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吴雨森都是华语电影人,这样对其他地区的电影是不公平的。”
库斯图立卡对路老板的高风亮节肃然起敬!
一般而言,在奇数人次的评审团中,同国别和语系的都是要抱团取暖的,没想到眼前的青年导演品行高洁如斯!
只不过他也有些为难:“吴雨森的人选,是另一位副主席定下的,我再去沟通一下。”
库斯图立卡话锋一转:“晚上我带你去见几位法国当地的艺术家和电影公司?也许以后你的电影也用得着他们。”
路宽刚要答应,手机嗡嗡嗡地震动起来。
“路,准备到法罗岛来吧。”
“伯格曼答应了?”
路老板有些喜出望外,还担心《返老还童》这样“庸俗”的题材入不了他的眼呢。
马丁斯科塞斯在电话一头笑道:“他称你是亚洲下一代的黑泽明,还找我要了你前几部电影。”
“去法罗岛的路线比较复杂,你从巴黎飞到斯德哥尔摩,伯格曼的管家会在阿兰达机场等你。”
戛纳位于法国东南部地中海沿岸,而法罗岛地属波罗的海,是瑞典领土,两地直线距离足有1800公里。
挂掉电话,对面的电影节主席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了。
“刚。。。刚刚说的是伯格曼?”
“伯格曼要见你!?”
库斯图立卡紧紧拉住路老板的衣袖:“请一定要代我向他问好,我。。。”
他猛得一跺脚:“可惜我身边没有带光碟,不能请你帮我把电影带给他看一眼了!”
电影节主席的脸色如痴如狂,转瞬间又有些失落地喃喃:“哎,你就算带去,他也不一定会看我的《地下》。”
路老板哭笑不得地看着库斯图立卡,好像在看第二个李安。
如果自己现在一个电话打给李安,告诉他这个消息,他应该也会羡慕嫉妒恨地发狂吧?
翌日,库斯图立卡亲自开车把路宽送到了戛纳机场,恰好今天有直飞斯德哥尔摩的班次。
“路,我真恨自己不是你。”
看着路老板走上舷梯的背影,50岁的波黑导演,像网络上无数的刘伊妃粉丝一样呓语。
库斯图立卡又想到了昨天电话另一头马丁斯科塞斯提及的,伯格曼称这位东方导演是新一代的亚洲黑泽明。
他掏出手机:“埃文,我觉得香江的吴雨森不是一个好的评委人选。。。”
在阿兰达国际机场的出口通道,路宽看到了一位高举“China Lu”标牌的老头,身边站着一位金发美女。
“路,你好,我是玛丽妮,瑞典电视台的编导。”
她又示意了一下身边的管家芬威:“他不会讲英语,伯格曼让我来帮忙。”
路老板笑着跟他们握手,老管家芬威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东方导演,真的太年轻了。
伯格曼今年87岁,他陪着伯格曼在岛上过了40年,也快70岁了,面前这个英俊不羁的青年应该30岁都不到吧?
路宽从后世的新闻报道里了解过这个玛丽妮。
她在17岁就开始痴迷伯格曼,赢得他的信任后受邀上岛,花费一年时间拍出了《伯格曼的小岛》,让观众看到了更真实的伯格曼。
金发美女很得伯格曼的信任。
后世李安来到这里朝圣自己的偶像就是她的居中介绍,还有因为李安的影响对伯格曼极度崇拜的汤唯。
她在2014年和韩国导演金泰勇来到这里的一处农场,举办了私密的婚礼。
玛丽妮对这位东方导演是有认知的,从《异域》到《返老还童》都在欧洲热映。
但以路宽偏商业片风格的电影,能得到伯格曼的青睐还是很令她惊讶,也许她是现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伯格曼的人了。
“走吧,今天天气不好,我们要先飞到哥特兰岛,再乘船前往法罗岛。”
路宽欣然从之,跟着两人坐上一架小型直升机。
坐在略显逼仄的机舱往下看,不远处哥特兰岛特有的红色木屋颜色靓丽,在对比度极高的蓝天白云之下突出而不突兀。
身处茫茫天地之间,路老板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等开往法罗岛的船只渐渐离开码头,看着海天融为一体的缥缈壮阔和波光粼粼的静影沉璧,青年导演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着天地之悠悠。
“小心。”
甲板竖到岸边,路老板小心翼翼地踏上这片无数导演艺术家向往的热土。
映入眼帘的广阔草场,不知名的斑斓的野花,远近的低矮农场房屋,一切都是如此的返璞归真。
法罗岛因为伯格曼而变得非常有名,每年6月在岛上会举行伯格曼周向他致敬。
伯格曼的故居后来成为了博物馆,让国内外所有电影业从业者、研究人员和记者能够来这里写剧本、写小说、搞创作。
“又一个来看那个色鬼老头的,一个连手枪都打不了的老头,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一个牵马的农夫从三人身边走过,很不巧这是一位会讲英语的反伯格曼主义者。
