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再重来 第21节

  2010年4月12日,江州市轨道交通1号线正式开通运营,这条地铁是南北向,穿乐浪区而过,最北端就在北望区杏山站,最南边在九江区武义亭站。

  这条线开始获批后,力推拆迁的时间节点就是今年底、明年初。

  现在么,当然还没有什么杏山站,只有一些杂乱的居民楼和厂房,和杏山的自然风光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会儿是唯GDP论,发展才是硬道理,环保是等吃饱了肚子以后再谈的事。

  1号线的许多过往都在陆长歌的脑海里,尽管这不是他经手的项目,但他看到过过去的资料、认识过去负责这些具体事情的人,吃饭聊天、开会交流……基本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

  至于拆迁本身,花头也多。

  大部分人对于拆迁的理解就是家里一套房子拆了,换一大笔钱。

  这属于入门级别的理解。

  政府为了公共利益兴建基础设施项目时,是碰到什么拆什么的,难道就只会碰到住房吗?

  你说它会不会碰到一片林子?或者,会不会碰到一家老旧小厂?

  经营不善,连年亏损,这种破厂,你只要别要他那些花了钱进的设备,出五万块钱,他马上甩卖给你。

  人在处理自己手里不值钱的资产的时候,什么价格都敢认,赶紧换成钱嘛,有什么不好,甚至他还会把你当傻子。

  所以拆迁中第一好拆的不是老百姓的住宅,而是亏损的企业。

  但一旦真的拆进来,就要有资质的机构进行正儿八经的评估了,肯定不存在甩卖这种事。

  下了公交车以后,陆长歌照着自己的记忆开始寻找过去的杏山站地点,这不太好找,因为没什么参照物,绕了半天他摸到一条无名河边,河上还有一座桥,叫太平桥。

  这个桥打捞出了他的部分记忆,因为他听自己的老领导讲过,当时工程施工时,总有大车要来回走,于是大家就说‘太平桥不太平’,最后在边上修了钢便桥。

  站在桥头的一边,背对杏山面向南,他脑海里开始闪出曾经看过的一些路线图,然后慢慢顺路往前,最后在一个T字路口站定。

  此时他头顶上是缠绕如蛛丝的电力线,左前方是一家叫‘青衣右岸’的针织厂。厂名好似是用粉笔写在大门口两边的水泥墙上的,从外面看,一横两竖三栋砖房,横着的房子还是两层的。

  院里地上有些积水,可能是没扫干净,这倒无所谓,主要有泛红的积水,不知道是什么材料造成的。

  陆长歌抿着嘴唇,呼吸渐缓,他开始回忆自己看过的资料,2014-2016年这三年间,他到不少地方做过企业拆迁补偿案例介绍,如果没记错,这家是作为典型来讲的,意思就是从接触开始谈、到签协议、再到动正式拆除非常的迅速,流程非常的规范。

  初次听还以为是地方工作人员多么专业,后来知道,厂房的产权人生意失败,早就想处置这笔不良资产来填补亏空了。

  这家老板是姓什么来着……年代太久有些忘记了,但他心中已经逐渐有数。

  这里是个机会。

  陆长歌勾起嘴角。

  之后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已经四点多,今天有些晚了,把地方记下来以后先回去。

  他也要有时间想想怎么认识这个老板,又怎么去谈。

  一路转乘公交车到学校的时候都近六点了,天也黑了。

  好在308的室友看到他连续两天不见人影也没有询问太多,没有人会觉得自己的普通室友会去干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最多就是以为和他那个漂亮的高中女同学约会去了呗。

  这种事陆长歌当然不会解释太多,但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惠传坤后来告诉他,说有学姐来楼下找过他。

