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
其实隐隐然的，陆长歌能猜到一些眉目。
她是去看自己女儿的，再有，除了女儿，也没什么人能成为她的心思，所以大概率就是因为这个。
车子转出江州理工以后，他就开口，“我不是特别会安慰人，不过还算一个不错的倾诉对象，你说吧，怎么了？”
左舒雅把车窗打开，夜晚清冷的风吹起她柔软的短发，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她的表情也有些复杂。
“我这次去见小颖，我前夫还有不乐意，起初我也没太在意，因为我们关系本来就很僵，但到了那里发现，小颖受伤了。”
“什么伤？”
“手背这里。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她比划了一下，“我第一眼见到的时候，情绪直接就爆了，我就问我前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不告诉我，只说伤口不深，医生也讲了以后不会留疤，但我根本冷静不了，我就一直问他。
在我逼问之下，他告诉我，因为他和他现在的老婆忙着工作，一时没注意盯着小颖，没想到孩子一不小心打落了放在茶几上的镜子，玻璃碎片划的。”
“没有大碍吧？应该不需要缝针？”
小孩子这种伤都很危险，一个不小心后果不堪设想。
哪怕事后讲起来，左舒雅也显得非常的愤怒，“还好，伤口比较浅。后来，后来我就问小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孩子就哭，说想我……”
前面还好，说到‘想我’两个字，她的情绪一下子崩掉，眼泪扑腾一下就从眼眶里跳了出来。
只能捂着嘴巴，“我那一瞬间真的，心里充满愧疚，我就不知道自己这个母亲怎么当到了这个份上。所以回来的路上，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小颖接到我身边。”
陆长歌在一个路口转弯，上了现在江州唯一的一个高架路，开上慢车道后把速度降下来。
风噪声也小了，让他把抽泣声听得更加真切。
“有一年暑假，我养过一只猫。”他突然说，也不管左舒雅有没有在听，反正就继续，“英短，蓝猫。当时我们家还租房子，不是商品房，是那种农村自建房，带院子的。房东家里的母猫生了一窝，就送了我们一只，很可爱。
我爸我妈都不爱伺候它，只能我来喂，搞得我很烦。你想，原来放假我天天都可以在外面玩。但就因为养了猫，导致每次在外面玩到饭点，我就会想到家里的小猫还没人喂呢，然后我真的会因为要喂它回家。就像当父母的，在外面工作再忙，心里老是记挂着在家的娃娃吃饭没。”
左舒雅吸了吸鼻子，她刚刚一下子哭的厉害，这会儿又控制了一下表情，“后来呢？”
“后来我妈投降了，她喂的比我还勤快，比我还舍不得小猫。”
“那它有名字吗？”
“有。叫试卷。”
左舒雅以为自己听错了，“叫啥？试卷？”
“是啊，我当时讨厌学习，所以给它取这个名字，意思就是，你俩都是我祖宗。”
“你也挺逗的。”
“不过这只猫我们只养了一年多，试卷有一天突然没回来，哪儿都找不到。我妈很伤心，我就安慰她说可能是遇到真爱，跟公猫走掉了。所以，我想我理解你为了小颖的心情，如果我是你，我也会不顾一切的把孩子抢过来。”
陆长歌其实做过父亲，所以他完全理解，用小猫举例，只不过是因为他身为父母的经历是前世的。
“长歌，我想求你件事儿。”
“你说。”
“咱们开培训课程吧？正式注册一个培训机构，你没时间，就我来，我会倾尽全力，绝不叫你赔钱，也不会添麻烦。”
这是她第三次这么提。
陆长歌其实能猜到原因，他也早就知道。
“你要和前夫争抚养权，但是抚养能力这一关过不去。尽管你有钱，养孩子完全不是问题，但你的工作和收入都不太稳定，所以你想弄一个正式的公司，对不对？”
“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不答应，明明可以更有前景。”
“你有你坚持的理由，我也有我坚持的理由。一个人和另一个人要在几十年的跨度上完全保持想法一致是不可能的，更不要谈，我们所经历的生活完全不同。”
陆长歌并不伤心，一起创业的人，最后走散的很多，甚至互相之间背后插刀子的也不在少数。
这种事情他看的多了，所以没什么。
他当然也看过一些小说，主角身边的人就像NPC一样，永远把主角的利益放第一位，真要如此，现实生活中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分道扬镳了。
实际上，每个人都有生活在一个自己的世界里，哪怕再平凡，他也要为他生活的那个世界奋斗。
从这个角度来说，左舒雅的坚持和他的坚持本质上并无区别。
第102章 一本书，一个人
没有当过父母的人，永远无法理解孩子对父母有多重要，除了一些个别的极端人渣父母，99%的父母都把孩子看得极重。
说是自己的命，那真的是一点不为过。
陆长歌当然理解，所以他知道，从第一天起，左舒雅就在攒钱、度过难关，然后奔向她的女儿。
反过来说，放着亲生女儿不管不顾，只一心想着和一个年轻小男人厮混的，那又是什么样的女人？
谁要是觉得这样的人好，那陆长歌只想对他说三个字：你老婆。
而这几个月以来，左舒雅其实已经赚了不少，如果刻意存钱的话，小二十万应该是有了，这当然会催生她的一些变化。
这次小颖受伤只不过是提前引爆了而已。
但陆长歌不同意，也有他自己的理由。
还是那句话，讲一些成功学的职场鸡汤，就要学员掏几千甚至几万，这种事他不干。
