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 第10节

拿过来喝了,又说:“既然是这样,那我有个要求,清风街电不足,这乡上都知道,我想增容哩,乡上得拿钱啊!”

乡长说:“清风街从来是不叫不到,不给不要,你君亭倒把这作风给变了!好么,增容是急需增容的,乡上可以掏,但我把话说清楚,你们也得掏,四六摊分,你们把四成筹齐了,我给你们掏六成,怎么样?”

君亭说:“凭领导这么支持,我君亭把这半瓶一口喝了!”

上善忙挡,说:“你胃溃疡……”君亭说:“碕!能拿回六成,胃出了血也值!”

半瓶子白酒吹了个喇叭。乡长一直看着君亭,等君亭把酒喝完了,问稻田抗旱的事,又问伏牛梁上“退耕还林”示范点的便道修得怎样,问着问着,头一歪对秦安说:“我来前三踅就在我那么,果园是怎么回事?”

秦安当下脸色就变了,君亭立即给秦安添了茶水,说:“这么快三踅就告状了?没什么嘛,给刘新生改合同的事,秦安和我研究了的!当时的合同是按正常年景定的,去年受冻,今年干旱,产量减得厉害,咱不能让人家上吊么。分出来的那一部分,好多人还想承包,这你放心,很快就落实啦!”

乡长说:“这就好。三踅可是说得邪乎得很,说你两个先闹开了!”

君亭说:“三踅的话你敢信?谁的状他都告哩,吃谁的饭砸谁的锅,他在清风街活了个独人!”

话说罢,君亭就去了厕所。秦安也跟了去,一边尿一边说:“你说果园很快就承包,其实已经搁在那儿了,有谁肯去?要是乡长知道了咱在哄他,那咋办呢?”

君亭说:“我也是刚才突然想到一个人才这么说的!”

秦安说:“谁个?”

君亭说:“陈星!”

秦安说:“他能肯呀?”

君亭说:“这事我来办,你只管着刘新生把所欠的承包费交上来就是!”

又返回桌上,秦安的脸色有了活泛,给各位敬了酒,敬到君亭,说:“兄弟,哥不如你,陈星的事就全靠你了!”

乡长问:“谁是陈星?”

君亭说:“从外地来的小伙,原本来清风街上要开鞋店的,咱这样税那样费的太多,就没开成,我和秦安的意思是如果外来人想在咱这儿做生意,除了税收外,别的费能免就免了,却吃不准这样行不行?”

乡长说:“你们看着办么,外来人能来对清风街是好事,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嘛!”

喜得君亭当即让金莲去叫陈星来见乡上领导。

7

太阳一落,屹甲岭的乌鸦便往清风街来。我是见不得乌鸦的,嫌它丑。我一直认为,栽花要栽漂亮的,娶媳妇要娶漂亮的,就是吃鸡吃鱼,也得挑着漂亮的鸡鱼吃!

这些乌鸦站满了戏楼的山墙头上,一起喊:黑哇!黑哇!天就立马着黑,黑得乌鸦和戏楼一个颜色。这个后晌,夏天义在地里挖土,把老䌷头挖坏了,去铁匠铺修补完,差不多鸡都上了架,回来路过雷庆家的院墙外,听到滚雷状的划拳声,顺脚就进了院子。夏天礼端着葫芦瓢在喂猪,葫芦瓢里的红薯面给猪槽里撒一层,猪吞几口,扬头又看着他,他又撒一层,骂道:“比我都吃得好了,你还嘴奸!”

抬头见夏天义进来,说:“二哥你吃了?”

夏天义说:“吃了!”

厦屋里有电视声,是梅花和几个孩子在看电视,梅花出来嘟囔着画面不清,让文成上到树上把天线往高处移,对夏天义说:“二伯进堂屋喝酒去!”

夏天义说:“又喝上了?”

夏天礼说:“一回来就喝,又花钱又伤身子,那酒有啥喝的!”

夏天义说:“都谁在?”

梅花说:“君亭,家富,还有那个陈星。二伯知道不,君亭现在是支书啦!”

夏天义说:“那秦安呢?”

梅花说:“他两个调换了一下!”

夏天义说:“真能折腾!”

梅花说:“折腾了也好,这刚调换,君亭就找陈星把退出来的果园承包了!”

夏天义说:“是不是?”

走近去推开堂屋门。屋子里烟雾腾腾,酒气熏人,都站起来让座,敬酒。夏天义就坐了,点了自己的黑卷烟,说:“你们年轻人玩,你们玩!”

陈星先倒了一杯酒,单手端给夏天义,赵家富训道:“咋端酒哩,那个手呢?!”

陈星一时不知所措,赵家富夺过酒杯,双手高高端了,说:“记着,在清风街敬长辈老者就得这样!”

但夏天义却说天热,他不喝。赵家富说:“君亭今日是村支书了,你是老领导,又是君亭的二叔,这都是你夏家的荣耀,你应该喝一杯!”

夏天义接了酒杯,却交给了陈星替他喝,说:“你把果园承包了,就好好务弄,技术上有不懂的来找我!”

君亭说:“二叔也知道了?”

跟着进来的梅花收拾地上的空酒瓶,嘟囔:“喝了这么多啦?”

雷庆说:“再去弄一碟菜吧!”

梅花听见了却装没听见,斜靠在门框上说:“二伯什么不知道?巷道里跑过一只鸡,二伯清楚这是谁家的鸡,下蛋了没有!”

夏天义说:“这事算弄得好。以后承包出去的项目还得勤勤照看着,一大撒手,问题就出来了,清风街可是费干部的地方!”

君亭说:“这一次也就是三踅在闹腾!”

梅花打了个喷嚏:阿嚏!唾沫星子溅了雷庆一脖子。梅花说:“谁想我哩?!”

雷庆说:“狗想你哩!”

梅花踢了一脚,说:“三踅,哼,他是以攻为守哩!”

雷庆说:“你就话多得很!”

梅花说:“我说的是理呀,砖场这几年,他总说是亏损,可自个摩托车倒骑上了!让他承包他不承包,别人要承包他又不肯,哪儿有这么横的事?!”

君亭说:“这可是二叔手里的事,二叔没解决,秦安没解决,我就是煮牛头也不能一把火两把火就煮烂了的!”

夏天义说:“我要不退下来,他敢?我可告诉你,遗留的问题一时解决不了,就得月月查他的账,防备着贪污!”

君亭说:“没承包前,要允许着这些人贪污哩,不贪污谁当自己事干?但贪污有个度,超过度了那不行!”

夏天义说:“一个子儿都不能贪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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