  陆长歌奇怪他怎么会知道。

  惠传坤就说恰好他经过一楼那边听那个学姐和宿管阿姨在问。

  估计就是那个第一天来送他的余娜吧。

  她也打过电话,但陆长歌当时在证券公司,哪有空理她。

  除此外,再无其他事情。

  不过他自己想到两三天没有理过尹安言了,甚至qq消息都没发,这样断联实在不好,当初还答应了人,要和她多吃几顿饭,所以回来以后他直接去兰园找了她。

  见面也没什么大事,买了个三色雪糕送给她。

  尹安言果然高兴,喜滋滋的拿着吃了。左右无事,他们还在校园里闲逛了一会儿。

  陆长歌趁机和她提出了两个宿舍联谊的事。

  尹安言面朝他,晚风吹拂她柔顺的碎发,有种特别的温柔与优雅。

  陆长歌看她不说话就道:“只是一个询问,你不必有任何负担,如果你对这类活动没兴趣,完全可以拒绝。”

  “你有兴趣吗?”尹安言问道。

  “我嘛?诚实的说,我没有强烈的要认识新朋友的渴望。”

  尹安言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她最终点头了,说:“我回去问问她们吧。毕竟和她们……还不算特别熟。”

  “嗯,总之不行就算了,不要为难。对了,有个事要提前说,我们宿舍有个人有女朋友。”

  “这没事。”她倒没有很为难的样子,不过还是作怪般的提醒了他,“第二次帮你了啊。”

  陆长歌想到之前孟猛的事,失笑出声,“是,尹书记的大恩大德终身难以忘怀!除了以身相许,都不知如何报答了。”

  “呸呸呸!少胡说八道!”尹安言佯装生气,很快扭身回去了。

第26章 面子

  差不多到晚上9点多的时候,尹书记发来qq,陆长歌打开一瞧,便向308的室友们宣布,“联谊的事成了,不过要安排在国庆后。”

  “真的吗?”

  “陆哥,你以后就是我哥!”

  一瞬间整个308都兴奋的吼叫起来。

  李鸣最积极了,他直接从下床站了起来,“陆哥,哥儿几个以前给你排了老六,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以后你就是老大!谁不同意我跟谁急!”

  小白脸程永义也坐了起来,并开始盘算,“尹小美女的宿舍情况我早就摸过了,有个XJ来的!那个异域风情找遍全江州都没有的!”

  “那人我也见过,我只能说左公千古!”秦俊躺在床上,应和了一声。

  汤怀成则道:“你们说的都不行,找女朋友不能光看脸,张无忌的妈怎么说的?漂亮的女孩最会骗人!”

  “呵,那丑女人骗你你信不?”陆长歌道。

  李鸣嘲笑道:“就是,像老程那种色批,漂亮女人不用骗他,他自己就先把自己给骗了。”

  “哈哈哈。”

  “对了,对了,传坤有女朋友了,这怎么说?”李鸣穿着拖鞋在下面走来走去。

  惠传坤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把眼镜戴上,说:“我要么不去了?”

  秦俊道:“不去不合适,人家宿舍也是六人。我们5个男人,那边多出一个会尴尬的。”

  “这情况我说了,我来问问她们是几个人。”陆长歌掏出手机发消息。

  尹安言很快回:我们6个。她们觉得又不是一对一配对,刻意不去的话,反倒奇怪。

  陆长歌明白了,这是女孩子矜持的想法,他就说:“惠传坤就一起去吧。我已经先说开,事实是什么就是什么,这也没关系。反正你又不是我,有个女朋友不会叫其他女人伤心的。”

  “靠!”

  他们几个还在吵吵,陆长歌继续发消息:不麻烦的吧?

  尹书记:不麻烦。大家觉得认识朋友蛮好的。怎么样,你有面子了吧?

  如同上次帮忙一样邀功。

  但陆长歌却一愣,他一个老年人其实没想到面子这一层,这5个室友又不是他爹,不可能他们交代什么自己就办什么,办不成会没面子从他的角度来说更加是无稽之谈。

  但尹安言好像有这种想法,大概是觉得她要是拒绝了自己,会使自己在室友面前没面子?