路老板听得目瞪口呆:“他们。。。”
玛丽妮无奈道:“伯格曼在电影上是大师,但是他的风评的确不大好,这些教徒很蔑视他。”
伯格曼的私生活风格说起来同路老板有一定相似之处。。。
2013年有一部瑞典电视台拍摄的纪录片叫《打扰伯格曼》。
影片的主演名单里有几十个全世界知名的导演,包括张一谋和李安。
这些普通观众眼里的大师在纪录片里,表达自己对于这位大师的认可和评价。
但有一位拍摄过《狗镇》的冯提尔是这么说的:
伯格曼曾对我说过,他年轻时曾在瑞典文化的最高殿堂皇家歌剧院里打手冲。
这个恶习一直到了70岁都不能停止,有时候得等萎缩的水袋休息几天再充盈起来。
。。。
伯格曼的一生有5个老婆,9个孩子,史诗级数量的情人。
他每部电影的女主角、女配角,接触到的一切能够引起他艺术眼光去审视的女性,都会成为目标。
都说艺术家是天才和疯子的混合体,也许对于这位世界公认的电影大师,还有另一个属性:
变态。
法罗岛的常住居民只有大约500人,岛上没有银行、邮局、医疗设备和警察局,道路也少。
老管家载着路宽和玛丽妮开过石子路和一片土路,这才抵达伯格曼的住所,从外面看也就是一个农家小院。
“滴滴”两声鸣笛,一个身材佝偻的老人拄着拐杖走出来,神情淡漠。
“芬威,把院子后面的牛屎铲掉。”
电影大师面对着和熹微的日光仍旧有些睁不开眼,这是长期剪片的导演都有的毛病。
“你就是路?”
“我真不喜欢仰着头看你,我年轻的时候跟你差不多高。”
还没等路老板答话,伯格曼就冲几人摆了摆手:“进来吧。”
玛丽妮看的惊讶异常
今天也许是伯格曼近十年来说话最多的一次了,还是同甫一见面的东方青年导演。
伯格曼的住所没有会客的地方,他基本没有客人,也不见客人。
玛丽妮扶着他,三人在一处由谷仓改造成的小型电影厅里坐下。
他在这里收藏了4000多卷录影带,每天午休完会雷打不动地开始坐着看电影,持续了四十年。
影厅里光线黑暗,屏幕上还放着静音的《返老还童》。
路老板的心情有些激动。
他竟然看了不止一遍!这可是伯格曼啊!
虽然他没有李安对伯格曼那样的疯狂的痴迷,但从前世在电影艺术中折戟沉沙,成长到现在能够面对面地跟全世界的顶级大师对话。
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精神激励。
“我听马丁说,你想见见我,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了。”
路宽沉吟了几秒,斟酌着吐露心声:“我。。。突然觉得自己不会拍电影了。”
“以往片场上的灯光、摄像机、演员在我眼里像是可以随意挥霍的颜料,我可以用他们尽情地作画。”
“可是从《返老还童》之后,我好像多了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我甚至感觉回到了前。。。”
“回到了我最开始学电影的时候,连摄像机怎么用都不懂了。”
伯格曼似乎连抬抬眼皮都感觉费劲,斜靠在沙发上,玛丽妮给他披上薄毯。
他沉思了许久,似乎像是睡着了,忽然又操着嘶哑的嗓音道:“你不是不会拍电影了,你是心理出问题了。”
“跟你讲讲我自己的故事吧。”
“1955年,我刚刚和上一任妻子安德森分手,两部电影接连亏损,导演生涯快要走上了绝路。”
“我认识了一个新女孩,叫乌曼,她对我说,为什么总是拍那么阴暗的东西,去拍喜剧片吧?”
“你知道的,当时摆在我面前只有两条路,自戕或者拍喜剧,拍喜剧其实跟自戕差不多。”
路宽心下了然。
伯格曼的许多电影乖戾阴暗,很容易引起观众的不适,这和他的原生家庭有关。
父亲是牧师,但只会对着教徒大谈上帝之爱,对包括母亲、哥哥、妹妹在内的家庭成员只有暴力。
大学期间他与家里决裂,后来哥哥自杀,母亲出轨,妹妹堕胎,从未享受过家庭的温馨。
以至于后来在玛丽妮拍的《伯格曼的小岛》中,他对着镜头直言:
我一直驻留在童年的恶浪里,我这一生,爱是奢侈品,一直缺席,我甚至对自己都感觉不出爱。
路宽面对他的自嘲有些勉强地笑笑:“我在大学时代看过你的《野草莓》,里面伊萨克的台词令我不寒而栗。”
他说的是伯格曼在《野草莓》中借男主角之口说的一句独白:
我诞生于冰冷的子宫。
伯格曼无声地笑了笑:“有了乌曼的陪伴,我拍出了《夏日微笑》。”
“见鬼,听名字就不像是我的电影。”
“我和乌曼回了法罗岛,同居了五年,携手创造了12部电影、一部戏剧和一个女儿。”
“1962年,我在剧组出轨,乌曼离开了我。”
伯格曼的语气坦然,像是在诉说另一个人的人生,他从没有掩饰过自己堪称变态的性冲动。
即便是对着镜头。
“那一年,我和你变得一样!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