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说的那么简单,有没有什么其他原因之类的?”
就这一句话,十八岁的陆长歌绝对问不出来,大部分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也问不出来。
只有家庭耳濡目染,听多了、看多了,才知道有很多人找你办事,会不说清事情的全貌。
因为求人办事的人,不是来给你讲这个故事的,而是为了你能出力。
所以他们倾向于把事情说得对自己有利,甚至说的简单,恨不得就差领导你一句话,然后就能全搞定。
但实际上呢,人为什么不给你钱?你按合同做到位了吗?
你以为你做到位了,可验收过了吗?
又或者你们双方之间有没有其他的纠纷和矛盾?
类似这种情况可能有一百种。
“那人我从小就认识的,同村的一个小老板,拖欠款项是惯犯,而且看人给钱。我爸那边对他没什么抓手,还因为很熟悉,张不开嘴要,就这样一直拖下来了。但也不能一直拖下去,所以我想着想想办法。”
朱星宇说:“也有这种人。但涉及到真金白银,光靠我这个高中生肯定不行,等我和我爸说说看。”
这样嘛?
陆长歌略做考虑,一个小工程的两万八还不至于捅到朱局长那里。
不是不好意思,而是不值得。
人情就是一张膜,真要捅穿的时候要考虑好,毕竟流了血,后面再想用就用不了了。
“那这样吧,你先别说,我打着你的旗号看能不能忽悠到他。”
“怎么忽悠?”
陆长歌端起杯子慢慢喝了两口,“咱们县里,最近在搞问仙湖的环境整治工程吧?”
2002年8月,淮水县问仙湖经省政府批准设立了黄嘴白鹭自然保护区,这是省级自然保护区,之后淮水县把这个地方当做本县最好的旅游风景区来做,并在今年投资了一个多亿实施环境综合整治工程。
虽说后来有人因为这个被抓起来了,但这个工程确实把问仙湖周边的环境搞得好看了起来,后来赶上房地产潮以及周边商业地块开发进入成熟期,湖边地块地价翻了四五倍,直接把县域经济带火,属于真正的歪打正着。
“你还关心这个?”
“听我爸说过。如果方便的话,你去弄点正式的材料过来,不用涉及那些敏感信息,只要有红头,看着像模像样就行了。”
这不用麻烦局长,朱星宇可以找负责收发文的人,实在不行办公室主任总能要到的,一般情况下,他们都是领导身边近人,更一般的情况下,这些人朱星宇都认识。
就算都不行,无非也就是要不到,别人也不会把朱星宇怎么样。
“你想拿着这个去吊他?”
“试试吧,不行再麻烦你爸。”
请领导办事之前,最好要汇报一下你自己已经努力过了,有两个原因。
一,你自己努力过但是不行,只能请领导了,这样就是我的本意是真不想麻烦您的,但靠自己实在搞不定,能给对方一种虚荣感和满足感。
二、你自己都不花心思,上来就让领导给你办事,你是谁啊?你是他领导啊?
朱星宇则感觉到了陆长歌在这整件事上的考虑,很不寻常!
因为这一套完全就是成年人的办事方式,他只在家里听过。
贺菲儿虽不懂,却也觉得陆长歌有一种以往没有的沉稳与镇定,让她觉得很诧异。
“陆哥,你是不是受刺激了?”
陆长歌摇头,“没有啊。”
贺菲儿忍不住了,“我们一直都没敢问你,前几天不是约上李若琦了吗?到底发生啥事了?”
他们说了几次,陆长歌才想起来这个李若琦是谁,就是他当年单相思的姑娘,但他印象不深了,这么多年他喜欢的姑娘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刷一晚上视频能心动二三十次,上哪儿都能记住。
大概…06年高考之所以发挥不佳,也是因为这女孩儿的影响。
朱星宇则在边上嘿嘿笑,“估计约是约了,但没有约上!”
这小子在最后一个字加重了语气,而且语气很贱。
陆长歌本能的想反驳,但想了想又觉得很对,朱星宇还真是个天才!
“直接原因说起来有些复杂,不过……根本上,还真是你说的那么回事。”
“两个色批!!”
色批这个词按在头上,他们都不在意,其中陆长歌尤其不在意。
第4章 带着过去,面向未来。
陆长歌的事情已经说完,
朱星宇要说的事也很简单,就是学车、考驾照。
这小子倒也够意思,什么找好的教练等等事项,他已经全部搞定,现在就是找他俩一起。
“报名费多少钱啊?”贺菲儿问。
“2800。”
“这么贵?这我得回去问下我爸。”
“这还贵?这都是友情价好不好,而且你们跟我一起,后面还省了给教练送烟、请教练吃饭这些东西。”
陆长歌是能理解的,他不说二话答应了下来,后面不再费心思,肯定还是好一点。
此间事了,他们下午就去踢球去了。
朱星宇拉伸都不搞,到了场上就冲。
陆长歌多了几分岁数大的稳重,老老实实的把热身做了,然后上场踢自由人,等到后面,感觉渐渐适应了年轻身体的速度与敏捷,才在场上活跃起来。
他小时候也爱耍帅,爱前锋,不爱后卫,守门员是碰都不会碰的。
所以他的脚下动作还可以,
而且会注意观察防守队员的动作,比如有人冲过来停下做防守动作,他会抓住这个间隙,直接拨球提速。
这一瞬间的爆发,连他自己都有些不适应。
他左前方的贺爷也跟随他加速,并做无球跑动,为他拉开空间,
骤然年轻,陆长歌有一种停不下来的感觉,几个大步一趟就到了禁区边缘,且很好的利用了贺爷为他拉扯出的空间。
“快射!!”