  这还真是纯情小女生特有的温柔与敏感。

  再往后,哪有几个女生会顾及到男人的面子啊。

  于是心中再不会觉得是她幼稚,而是有种被温暖的感觉。

  所以他回复:倍儿有面子!

  消息那一头的尹安言抱着手机咯咯直笑。

  第二天还是没课,

  陆长歌坐着公交车往北望区去了,路上在想着那个小厂的事,就像当初和蔡越谈,他也想了很多可能性,这是习惯。

  但仔细想下来,发现自己真是多虑了,一个亏损企业的老板,他只看钱的,管你是什么来路,只要你拿出现金,他连灵魂都卖。

  最后决定直接上门找人。

  上次来的时候,院子里没什么动静,这次来还是空空的,连门都锁上了,他就知道肯定是亏到连干都不想干了。

  他趴在贴门上向里看了看,几分钟后一个骑着三轮车的老大爷经过,他问:“小伙子你找谁?”

  陆长歌转过身来,和气的说:“找这家厂子的老板。”

  大爷指了指地上一块银色的长方形牌子,那牌子还落在污水里,背面有洋红色的印记。

  这地方有污染,水也不知道是什么水,陆长歌没敢用手,就用脚尖把牌子踢翻过来,然后他发现铁牌子上有两个数字3和8。

  大爷又指了指墙上另外的数字,“原本是挂在墙上的。和其他数字连起来就是老板的电话号码。”

  陆长歌恍然大悟,他本来还奇怪呢,怎么手机号码缺了两位。

  “这样啊,谢谢大爷。”

  说着他把口袋事先准备好的烟掏了出来,给大爷递了一根。

  他自己不抽,但出来谈事情还是习惯性的带上一包。

  看见有烟,大爷干脆从三轮车上下来了。

  陆长歌还很客气的拿打火机给他点烟,他便笑得更开心,露出了被磕掉半边的一个门牙。

  “小伙子你和老周是什么关系啊?找他干什么?”

  “老周?我不认识他。大爷,劳烦再问您一声,您说的老周是这家针织厂的老板,还是这个厂房的房东?”

  这个细节,陆长歌也记不太住了,但很关键,因为不少人开厂是租别人的厂房。但拆迁只和产权人发生关系,不和租客发生关系。

  还好大爷他听懂了,他嗤笑说:“这就是老周的地方。你看这地方破的,租给你你要啊?”

  大爷说话也是给劲,莫名其妙还怼了他一下,陆长歌哭笑不得。

  不过这个消息挺有用,他不用找来找去到头来连房主都找不到。

  之后他又给大爷散了一根烟,抽不完挂耳朵上,送走他后,陆长歌又到周围人家打听打听,这才确定,这家针织厂的老板和房东是一个人,姓周,叫周纯金。

  基本了解了这些以后,他站在小杏山路的路牌下照着墙上的号码打起了电话,两声嘟音后,那边有人接听。

  “好,啥人啊?”

  陆长歌在江州待过一段时间,方言基本都听懂,只是不会讲,“老板你好。我叫陆长歌。我在小杏山路你家厂房的门口。打电话来是想问,你这厂子,卖吗?”

  那边愣了一下,然后声音提高了三度,“你说啥,你是谁?”

  陆长歌年纪小,声音是有些稚嫩,但他已经掌握了这类老板的心理,所以自信心十足,他很稳重的说:“老板,我是谁不重要,我说我要买你的厂子,你卖不?”

  电话那头又愣了,长‘嗯’了一声然后道:“不卖!”

  如果不做准备工作,还真有可能叫他给忽悠了。陆长歌只愣神一秒钟,随后就知道这是会做生意的江州人搞买卖的手段。

  做生意,买卖都不能太急切,否则会在价格上吃大亏。

  但如果他真的不想卖,大可以挂电话,为什么不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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