到。
第1260章 伏击
结果很快出来,马六和李四成为了赢家,成功抽得两根长枝,看他人垂头丧气,马六得意的一笑,
“这是老天爷不招老子!”
九个倒霉蛋收束装备,把不得用的都留在了马背上,然后分成两队,一左一右,向峡谷入口摸去。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对这样的行动报有疑虑,如果是一二个人来侦查,说不定就会原地休息,回去慌报军情,但现在十多个人在一起,因为互相间的顾忌,还是遵循了对命令本能的服从。
这一切的变化,不过是今天才开始。
嘎八跟在封二这一队,他们一共四人,借助高高的荒草遮掩身形,每走数十丈,都会停下来左右查看地势,伏在地上倾听是否有可疑的动静,眼睛睁的大大的,耳朵支楞着,就恨不得长副驴耳朵。
数里路直走了多半个时辰,两支小队才在谷口前汇合,接着,两支小队的领头人,齐老大,封老二接着抓阄,以决定谁先进峡谷,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这已经不是支靠纪律严明的铁血军队了,连勇悍些的盗贼都不如,
不过,盗贼勇敢些那是为了财富,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呢?
封二有些倒霉,所以他这一队幸运的得到了头一批进入峡谷的机会,嘎八也在其中,不知道为什么,他内心中竟然还有一丝对封二歹运的不满!
我这是怎么了?一贯无畏生死的嘎八这样问自己。
他们又是怎么了?好像和自己一样,再也不是那群无畏的兄弟?
封二,胡三,嘎八,双十一,四个人摸进峡谷,一路依靠各种地形掩护,向前探进;这座峡谷的另一侧直通另一片草原,二十来里,是大军转进的咽喉要地,不过在嘎八看来,这地方只要有少许伏兵,莫说他们这几个人,就是大军前来,一时间也是有进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