而且换到当下这个时间节点，他更不会干。
这里面当然有他的道德判断，但从现实来讲一样不划算。
他已经身家千万，所以对于将来的成就更有自信，而互联网都是有记忆的。
陆长歌这个名字，确定要和职业培训骗子联系在一起吗？
这个损失真的靠卖课的那些钱能补回来吗？
这个问题要先考虑好。
“要么这样，注册公司、开课培训这些事都我来弄。我甚至不用你店铺的名字。全部我自己来，后面的所有收入我再分你一半。”
很有决心，很不错的条件。
这句话出口，陆长歌心里已经认可左舒雅这个人的人品了。
她的确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争夺闺女。
“我们是朋友对吧？”陆长歌问。
“嗯，虽然只认识了一年，但你是我交到的为数不多的朋友。”
陆长歌道：“那我怎么能占朋友这么大的便宜呢？”
“那你的意思……”左舒雅睁大了眼睛，她强调说：“不行，这些事最初都是从你这里开始的，那些人认识我，也是因为你。我不想弄的好像背叛你一样。”
陆长歌不为所动，“这和背叛没有关系，如果你一定要自己做，那就去吧，名字不用我店铺的也好，你可以完全单独自己搞自己的。我不会收你的钱，是因为我觉得这样的钱不能赚，并不是因为要对你多好。”
这个年头，有些容易钱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赚，更不要谈控制其他人了。
“你走之后，店铺的两成收益你让我收回。淘宝店和你的培训机构完全分割，互不相关。至于上课的具体内容，我建议你仔细研究，最好能有差异，你今晚也看到了，有人在模仿我们。”
他在解决后续问题，可左舒雅作为一个女人，还是陷在情绪里。
“你是不是觉得，我见钱眼开？”
陆长歌摇头，“我们是朋友，你可以不用这么问。”
“可是我在乎你怎么看。”
“好吧，我不这么认为，我知道你是因为想小颖。其实，这样的结果我心里也轻松，因为我不可能一辈子都靠这个淘宝店。现在好了，如果有一天不干了，那就不干了，没什么负担。”
“不用安慰我，这次是我对不起你，我欠你的，我认。”她低着头，声音有些纠结和低沉。
“那想办法还我就好了，以后难道就见不到？”
这样说，她才有了点笑容，“当然不会，我会找你的。那个房子，你当时交了半年的房租，马上就要到期了，我准备搬去上海。你如果到上海，也务必让我知道。”
“去上海？”这个陆长歌没想到，他把车靠边缓缓停下，“我明白了，你是想离小颖近一点对吧？”
“是，如果他们实在照顾不到，那就我来照顾。”
“这样啊。”
陆长歌沉吟了一下，这样的话以后见面的机会其实不会很多了，尽管距离很近。
其实仔细想想，我们每个人遇到的那些朋友，有一些你已经见过他最后一面了，哪怕交通再便捷，也没有改变这一点。
左舒雅故意笑着活跃气氛，“是不是突然了，忽然发现会有些舍不得？”
“嗨。的确很突然。但要说舍不得么……”陆长歌还是保持了克制，脑袋靠着后背座椅悠悠说道：“过的好就行吧。”
左舒雅鼻头一酸，又有点想哭，只能仰着头憋着，“对了，安言呢？”
“她说她想家，所以回去了。”
“和我不一样，我当时谈恋爱的时候，家人什么的都不管了，像是被灌了迷魂汤。所以，这次我不能再为男人连亲人都不顾了。长歌，我其实对你，有好感。虽然你小我好几岁，但我胆子很大。只能说，如果不是小颖，我一定死心塌地跟你干，还要和安言抢一抢你。”
陆长歌有些被小小的震撼到，以至于他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毛姆不是说了嘛。要使世界成为一个尚可容忍的生活场所，首先得承认人类的自私是不可避免的。我知道，你首先是个母亲。”
还是那本《人性的枷锁》。
左舒雅心中动容，一本书，一个人，足够了。
后面他们商议了一下她走了以后的一些细节，比较好的是，在工作方面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她之前建议陆长歌招人的时候，基本就是为这一刻准备的。
那些工作本身也简单，惠传坤也够了。现在淘宝店就是接单、卖视频，接不到就拉倒，这一段时间以来，陆长歌也懒得去搞什么装修或者搜索词这些东西。
另外就是分账，9月23号是最近的一次，到现在又过去十天，按照道理来说这十天也要分，不过左舒雅坚持不要。
陆长歌没有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结太多，基本是按照她的意见。
最后送她回来上楼的时候，左舒雅坐在车上邀请他，“就要走了，再上去坐一次吧？”
“好。”
陆长歌能答应下来，她很开心，所以比以往更加积极，还把削好、切好的梨子端到了茶几上，看起来像是之前就准备好的。
“一晃竟然半年了。”
半年来，他们经常坐在这里聊天、讨论淘宝店的事情，中间还经历过水污染的事，那个时候，这里也算一个小据点了。
他抬头看了看坐在侧面的左舒雅，“道别的话就不再重复了，一味的回味也没有太多意义。借用仓央嘉措的话，生命中的千山万水，都可以一一道别，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
左舒雅点头了，她温婉的面容令人感到舒适。
“行吧。不过走之前，我得为安言说一句。”
“什么？”
“你不要在女人面前表现的那么有魅力。又帅气又成功还内敛有深度，我这受过伤的女人都遭不住，其他小姑娘可怎么办？”
“夸奖太过，但临别之言我就当真了。”
左舒雅心里在念叨，想要在最后时刻拥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