贺爷这么喊了一句。
对天发誓,陆长歌如果真的是十八岁,他绝对像绝世剑客一样干净利落的起脚。
但现在,贺爷这句炸裂的台词让他的心乱了,
余光还扫了一眼她,不知是跑缺氧了还是怎么着,他视线中的贺爷身上竟然出现了一层虚影,虚影里的人穿超短裙、露大长腿,极具冲击力,赫然便是他记忆中的模特贺爷。
而就是这么一愣神,机会便没了,他自己还被人侵犯推倒,场面上也变成对方进攻了。
这气得贺菲儿过来直接轻踹了他一脚,“还没射腿就软了吗?”
“我的。”
“什么我的你的,赶紧起来。下次别再卖呆了,卖呆你能发财啊?”
陆长歌后来想,大概是自己重生得时间太短了,有时候还是会习惯性的觉得自己在24年,就像还做着辅导儿子学习的噩梦呢。
现在自己不在了,家人不知道怎么样。
这个事,他一直不太敢想。
其实钱的问题他不担心,他给父母存了一笔,而老婆的收入比他要高,房子、车子都没贷款,所以经济不存在压力,主要就是父母的情感。
可又能怎么办呢。
至于说再去找原来的老婆恋爱结婚,他没想过。老话是讲一日夫妻百日恩,但他们过到后来感情所剩无几,要不是有孩子,早就离了。
还有她后来收入更高,生活中逐渐强势,有很多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打破了他对她的幻想。甚至,他时不时会有一种‘日子过得也挺没意思’的感觉。
一个没意思的日子,还值得再过一遍吗?
但是,他真的很想儿子,很想很想,甚至想到会产生一种冲动,就是再去找原配结婚把他再生下来。
但他自己知道,爱已经没有了,怎么结婚呢?他不能为了自己而让孩子成长于一个冰冷的家庭之中。
有很多父母都分不清楚,自己做的事到底是真的为了孩子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某种欲望。
踢球结束后,他主动提议,“咱烧烤去吧,我请客。”
那两人自然答应。
但是上了桌,陆长歌一看啤酒连连摇头,“我来点白的,啤的算了。”
“白的谁会喝?”
“那你们啤的,我来白的。”
朱星宇还调笑他,说他现在处处学大人。
等几根肉串、几杯酒喝下去,他们的情感便更加丰富了。
朱星宇开始说起学校的事,说班主任老周势利、爱占小便宜,说他喜欢的那个女生付文倩就快要被他得手了,还说,他妈已经在准备升学宴,礼都收了,但是他担心自己考不好。
而贺菲儿呢,她似乎对男人是屏蔽,不聊这些,只讲想快点去读大学,不乐意再在这个破落的县城呆了,还把她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什么BJ什么模样、上海什么模样都说给他们听。
陆长歌静静的听,静静的喝,看着他们‘发疯’似的快乐,而他自己似乎不太擅长如少年人这样肆意张扬。更多的是因为,他在与生活的斗争中锻炼出了对倾诉欲的管控。
“好多人见到我说,哎,陆长歌怎么会和你关系好?人成绩那么好,你成绩跟狗屎一样。”朱星宇脸颊带了些酡红,在酒精刺激下微微兴奋,“我说我们三年同学,两年同桌,成绩算个屁!陆哥,你说是不是?”
陆长歌喝酒也上脸,但他没有手舞足蹈,点头说:“成绩能决定一些事情,但不能决定我们是不是成为朋友。”
“就是。”
“所以,你后悔没有好好学习了吗?”
“我后悔有个毛用,时光能倒流还是怎么的?”
陆长歌微笑不说话,这小子后来专升本去了,而且他知道,朱星宇对于这方面始终有些些许自卑。
贺菲儿又问:“陆哥,你这一两日确实变化挺大的。我能感觉到。”
可能女孩子感觉更敏锐一点。
“年轻,为我们遮挡了太多的苦难和挫折,作为回报,我们总得长大。”
“别卖深沉了,你就是李若琦那点事嘛。要我说,你也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了。直接转换目标,奔着尹安言去。就算飞蛾扑火,哥儿们也佩服你,李若琦那算什么?”
“尹安言?”这个名字陆长歌马上想起来了,“就是班里最漂亮的那个女生是吧?”
“你看你看,你自己都说最漂亮了。”
不知道为什么,跟这帮家伙聊天,聊着聊着就是谁喜欢谁,谁不喜欢谁,仿佛就剩这点事了。
但他其实在想着自己的儿子,而且越想越害怕,他甚至在想,万一儿子受欺负,却没有爸爸为他出头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